余知鸢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她机长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坐上了最近一班回老家的飞机。
路上,余知鸢不断安慰自己,爷爷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当她赶到医院时,老人就躺在病床上,形如枯槁。
病房里,邻居见她回来,附到老人耳边:“老孟,你孙女回来了。”
爷爷的眼里瞬间闪过一抹亮光,强撑着抬起手。
余知鸢立即上前,紧紧握住:“爷爷……”
“囡囡,咳咳咳!”老人看着她,回握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到底……还是知道了……”
余知鸢心如刀锯。
她死死咬紧牙关,不停的摇头:“都怪我,要是我能早点发现……”
余知鸢想要多说些什么,可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怎么都不能再发出声音。
爷爷感受到手背上的湿意,挣扎着抬高手拭去余知鸢脸上的泪水:“是爷爷没用,不能再陪伴囡囡了……”
“别、别苦了自己……”
话还没说完,老人的手就无力垂下,停止了呼吸。
余知鸢慌张的紧抓着他满是褶皱的手:“爷爷?!”
“爷爷!你别吓我……爷爷您醒醒啊……”
还是毫无反应。
这时,一旁的邻居开了口:“昨天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书了,老孟一直吊着口气不肯走,虽然他不说,但我们都知道,他啊,是在等你!”
“还好,你来了,他……也死得瞑目!”
听着这些话,余知鸢感觉自己仿佛被撕裂,无穷无尽的悔恨和绝望将她吞没。
她号啕痛哭,捂着老人的手:“对不起,爷爷,对不起……”
邻居也偷偷抹泪:“老孟的遗物我们都没动,你看什么时候回去收拾收拾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
余知鸢跪在病床边,看着没有声息的爷爷,心如刀绞。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过来让她办理老人的死亡证明。
余知鸢过去了才发现爷爷的身份证还在家里,只能返回去取。
站在门前,她忽然想起前两天自己回来时,爷爷还站在巷子里扫雪。
怎么如今就……
热泪又涌了上来,余知鸢深吸了口气压下,推门走进了屋子。
她打开抽屉翻找爷爷的身份证,刚拿起,却发现最下层放着一个上了锁的盒子。
钥匙就插在锁芯里,像是没来及取下。
盒子上还用胶带粘了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写着:“不要囡囡发现。”
她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张弃婴收养证明!
上面婴儿的名字赫然写着——余知鸢。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父母早亡,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是爷爷领养的孩子。
心上的钝痛被放大,宛如被万箭穿过。
没有血缘关系,爷爷却含辛茹苦的将自己养大,而她自从当上飞行员后,除了打钱,就没有再陪伴过爷爷。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1
余知鸢无力的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悲恸欲绝。
直到天色渐沉,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医院,办理了爷爷的后事。
第二天早上,爷爷入土为安。
余知鸢才朝家走回。
不料刚到街头,就看见谢词安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巷子口,肩头落满了雪花。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余知鸢垂眸别开视线,越过男人走入巷子。
擦肩而过的瞬间,谢词安拉住她:“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从没想过和我说发生了什么!”
“你在乎吗?”余知鸢嗓音很淡,“如果不是这次,你连我有爷爷这件事都不清楚吧?”
谢词安喉咙一哽:“我……”
“谢词安。”余知鸢打断他的话,“要是没有温纯,你会考虑娶我吗?”
谢词安沉默。
余知鸢了然,她抽回手:“我们结束了。”
她语气决绝,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
谢词安目送着她单薄的身影从身边掠过,径直走进院子,关上门……
这一刻,他心里无端升起些慌张。
谢词安快步上前,抬手准备敲门,却被手机的“叮咚”声阻止。
是航司发来的任务,他犹豫了一瞬后,匆匆离开。
屋内,余知鸢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静默伫立了很久很久。
直到接到经理打来的催促电话,她才急忙赶回京都。
抵达神航大楼时,正好清晨。
谢词安被临时调走,原本的合飞任务只能让余知鸢一个人执行。
她带着谢词安的乘务组登机,照常告别塔台,驾驶着神航1673冲向云霄。
半小时后。
神航1673途径一片海域,却突然被一股强气流裹挟!
右侧引擎熄火,飞机极度倾斜。
霎时,客舱里的哭喊和惊叫此起彼伏,绝望裹挟住整个神航1673。
驾驶舱内。
余知鸢一边拉住操纵杆,缓和飞机下降速度,一边试着重启发动机。
可无论怎么尝试,二号引擎都毫无反应。
她只能调整方向舵,降低飞行高度,同时打开通讯:“塔台塔台,神航1673于公海上方遇见不明气流,2号发动机熄火,请求救援。”
然而,和塔台的通讯断断续续,已经来不及等到指示再做反应。
余知鸢看了眼下方宽广的海域,犹豫一瞬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按下对讲:“乘务组发放并协助乘客戴上降落伞,等飞机平稳下来,立即组织跳伞!”
一边的副机长有些犹豫:“机长,乘客没有跳伞经验……”
余知鸢严肃打断:“发动机点不燃,呆在飞机上也是死,跳伞还有一条生路!你也出去协助乘务组。”
她坚定的声音给了机组成员一针强心剂。
目送着副机长走出驾驶舱,余知鸢减少飞机动力,尽力稳住机身不再倾斜。
与此同时,乘务组开始协助乘客跳伞。
三分钟后,对讲机传来温纯的声音:“所有乘客均已撤离。”
“机组人员撤离。”余知鸢再次开启自动驾驶,艰难起身拿下降落伞。
正要穿戴时,却看见温纯站在舱门旁,看着手里的降落伞发愣。
余知鸢眉头一拧:“怎么不跳伞?”
温纯呆呆抬头,声音微颤:“被刮破了……”
余知鸢神情一顿,果断将身上的降落伞取下递给温纯:“用这个。”
温纯难以置信:“我用这个,你用什么?”
作为乘务长,她比谁都清楚这是飞机上最后一个降落伞!
“保护每个机组成员是我身为机长的职责。”余知鸢直接将降落伞给温纯系上,一把将她推出了舱门。
无人注意,驾驶舱内对讲机正闪烁着绿光。
她们的对话同步传到了塔台。
众人目瞪口呆,没人想到,余知鸢竟然会选择放弃自己生的机会,救下温纯。
执行完任务回来的谢词安也没想到。
听着传声筒内传来巨大的噪音,他心急如焚:“快安排救援队去支援!”
他失控的声音引来众多探究的目光。
同事忍不住问:“楚机长,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余知鸢?她不是小三吗?”
谢词安呼吸一窒,沉声解释:“她不是!”
众人难以置信,面面相觑。
“那您和温乘务长……”
“我和她三年前就结束了。”谢词安急声催问,“救援队呢?出发了吗?到哪儿了?!”
没人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神航1673。
余知鸢艰难的回到驾驶舱,她靠在座椅上,转头看向舷窗外。
白云缥缈,飞机直坠下去的海域深蓝,像是另外一片天空。
和最爱的飞机一同奔向死亡,或许是她这辈子最好的归宿。
飞机下坠的这几秒钟,余知鸢脑海里闪过很多,最后定格在爷爷紧握她的手上。
爷爷,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陪你很久很久了……
机舱里,谢词安的嘶吼声断断续续从对讲机中传来。
“余知鸢,你听得到吗?”
“余知鸢,你别放弃,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
余知鸢喘了好几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按下通讯:“很抱歉,神航1673已无法返航。”
话落,巨大的撞击声突然响起,通讯中断。
与此同时,在谢词安的目光下,塔台监控屏上属于神航1673的信号红点,骤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