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支书夫妇倒有些意外:“你个兔崽子真同意去学校当老师了?”
要知道,他们俩可是说了整整一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都没说动。
民办教师的工资一个月有二十一块,外加千水沟每月还有两三块的补贴,工作体面收入又高,在他们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到时候,他们家一个老师,一个大队支书,张素芬下地也能赚工分,这日子肯定过得红红火火。
谢景渊像是早料到他爸妈是什么心思,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一下一下的响,应承道:
“那可不,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顾支书一拍桌子,满口答应,“你去当老师,我们就同意盖房子。”
“不,爸你把顺序搞错了,是盖好了房子我就去当老师。”
他俯身凑了过来,冲着他爸妈眨了眨眼,气定神闲地说,
“时间我都安排好了,后天开始搞双抢,搞完双抢就烧砖盖房。正好,九月开学前能把房子盖好。”
“你!”
这下轮到顾支书气不过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下一瞬,起身抄起墙上挂着的鸡毛掸子就往谢景渊身上招呼:
“你个兔崽子!你这是在和我们商量吗?你这是在通知我们!!!”
张素芬和二柱赶忙将他爷俩拉开了,她倏地夺过鸡毛掸子,一巴掌狠狠拍在她男人背上,骂道:
“通知就通知呗,怎么滴,连我儿子也敢打!反了你了!”
二柱眼看情况不对拍了拍谢景渊的肩膀,立马一阵风似的溜了。
顾支书见家里没了外人,手指着张素芬气的咬牙切齿:
“嘿!我说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你这是敌我不分呀,咱们俩才是一条战线的。”
“哎吆,爸妈,我胸口疼,都别吵了。”谢景渊一只手按在胸口上,装模作样。
“哎吆,儿子,哪儿疼?”张素芬即刻丢下顾支书跑了过来。
一过来,就看到谢景渊对她挤眉弄眼地笑。
张素芬瞪了儿子一眼,笑骂了一句重新坐回到自己位置。
须臾后,清了清嗓子,学着公社干部讲话的样子,双臂放在桌上挺直了腰杆:
“好了,本次家庭会议到此结束,谢景渊同志的提议两票同意,一票弃权,下面我宣布提议通过!”
“啊?我啥时候弃权了?”顾支书气乐了,人家都说妇人心海底针,还真是说变就变。
“吃好了没?我要洗碗了。”张素芬没再搭理他,起身端起碗筷往后院的厨房走。。
“爸,我再跟你说件事。”
顾支书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索性装作没听到,端起瓷缸就要去泡茶。
谢景渊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瓷缸,打开一个陶瓷茶叶罐,抓了一把自制的茶叶丢进瓷缸里,再倒上热水盖上盖子端到顾支书的桌前。
顾支书斜了他一眼,自言自语了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几秒后,打开盖子吹了吹茶叶,嫌弃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谢景渊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爸,咱们千水沟的工分制是不是得改改了?”
工分?
顾支书眉心跳了跳,看向他儿子:“怎么改?”
“多劳多得呗,干的多的人工分多,干的少的工分少。”末了,又慢吞吞地加了一句,“不想去的,也可以不去。”
顾支书恍然大悟。
好小子,在这等着他呢,说白了就是想让他那个知青对象可以不去上工。
他反问:“那前段时间修水库,知青院的人来提议多劳多得,你怎么又死活不同意了?!非要让人家把活干完了才能收工?”
谢景渊面不改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不一样,那会儿时间急,任务紧,要想尽快完成任务就得强制分工,避免有人浑水摸鱼。”
那能一样吗?把他们几个知青分到一组,那就是他故意收拾他们的。
听到这话,顾支书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了,他瞟了一眼谢景渊,嘲讽道:
“这马上要双抢了,双抢就不时间急任务紧了?!依我看啊,我还是退位让贤,把这个大队支书给你当得了。”
“也不是不可以。”谢景渊走到门口,身子懒懒地倚在门框上,笑眯眯地说,
“不过,爸,我可以接你的大队支书;你能接我的民办教师?”
顾支书:“………”
这民办教师,他还真干不了,不过多劳多得嘛,他也认为很有必要。
以前嘛总想着,大锅饭还能帮着点村里的老弱病残,但眼下…唉……
…………
时柠中午睡了个午觉,下午一点的时候就被郑欢欢叫醒去上工。
她穿上防晒服,将一壶冰泉水、两支藿香正气水、几块桂花糕塞进包包里,慢吞吞地去晒谷场集合。
这会儿村里没啥大事,每个人领到的分工都不同,有挑水灌溉的,有除草的,有上山采蘑菇的,有田里看守稻子的……
时柠和郑欢欢领到的任务是割牛草,大队里养着五头牛,这可是大家的共同财产,所以割牛草也是个活儿。
虽然不是啥力气活,但要跑得远,因为附近的青草都被割干净了。
“语嫣,这桂花糕在县城买的吗?好好吃。”郑欢欢眨着圆溜溜的眼睛,鼓着腮帮子问。
时柠点点头,这是那天谢景渊在供销社买的。
供销社分南货和北货,南货都是些吃食,北货卖一些布匹、煤油、手表、自行车之类的,但买什么都要票。
也是到了供销社才知道,谢景渊他大伯在供销社当主任,以前当过兵,退伍后几经调动就分配到这了。
谢景渊跟他大伯关系很好,连带着把她也当小孩儿似的,一见她糖啊糕点啊饼干啊之类一个劲地都往她口袋里塞。
正恍惚间,思绪被郑欢欢的话打断。
“对了语嫣,你那天到底怎么落水的?”
时柠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是被人推下水的。”
走在前面的郑欢欢脚步一顿,过了一会,转过身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时柠问:“那…你知道是谁推你的不?是不是肖琳琅?晚上我去帮你打她!”
时柠还不知道谢景渊在查这事,眉眼闪动了一下,垂下眸子恹恹地说:“还不知道是谁呢,明天再说吧。”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不好的问题,过了明天,肖琳琅关押牛棚的期限好像就到了,到时候知青院大概率又不会消停。
内心暗暗叹了口气,她的新房子要抓紧时间建了。
郑欢欢没有错过时柠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目光闪了闪,义愤填膺道:
“语嫣,难道就这么放过肖琳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