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蝉鸣浓烈的下午,一行人和着上京城最炽热的夏风回到了秦家。
“爹!梅娘!我们回来啦!”随时随地展现自己大嗓门技能的秦明达,用尽了体内的洪荒之力朝秦家的院子大喊着。
盼了两个月的星星和月亮,终于把人盼回来了。秦茂典和姚氏同时夺门而出,脚踏风火轮去迎接奔波受苦的家人们。
“梅娘!”秦明达长开双臂。
“小筠,渴不渴?累不累?舅母给你们煮面条去!”姚氏完全忽视了奔向她的秦明达,而是拉起暮筠的手,好让她借力从马车上跳下来。
“爹!”秦明达转了个方向。
“小筠啊,长个了啊,晒得还有点黑了,这几天别出门了,在家捂捂。”秦茂典接过暮筠手上的包裹,一把将其扔向一旁午睡刚醒的秦远。
“大儿砸!”秦明达又转了个方向。
“咦?这两位是?”秦远视秦明达为空气,他揉了揉眼,指着刚刚从马车下来的赤绝和巧遇问道。
秦明达的手臂僵了又僵,完蛋,又被忽视了。他故作无事地双手合十,往书房走去,“秦溪呢?你老子我回来啦!”
“啪!”姚氏给秦明达弹了个脑瓜壳,“别嚷嚷,秦溪书院还没放学,你快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二位。”
“我来介绍!”暮筠自告奋勇,“这位是我的师傅,赤绝大师,这位是我的好姐妹,巧遇。”
“不,我是小姐的丫鬟巧遇!”巧遇立刻更正。
师傅和丫鬟?秦茂典和姚氏都怔愣了半秒,随即招呼着众人,“来来来,都是一家人,回屋坐。”
随行的三位镖师在将众人的行李卸下马车后,便与秦茂典告辞表示各自回家,秦茂典和他们道了声辛苦后,将三份厚厚的红包塞到他们手上,告知他们这是此趟出镖的赏钱。
三人心底笑开了花,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们都懂,更何况茂典镖局都养活了他们两代人,他们是打心眼里对秦茂典感激得五体投地。
平安归来,每个人都喜笑颜开,最高兴的,当属正为秦茂典介绍一路趣事的暮筠了。因为这一世,她把舅舅活着带回来了!
眼前的家人们不知道,在上一世同样的时刻,秦家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秦明达是丈夫,是儿子,是父亲,是秦家的顶梁柱,在得知秦家的顶梁柱没有活着回来后,整个秦家成了数九寒冬中的冰窟,原本身体健朗的秦茂典受不住打击中风在床,苦等丈夫归来解开心结的姚氏一下子老了十岁,两位哥哥一同失去了往日开朗的性子。
望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家人们,暮筠忍不住在心中开怀大笑,哈哈哈,老天爷,你待我还不赖嘛!
虽说上车饺子下车面,但姚氏开心,饺子和面条都摆到了晚上的席面上。
暮筠拉着怯怯懦懦的巧遇想要一同上桌,巧遇却死活不肯,“小姐,主仆有别,奴婢怎么能和主子一起用饭?”
“哎?奴婢可是你自封的,我可没想那么对待你,另外我们秦家不搞那套!”
姚氏端着一盘酱牛肉走了过来,“巧遇,我们秦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帮忙做饭的何婆子一会是要回自己家吃的,所以她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你就别见外了。”
巧遇眼底闪烁着晶莹,自打余家失势,她很少体会到被别人的尊重,小姐一家,真是太温暖了。
暮筠勾着巧遇的手臂大大方方地坐到饭桌前,随即帮各位长辈面前的杯子上满上酒,也给秦远、秦溪也倒上了一杯。
暮筠举起酒杯环视了大家,清凌凌的少女声,带着难以言表的真诚,“难得人间相聚喜,最是此生堪乐处,在座的是我家人,是我的师傅,是我的朋友,今日的相聚,是日后我们相处的开端,我暮筠,为诸位敬上一杯!”
说完,她便仰头一饮而尽。
饭桌上的其他人都被暮筠此刻的豪爽惊了又惊,尤其是秦茂典更甚,他恶狠狠地瞪着旁边的秦明达,“达子,这一路你怎么教小筠的,是不是光教她酒桌上的功夫了?”
秦明达咽了下口水,举着双手作投降状,“冤枉啊,我们喝酒可从来没带过她!”
赤绝大师赶紧打了圆场,“人间岁月闲难得,天下知交老更亲,茂典兄,我敬你!”
秦茂典赶紧双手举杯回敬,“赤绝大师,失敬失敬,我之前完全没想到我家小筠,竟然还有机会认天下第一毒王作师傅,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哪有哪有,”赤绝砸吧了口酒后,轻声问道,“听闻小筠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那她的父亲呢?”
秦茂典神情立刻变得不自然,哀怨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她的父亲啊,不知姓甚名谁啊!”
赤绝满脸疑惑,“那她为何姓暮?”
秦茂典叹了口气,“她是迎着暮色而生,出生的日子明明是早春,院中却清风筠绿,她娘临死前说让她姓‘暮’,起名为‘筠’,我们只好就这么叫她了。”
赤绝半眯着眼,“暮色而生,清风筠绿,暮筠,好名字。可是,‘暮’是大朔的国姓啊......”
秦茂典继续叹气,“是啊,但她那个任性的老娘非得给她这么叫,我们也没办法,唉......”
赤绝若有所思地望嘴里因塞着水饺而鼓鼓囊囊的暮筠,不知为何,暮筠笑着的时候,总会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恍惚之间,他想起那位现在已经身居帝王之位的青年。
仅仅是长相相似,同一个姓氏而已吗?
暮筠很严肃地朝秦溪敬了一杯赔罪酒,“二哥,我很抱歉,你借我的长袍没能好好保管,不过我现在有银子,明天我带你去裁缝铺量体裁衣,给你裁一件用最好的云锦裁成的长袍!”
秦溪摇头笑笑,“相比于我那件长袍,你们能安然无恙地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暮筠立刻心生暖意,“二哥,你怎么这么贴心,敬你!”
秦溪立刻拦住了她,“哎?你别再灌了,一小口就行!”
暮筠听话地只啜饮了一口,秦溪小声继续说道:“我是有日做了个噩梦,梦见你穿着我的长袍在火场里跑来跑去,当场我就吓醒了。虽然在梦的当下,我是一直心疼我那件被烧了个洞的长袍,但清醒后一想到你可能会遇到的危险,那件长袍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暮筠扯了扯嘴角,“二哥,长袍果然是你的真爱,做梦都能梦见它!”
“搞错重点了啊喂!”
竖着大耳朵听着两人对话的秦远立刻凑了过来,“二哥都有新衣服,你大哥呢?”
“行行行,买买买,反正老子现在有钱。”暮筠豪气地拍了拍胸膛,此刻说话的语调和酒桌上的秦明达一模一样。
巧遇大惊失色,她觉得她很有必要让小姐想起她还是个女子,她赶紧夺过暮筠手中的酒杯,对众人俯身道歉,“小姐喝多了,我陪她回房了。”
“快去吧快去吧,看你把她教成了什么样子!”秦茂典又狠狠地瞪向秦明达。
头上戴着新的金凤发簪的姚氏也举着筷子隔空点了点他。
秦明达欲哭无泪,“苍天啊!大地啊!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