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相柳底子虚寒,通常风寒好的并不快,不过苏潇在长春堂开的汤药甚是有效,拖拖拉拉吃了三天后,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落了雪之后也刚好冷了三天,袁相柳病一好,天气也是回暖了。
这一下倒是暖和了不止一点儿,有点儿秋末冬初时候的暖意了,街上的行人肉眼可见地变多了,萧条了几日的妆点行生意也变好了一些。
晨间,苏潇赶着马车去县城,发现官道上面来往的行人也多了许多,连茶棚的生意都更好了。
铺子里有人看着,她倒也不急着过去,在茶棚门口将马车停下,进去喝盏热茶。
刘大娘年轻时就是村上出了名能干的寡妇,一个人操持家里,如今儿子也大了,没多让她操心的事,只把茶棚这里当半个家,打理得非常干净整洁。
这才早上,茶棚里面差不多已经要坐满了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刘大娘也是忙前忙后,照顾周全。
苏潇过去厨房帮着忙活了一会儿,打发完这一波客人,她有些疑惑地问刘大娘,“今日可是什么我不知道的节日吗?怎么茶棚的客人这么多了?”
茶棚生意好,主家多赚钱,自己这份工也更稳定。
刘大娘是真心的高兴,笑呵呵道,“潇潇还不知道吧?咱们邻村云河村出了位探花郎,现在消息已经在府县都传遍了,这些人都是慕名而来,想要去探花郎的旧居沾沾喜气的。”
最近事多,苏潇还真要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来,应该是秋闱放榜后就传开的,只是永昌府远离京都,消息传的慢,几经辗转,到了入冬消息才传到这边。
“我听说相柳也在云河村的私塾里读书?”刘大娘道,“听说当年探花郎就是从云河村的私塾出去的,读了半年呢,估计这私塾教得很是不错,说不定以后相柳也能考个探花回来,那潇潇可就要享福去了。”
士农工商,虽说商户赚钱多,日子过得好,但归根究底,百姓们最敬重、最向往的还是当官的那些大人。
商户从名声到百姓心中的威望都是垫底的。
如有可能,大家都想成为登科入室的读书人。
苏潇前世也曾追求过这些虚妄,如今却是不大在意了。
“随他吧,我让他去读书,也是觉得他是这块料子,不过能读到哪里我也不强求。”
人这一生随性自在最好,总归她把生意做大了,自有钱供养袁相柳,那么袁相柳就算最后考不成什么,她也有万贯家业给袁相柳继承。
这么一想想,她还真是把人当孩子养了。
苏潇失笑。
刘大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也是,都说悔教夫婿觅封侯,这男人若是真有了本事,只怕这糟糠之妻也就不觉得多好,到时候弄一堆妾室回来,也是麻烦的很。倒不如夫妻和睦,平平静静这一生,也算挺好。”
刘大娘这话说的豁然,苏潇也深表同意,“我从前要是有大娘这份豁达,也就不用过的那么辛苦了。”
……
探花郎高中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永昌府县,云河村因此火爆了起来,都知道这是探花郎的故居,探花郎又曾在村塾里面读了近半载的书,一时间,附近的百姓络绎不绝的前往。
茶棚的生意也因此日日爆棚,瞧着刘大娘一个人是忙不过来了,苏潇正打算再找个年龄合适的妇人帮忙,没想到自家三婶儿自告奋勇来找她了。
“我瞧着这几日茶棚人很是不少,刘娘子一个人忙得晕头转向,估计你也想再找个帮工的,正好冬日清闲,我在家也没事,不如让我过去。”
两个儿子都离家之后,苏三婶儿日常要打理的事情就更少了,饭都要少做一多半,整日在家里头闲散着,还真不是她的性子,她早就想找点儿活做了。
苏潇想了想,有刘大娘一起,苏三婶倒也累不到哪里去,便答应下来,“好吧,三婶儿还真是闲不下来,既然你喜欢的话,那就过去吧,正好和刘大娘还能做个伴。”
两人都住在村子里,晨间结伴过去也方便,偶尔刮风下雨不方便回来,住在茶棚也是个伴儿。
“可说呢。”苏三婶儿笑着道,“就不是那享清福的命,哪日要再有什么活儿你三叔能干的,你干脆把他也招过去,到时候家里连开火都省得了。”
“哈哈。”苏潇道,“三叔还不一定愿意呢,都没时间跟村里的老头下棋了。”
“他那臭齐篓子,除了村里那两个老头儿,和谁下不是输,他还真离不开这村子。”苏三婶儿取笑道。
两人乐成一团。
另一边,袁家却没有这么一派欢乐的景象了。
王翠花和袁雪儿蹲在灶台前,伸手烤着火,表情都恹恹的。
前两天实在太冷了,两人最后挨不住冻,到底还是回家歇了两天。
今天天气转暖,就又得出去弄柴火。
在地里待了一天,冷风吹着,两人手都是冰凉的,在这烤了半天。
原本这些活从前都该是袁相柳干的,袁雪儿更是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挨冻的滋味。
她现在是既后悔嫁给吕清河,又后悔当初鼓动王翠花答应让袁相柳入赘。
不然,她回娘家的日子也不用这么清苦。
“娘,你前日不是说想办法让袁相柳回来吗?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你可想出什么办法来了?”
袁雪儿往前凑了凑,煞有介事道。
“还是得抓点儿紧,不然等到他和苏潇在一起久了,苏潇要是怀了孩子,那袁相柳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肯定舍不得了,到时候就更没法把他带回来了。”
王翠花撇了她一眼,心气儿不顺,语气也不多好,“还用你说,我能不知道这个?”
袁雪儿心里也不爽,讪讪道,“那娘想出什么办法来了?有没有需要我帮忙说和的地方?”
她可是再也等不及了,不想寒冬腊再去地里弄柴火了。
眼瞧着家里的柴火还是不够,这两天弄得那点儿杯水车薪,袁雪儿恨不得今晚就把袁相柳绑回来,她好过回从前小姐一样的日子。
王翠花没说话,又烤了一会儿手,等到冰冷的指尖都回暖了,这才起身进了屋里。
再出来时,她手上多了一双新纳好的棉鞋。
最冷的那两天,实在没法去地里,两人在屋子里猫冬,王翠花就一直在做鞋。
袁雪儿还以为她这鞋是给袁大做的。
“娘,你这鞋难道是给袁相柳做的?”袁雪儿站起身问。
王翠花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递了其中一只给她,“为了这双鞋,我可是费了整整两天的功夫,用的布料鞋底和棉花都是新的,是不是做得不错?”
“是不错,瞧瞧这针脚多细密呀!”袁雪儿夸赞道,“摸着就暖和厚实,这么好的棉鞋,给袁相柳穿实在是可惜了。”
要不是款式是男款,袁雪儿都想自己穿了,这得多暖脚呀。
“可惜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就是目光短浅!”王翠花一把从她手中夺回了鞋,两只并在一起揣进了怀里,然后将棉帽子戴在头上。
“这时间袁相柳该下学了,我去路上等他,你好好看着家里,顺便把晚饭做了。”
王翠花交代了一声,就出了门去。
王翠花心里还是有些怵着苏潇,而且知道苏潇现在生意做的大,更是不敢轻易得罪。
她绕了一大段路,避开了苏家门前房后的位置,在袁相柳回村的必经之路等着。
袁相柳每日下课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她也是算准了时间,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熟悉的马车从远处的村路上缓缓驶来。
看着那豪华的车棚,健壮的大黑马,王翠花心里说不嫉妒是假的。
这种马车地主家才有两辆,可是她瞧着苏潇家里却养了三辆,苏潇那个堂哥回村都能赶着马车了,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王翠花也是没想到,从前被自己当成扫把星的袁相柳,居然还是个福星。
如果当初没为了那五两银子心热,那么现在拥有三辆马车的人就应该是她了吧?
真是便宜了苏潇那小贱蹄子!
“小柳,小柳。”
马车还没到跟前,王翠花就赶紧小跑着迎了上去。
袁相柳远远就已经注意到了她。
这会儿是晚饭时间,空旷的村路上就王翠花一个人,很是显眼。
毕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袁相柳怎么可能不认得?
在听到王翠花的称呼之后,他本就清冷的面色更是寒了几分。
从前王翠花都是直接叫他名字,小柳这个略显亲密的称呼,现在只有苏潇在叫。
他没有停下马车,照常往前行驶,理都没理王翠花。
眼见马车错身而过,王翠花脸上胸有成竹的笑意僵了一瞬间,赶紧转身追着马车上来,直叫道,“小柳,小柳!你快停一停啊,娘有事……”
“你已经不是我娘,也别叫我小柳!”袁相柳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横眉冷对,“上次我说过让你不要再来找我,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非要给彼此添堵?”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王翠花讪讪的,其实心里的愤怒已经如火山爆发,但有求于人不得不压抑着。
“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吗?你瞧,我给你新纳了一双棉鞋,都是用新布料做的,厚厚的,整整有三层呢,特别暖和,鞋底也续了一层棉花,你穿上了肯定不冰脚,这针脚也细,肯定耐穿。”
王翠花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了那双新棉鞋,因为马车一直在匀速往前行驶,她也不得不快速捣腾着步伐,跟着马车,双手往前高高的举起。
“你看看,我做得可用心了,这双鞋做了整整两天呢。”
袁相柳伸手勒了一下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王翠花顿时一喜,她就知道袁相柳这软性子经不得磨,瞧瞧这不就心软了?
她赶紧凑上前去,摆出一副可怜又关切的模样,对袁相柳道。
“从前家里头人多,娘总是忽略了你,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娘如今也知道自己错了,希望能好好对你弥补一二。”
“上次也是娘话没说好,你别往心里去,这双鞋你收着,你穿上暖和,娘心里也就暖和。”
这一番话,是王翠花在家里面想了许久的动听之言,自信必定能戳中袁相柳的软肋。
然而,袁相柳听后仍是那副平淡神情,半点儿都没有动容。
他伸手接过了那双鞋,看了看,确实是自己从前根本都不可能企及的好东西。
袁世儒穿旧了的鞋都得袁大再穿一遍,破得不像样子了,才能轮到他。
可见王翠花是下了血本儿,不然装装样子都不舍得把这种好东西给他。
“过几日娘再裁制一身冬衣给你送过来,只是你这几个月还真是长了不少,个子也高了这么多,尺寸上怕是不合适,不如你和娘回家一趟,娘好好给你量量身?”
王翠花得寸进尺,见袁相柳没反驳,又进一步道。
袁相柳怒急反笑,捏着手里的新棉鞋,点头,“不错。”
王翠花喜形于色,搓了搓手,“那咱们这就过去?正好娘还能坐坐你这顺风的马车,娘还没坐过这么漂亮的马车呢。”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往马车前面蹭,只等着袁相柳一声答应就跳上去。
袁相柳却是伸手挡住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急,我有些东西要抓紧放回家去,而且也要给苏潇做晚饭,不然她回来没东西吃,可是要生气的。”
“这样吧,等晚饭之后我抽时间回家一趟,你回去等着我吧。”
“啊……”王翠花愣了愣,为没能坐上这趟马车有些失望。
不过她也知道循序渐进这个道理,眼见袁相柳已经松动,可见她今日的投其所好还是非常正确的,很是振奋了精神。
她笑着点点头,自然是无不答应,“那好,娘回家等着你去。”
“我儿也是不容易,堂堂男子汉,还要给苏潇那个妇道人家做饭,你瞧瞧这村里哪户人家能是这样的?她便是一味的欺负你!”
王翠花顺便小小挑拨了一句,表现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袁相柳面色晦暗不明,道,“你先回去吧。”
“好,好,那娘先走了,你别忘了过去呀。”
王翠花不放心的嘱咐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袁相柳将那双新棉鞋随意的扔在了车上,驾着车回家。
马车走远后,不远处一棵老榕树后面走出来一个村妇,朝着地下呸了一口。
“这相柳可真是够好哄的,王翠花这么一双鞋就把他收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