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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刚出过人命案,京兆府的人才撤走,净国寺十分安静。
  昨夜她与裴渊共度一夜的暗房大殿后方的西北角。
  还没等她靠近,便有小沙弥拦在了沈初跟前。
  “施主留步,前面有贵人留宿。”
  沈初讶然。
  这不是放置香烛的暗房么?
  谁这么奇特?竟然留宿这种昏暗的房间?
  “还请小师父通报一声,我有事寻样东西,很快就离开。”
  “施主请稍等。”
  小沙弥进了院子,很快又出来了。
  “贵人请公子进去。”
  沈初谢过小沙弥,推门而入,一道劲风忽然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侧身闪过,在半空中的玉骨扇却倏然改了个方向,啪一声敲在她的小腿上。
  小腿一疼,她跪在地上。
  一道略微阴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扰了本皇子的好梦,你可知罪?”
  这声音....
  又是裴渊!
  沈初暗道一声倒霉,下意识望向窗外。
  天边残阳如血,天还亮着呢,做什么好梦?
  白日梦?
  她垂眸拱手道:“沈初不知六殿下在此,多有惊扰,还请恕罪。”
  一边道歉,一边借着回话的功夫飞快地将室内扫了一遍,尤其是床榻周围,床脚处,甚至床底下。
  并没有发现荷包。
  莫非她猜错了,荷包没有掉落在此地?
  还是已经被裴渊捡走了?
  正迟疑间,眼前忽然一暗。
  裴渊凉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被本皇子捏住把柄,就变得这般卑躬屈膝了?”
  “你读书人的傲骨呢?宁折不弯的秉性呢?”
  沈初干笑,“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沈初还是明白的。”
  裴渊笑得极为不屑,“抬起头来,对着本皇子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沈初抬头看过去。
  裴渊手臂支在膝盖上,斜斜靠在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泛红的眼底浮着一丝戾气。
  这家伙还真是喜怒无常。
  沈初移开目光,微微垂眸,“沈初先前不懂事,对殿下多有冲撞,还望殿下恕罪。”
  “嗤,口是心非,说罢,来这里做什么?”
  沈初抿嘴,不敢说自己是来找荷包的。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裴渊身后的床榻,床上整整齐齐,一眼望到边,没有荷包的影子。
  却不小心瞥见上面的一小片干涸的血迹。
  她的脸瞬间滚烫起来,那....是她的落红。
  已经过去一天了,床单竟然还是昨夜那条。
  裴渊什么怪癖?
  竟然不让人收拾就躺在上面睡觉?
  莫非这样睡得更香?
  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昨夜的情形,脸上更是热气腾腾。
  “说话,是不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没等到她的答案,裴渊有些不耐。
  她心头狂跳,生怕裴渊看出什么,口不择言道:“沈初来找殿下的,想问问要我做什么才肯忘记今儿早上看到的事?”
  嗤。
  裴渊潋滟的桃花眼端着一丝冷嘲。
  “和本皇子谈条件?”
  “沈初不敢。”
  “不敢最好,别试图再来试探本皇子,不然直接将你丢进京兆府。”
  沈初在心底默默问候裴渊祖宗十九代。
  荷包没找到,还再一次撞上裴渊这个死对头,倒霉。
  屋内安静下来,残阳落下,屋里一点一点暗下来。
  沈初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腿,微微抬头,却见裴渊斜靠在床头,双眸微阖,似乎睡了过去。
  她悄悄地起身。
  “本皇子许你走了吗?”
  沈初浑身一僵,“殿下要如何才肯放沈初离开?”
  “什么时候我睡着了,什么时候你才可以走。”
  沈初.....你要一夜睡不着,我难道还跪一夜?
  她眸光微转,目光落在旁边桌子上放着的一卷经文上。
  是一卷大般若经,下面放着一张宣纸,刚写了开头。
  “沈初愿意替殿下抄写经文恕罪。”
  裴渊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沈初当他默许了,挽起衣袖,坐下开始抄书。
  屋里一片安静。
  裴渊转头,目光落在伏案写字的沈初身上。
  见他身姿端直,宛若一丛修竹,悬腕提笔,落笔流畅,露在衣袖外的一截手腕又细又白。
  嗤,一个男子,竟比女子的手腕还白。
  他冷哼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沈初抄完一卷经书,察觉到身后气息平稳,扭头见裴渊靠在床头,似乎睡得十分沉。
  她暗暗松了口气。
  荷包今儿是找不到了,只能另外想办法再找吧。
  沈初轻手轻脚地离开。
  她离开不久,裴渊就醒了。
  贴身内侍金宝点了灯进来,轻声问:“趁着屋子里气息尚未完全淡去,殿下要不要再睡会儿?”
  裴渊摇头,缓缓起身。
  他自幼入睡困难,常年梦魇,昨夜和陌生女子缠绵一夜后竟睡得十分深沉,深沉到对方离开都未察觉。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所以他没有退掉这间暗房,也没让人收拾,想试试是不是这间屋里的气息有助眠作用。
  没想到刚睡着,就被沈初吵醒了。
  裴渊从怀里摸出那只湖蓝色的荷包,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下,荷包里散发出来的冷香味令他阴郁的心情趋于平静。
  “去把房间退了吧,可能真正让我睡着的是这只荷包。”
  金宝大喜,“可是荷包里的药材有用?不如回去后让太医照着药材配制同样的药方,说不定可以让殿下入眠。”
  “嗯。孙严呢?有没有查到昨夜和我在一起的女子是谁?”
  “已经去查了,咱们去各府都要来了一份有安神药的荷包,正在比对呢。
  只是跟着来礼佛的女眷不少,一时半刻不好查。”
  金宝汇报完,忍不住问:“殿下,您不是向来看不上小沈状元吗?怎么今儿个竟放过他?”
  裴渊眼皮微抬,想起今日一早看到沈初面不改色地将两个死人丢进长宁侯夫人房里的情形,不由淡笑:
  “长宁侯一家都是窝囊废,原本以为沈初也是,不过今日看着还有两分血性。”
  血性?
  金宝挠头,想起沈初温文尔雅的模样,“殿下怎么看出血性二字的?”
  裴渊没说话,拿起桌上抄好的经文,不由眉毛微挑。
  字迹观之如脱缰野马,自有一股狂放的生命力。
  他不由想起沈初那双太过清澈的眼睛,即使嘴里说着卑躬屈膝的话,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奴意。
  口不对心的人,他见多了。
  但这个沈初,却有点意思,那双眼睛就像小时候被他打断腿的小狗一般,明明就很想咬他,却又不得不垂着眼摇尾乞怜。
  这种恨他又干不掉他的模样真是让人心情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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