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天是鸭蛋青一样的颜色,太阳将出未出,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刚营业,老板娘正掀开蒸包的笼盖,水汽腾地往上升。
林稹亭买了包子、油条和豆浆老三样往家走。
家中父母未醒,林稹亭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把小狗发财的窝里里外外地清扫一遍,把小狗发财赶进卫生间给他洗了个澡,最后关在阳台任他疯狂跑酷,晾干毛发。
林稹亭的老娘被家中打扫的声音吵醒,懒洋洋地从卧室出来,看见她,哟了一声,“稀客啊。”
她扫一眼餐桌上的早餐,她抚着眼角的纹路,“我在戒糖。要保持身材就少吃米面。”
说完,她转身进了厨房,“我定时了银耳燕窝羹,我们一起吃。包子油条留给你爸。”
餐桌上,她老娘正在说在韩国几个月,天天熬夜喝咖啡,皮肤居然变好了,那地方水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稹亭神思不附地喝着燕窝羹,勺子磕在碗沿,她胸中的一团火经过两轮打扫外加洗狗这么折腾,依旧烧灼得她心口发烫,她一句‘妈,我要是嫁个二婚男你们会怎么想’,几度涌到嘴边,说不出口。
她老娘看出她心不在焉,“有什么事就说,磨磨唧唧烦死人。”
林稹亭的问话最后变成了,“妈,我喜欢上一个很好的男生,但感觉很难,没什么机会。”
她老娘一听,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她很认真地告诉林稹亭,“你怕什么?你虽然差劲,但有机会接触到这么好的人,说明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听得林稹亭蹙起漂亮的眉毛,她老娘说她差劲?
话音刚落,她老娘吃吃地笑起来,她很自豪自己玩的梗,“我在抖音上看的。”她正色,“喜欢就去追。女追男隔层纱,你只要主动,拿下他分分钟的事。”
林稹亭从家里出来,心口的烈火稍稍平复下去,她心内又升腾起另一个观点:她自认不比席玫差,为什么席玫不要李景深,自己就上赶着要呢?
可这个想法,林稹亭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因为那是李景深啊。
……
林稹亭敲开八栋5楼的门的时候,李景深正歪在家里懒得动弹,胡子拉碴地来开门,对上门外站着的她。
林稹亭带着刚出炉的蛋挞和咖啡,脸上带着精心描绘的妆容,她希望一切不会过度,她对他说,“刚做完蛋挞和咖啡,就想到了你。送一些过来,给你尝尝。”
李景深请林稹亭进屋,一别之前林稹亭上门送蛋糕,席玫接待的时候,彼时席玫在,家中窗明几净。
现在即使阳光正好,整个家还是笼着一层灰暗,李景深没了席玫,现在独居,家中有点乱,但不至于太糟。
李景深知道这种光景有点遭,往屋里走时边耙梳头发边自嘲,“女人的伟大之处有一点,那就是她走到哪里就把家带到哪里。这点,我们男人办不到,我们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林稹亭在餐桌放下蛋挞和咖啡,左右环顾一周,心脏似跳到嗓子眼,她几经犹豫,最后鼓足勇气,向李景深提议,“我找个认识的钟点工上来给你打扫?”
她稍微顿一顿,居然把内心想的另一句话说了出来,“你要是介意生人,我可以帮你打扫。”
这话说完,林稹亭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跑来自降身价,自比钟点工了。
成年男女,无需过多的揣测,有时一个眼神一句话,对方就知道你的想法了。
现在,李景深知道为什么林稹亭会上门了。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李景深抬眼看向林稹亭,他的眼睛好看,即使懒洋洋的抬眼,狭长的眼睛还是蕴着锋利,已经看破她,他说,“我的家太乱了,不好打扫,先这样吧。”
林稹亭悟出了这话的意思,心想是块难啃的骨头,还得慢慢来。
李景深对林稹亭的印象,是她醉酒那天,哭的满脸泪痕,对他说话时拿那越过唇线、糊在嘴边的红,衬得她眼眸媚利,红唇艳的动人心魄。
今天李景深看她,觉得林稹亭的眼睛也有可取之处,像席玫,扑闪扑闪的睫毛,似一把精致的扇子,一闭一合惹人注目,拉长的眼线,就像席玫常贴的那堆假睫毛,左右横生,看起来刺人,贴上眼竟奇妙的好看,林稹亭现在应该也贴。
林稹亭临走前和李景深聊了几句,他状态不好,整个人懒洋洋的。
离开李景深家,林稹亭理解他那番话的意思为他想自己先静静,整理好思绪再出发。
不管男女,优秀的人总是容易无缝衔接,上一个走了,下一个很快就来了,快得猝不及防。
周四晚上,林稹亭照例和朋友聚餐,今晚吃泰餐,色彩饱和度高的就餐环境,空气里香茅的味道淡淡,服务员端来一盆盆浓稠的黄咖喱绿咖喱酱汁,还有鸡肉和蓝色的大鳌虾。
林稹亭来之前,在百货商场扫了一圈货,鞋子衣物化妆品,她经过内衣店的时候,甚至在想要不要进去挑几身。
聚餐的时候,男性朋友看着林稹亭那堆购物袋咋舌,“怎么又买了?是有情况,要去钓男人?”
林稹亭说他狗嘴吐不出象牙,“今天商场打折,所以才买的。”
有人笑得高深莫测,“不是吧。你看你的脸,之前那么丧,现在红里透粉,为之一振,就差写着枯木逢春四个字了。”
林稹亭叹气,“都是一帮什么人,我买点东西想出这么多事?”又在无人看见处轻抚自己的脸,真的有变化?
服务员上菜的时候,林稹亭的甜品手机跳出一条微信,来自李景深,他说他刚下班,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在小区门口的羊肉火锅店。
林稹亭早在知道李景深和席玫离婚的那一刻,她的矜持、克制已经全部抛之脑后,她想得到李景深,她想嫁给李景深,就像是把自己年少的梦拥进怀里,不再分开。
其实,林稹亭是有一部分脑子清醒的,李景深临到饭点才约她,还是在小区门口的店,她知道他就是想找个饭搭子,对她没多大重视。
要是真的想见她想约她,早就提早几天‘预定’她了。
可林稹亭的绝大部分脑子,被盲目的自信和疯狂占了上风,是又怎么样?
随着接触,李景深会越来越爱她,越来越重视她。
李景深很快就会忘记席玫的。
于是,面对小伙伴的聚餐,林稹亭借口有事先走了,她拜托住得离桃花源小区近的闺蜜把她买的东西带回家,过几天,她再去拿。随后,林稹亭就离开了,走时像是带起一阵风。
林稹亭走后,留不住她的众人啧啧有声,有过来人,“可以肯定,这是有新男人了。”
众人又问和林稹亭走得近的闺蜜,“稹亭的春天来了?”
闺蜜摇头,“她什么都没说。”
就餐时,有人发问,“稹亭空窗多久了?”
“四年了吧,大学毕业到现在。”有人回答。
那人笑,“怪不得现在这么疯。”
“她疯吗?不要乱说。”
那人继续说,“她还不疯?买这么多东西,看了那男人的微信,买的东西都不要了,马不停蹄去赴约了。你是没看她看微信时的眼神,和离开的样子,都能带起一阵风。”
有人形容,“这就是传说中‘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闺蜜维护起林稹亭,“天呐。谁说中国人缺乏想象力的,看看你们臆想的样子,有事提前走你们都能想出一场电影,来来来,笔给你们,你们去写小说算了。”
有人接受了林稹亭‘疯’这个观点,“不信我们打赌,我觉得稹亭九成有了新情况。”
有人感慨,“只能说人一旦陷入某种疯狂,真的自带毁灭气息。”
有人的形容更为贴切,“看她的样子,就像是戒酒五年但是今天没控制住喝醉了。”
最后,大家得出结论,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不管再坚硬冷酷、自恃冷静的人,为爱发疯起来只会更可怕。
林稹亭在地铁站出口的厕所磨蹭了一阵,地铁厕所的味道难闻,但丝毫不受影响她。
她在镜子前化妆,她今天身上带的化妆品不多,离开泰餐店后,她马不停蹄在泰餐店商圈的一楼彩妆店买了盒假睫毛,然后马上上地铁。
现在的林稹亭,已经很会贴假睫毛的,在地铁口厕所这种环境下,依然能灵活地操纵着小镊子夹着仙女毛蘸取胶水后,往睫毛根部贴。
李景深说在桃花源地铁站D口等她,林稹亭走出地铁口正好看见等待的他,路边的霓虹灯璀璨,人影灯火,他长身玉立,刚下班挽着西装的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侧颜英挺淡淡。
这是林稹亭脑海里无数幻想过的一幕,李景深等待她的到来,和她约会。
李景深看见从地铁站出来的林稹亭,她来应约,他不知道她是在朋友的聚餐上跑出来的,带着淡淡肉粉色口罩的她,眼睛很大,睫毛纤长,眼影恰到好处,衬得她的眼睛湿润明亮,欲语还休。
李景深看着眼前的林稹亭,突然很想问她,于是说出口,“来的地铁上有人跟你要微信吗?”
这话说的人没细想,听的人想了。
林稹亭知道典出何故,席玫跟李景深炫耀她贴的假睫毛时就说了这句话,‘这是即使戴口罩坐地铁也能被要微信的妆容’,那时候两人还是夫妻,甜甜蜜蜜地说着话,被走在他们身后的林稹亭听见了。
林稹亭想跳过她和李景深之间席玫的元素,装作听不懂他说的话,睁着眼睛,“啊?”
李景深笑,只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林稹亭对李景深笑了笑,她笑时苹果肌拱起,眼睛变弯,眼睫微收,更有亲和力和朝气。
这种面对李景深要怎么笑的笑容,她已在镜子前排练过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