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不知道是几时了,柳不言站在门口,接了满手的雪花,那凉凉的小东西落在手里,过一会儿就融化了,这是第一百一十片雪花,柳不言粗略地估计着。
她不愿去想医院里的姥姥,更不愿想为她奔波的沈丘,站在风雪里,能什么都不思考的才是勇士。
寒风彻骨,她翘首以盼,冻得脸蛋通红。
门口突然传来了关车门的声音,那声音,很像是邻居家的那台大众。接下来,是细细踩着雪的脚步声,还有那股熟悉的气味儿——风尘仆仆、尘埃落定的气味儿。
一个紧实的拥抱,将柳不言拥在怀里。
“我回来了。”声音清亮、温柔,惹得柳不言心中一紧。
没等柳不言做出什么反应,沈丘就把她拉进了屋里,“等了多久啊?”
“没多久。”
沈丘笑了笑,吸了吸鼻子,“哦?没多久啊,那刚才站在门口的雪人是谁啊?”
啊?雪人吗?柳不言含着泪,破涕为笑。ʝʂɠ“也许是我吧。”
“放心,姥姥断了两根肋骨,没有较大移位,两个月就能恢复,只是做不了农活了。”沈丘拍了拍柳不言的脑袋,捏了捏她的脸蛋,“冻这么红啊,我摸摸。”
他贴心地摸了摸柳不言的额头,还好没有着凉,他松了口气,“十一点了,今天还要写吗?要写的话,我去开电脑。”
都十一点了吗?柳不言觉得沈丘绝对是脑子不清醒,便轻轻拥着他说,“我是那种压榨员工的人吗?快去睡吧!”
“那我们明天见。”
“明天放假,你要多休息。”
沈丘笑了,“我可不是那么矫情的人,晚安了,你也不要瞎想了。”
多么美好的雪夜,多么美好的感情。
直到第二天,沈丘却发现自己还真起不来了,应该是昨天一路上跑得太远,冻到了。鼻塞还是小事情,他量了一下体温,四十度。
他摸着自己都觉得烫得厉害,只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嘴里还在交代着,“告诉柳不言,我今天申请放假。”
刘洋洋狠狠拍了一下兄弟的脑袋,“用你告诉!也太不相信哥哥我了!”这要是平日里,他肯定自称爸爸,但爷爷就在旁边看着呢。
沈伟业抽着烟,看着孙子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叹了口气,“沈丘啊,爷爷我年轻时独自种菜拉粪肥,没一个比我能打的,村里第一个短跑冠军,就是你爷爷我十岁创下的丰功伟绩,除了糖尿病,我屈服了,剩下我都没怎么感冒过,你小子,体质不行。”
沈丘咳了咳,“你还高血压呢......能不能别抽烟了!”
“呦呦呦,这小子病好了?不是鼻塞吗?还能闻到烟味儿呢?”
“爷爷,我一只鼻孔是通的啊——”沈丘重重打了个喷嚏,沈伟业一声不吭去烧炕了。
柳不言听说沈丘病了,急得不行,可是又没什么能帮上的忙,直到刘洋洋从墙上翻进来,大声问道,“柳不言,你家有感冒药不!沈老头好久不感冒了,家里都是管血压的和胰岛素。”
“有,你等我找找。”柳不言开始翻箱倒柜。
“行,我先回去做饭了啊——”刘洋洋又翻了回去,他什么东西都学得超快,生火做饭、割韭菜、搬白菜,包括翻墙,也学得超快。
柳不言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药箱,她过于心急了,想要看看沈丘,拎着药箱就出了门,她茫然地摸索着,觉得自己可以走过去。
茫茫雪地中,她站住了脚,方向已经迷失了。
她摸着旁边的墙,默默往后退着,不知道鞋跟儿撞在了哪里,一屁股坐在了雪里,她皱着眉,这明明就是几步路啊,对她而言却像迷宫。
无论怎么努力,都走不出去。
柳不言的背影孤零零的,感觉时间都静止了,她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耳畔只有一道尖锐的嘶鸣声,紧接着是天旋地转。
刘洋洋被烧饭的烟呛了一口,跑回了屋子,“好兄弟,再等等,刚才问了柳不言,她说有药,咱们不用去镇上买了。”
“你怎么和她说的?”沈丘从炕上坐了起来,表情很是着急。
“能怎么说,就问有没有药,她说她找找。”刘洋洋擤了擤鼻子,鼻孔里都是黑黢黢的灰烬。
沈丘迷迷糊糊地下了炕,没等刘洋洋拉住他,就穿着羽绒服往外跑。
“不至于吧!”刘洋洋摸不到头脑。
沈丘穿着厚厚的拖鞋,一脚踩进雪地里,二话没说直接跳墙进去了,一转头,柳不言在院子的角落里蹲坐着,小声抽泣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急忙跑了过去,略带愧疚地喊了一声,“柳不言!”
爱情里最打动人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爱人焦急地叫着你名字。
柳不言茫然地站起身来,她那精致的小脸不知什么时候粘上了一抹灰色,沈丘拉着她的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却怎么都没有摸她的资格,柳不言的白色小袄都变成了土灰色。
他顶着三十九度的体温,将柳不言横着抱进了屋里。
这时他才看见柳不言紧紧握着的药箱,沈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给我送药啊!”
他把被子堆在柳不言的身上,还插上电,把电热水袋塞在柳不言的手里,柳不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搞得无比愧疚,她默默告诉自己,以后要好好对待沈丘。
“药我拿走了,谢谢你的药!”
柳不言乖乖地点了点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沈丘就是觉得她那样子很美,他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柳不言以为这便是结束了,却未想到这人拿着两份儿饭、一盆菜又折返回来。
“吃饭喽,猜猜这个味道是什么菜?”
“酸菜吗?”
“聪明啊!奖励一块儿肉!”沈丘的鼻音重的厉害,可他没管那么多,他刻意和柳不言拉开距离,用公筷给柳不言夹菜,就连盘子里的菜都分成了两半,中间隔着一道分水岭。
柳不言貌似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些丧气的话煞风景,想了半天还是咽到肚子里去了。
沈丘是个聪明人,他当然什么都知道了,“你放心,”他拽了一张餐巾纸递给柳不言,“我爱你,所以,我对你的好,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我不愿意做了,我会和你说,但你现在看我,非常乐此不疲呢,你得到了我的好,我也得到了‘对你好’这件事带来的满足感。”
吃完饭,柳不言伸出双臂,等待着。
“干嘛?想抱我啊?”
“嗯,”柳不言有些傲娇,“亲亲你,不可以吗?”
沈丘满意地笑了,“不行哦,感冒了,听我现在的声音,给你表演个单田芳老师吧!”说着,他就模仿了起来,为了不让柳不言的双臂尴尬,还塞过去一个娃娃,“柳不言——等我沈丘病好啦!会用生命去拥抱你的!超级大病号要去吃药啦!”
下午三点,沈丘早就撑不住回去睡觉了,可是柳不言还坐在炕上微笑着,她不是疯了,而是觉得自己很是幸运,她喃喃自语,“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上帝。”
沈丘吃光了柳不言的药,病总算是好多了,这天,他拖着刘洋洋来到柳不言的院子里,“叮叮咣咣”地敲了半天,终于把周姥姥没做完的事情好好地收了尾。
院子里还没收的菜,沈丘也都摘了下来,放进了下屋,也就是储藏室。
一切都干完了,刘洋洋像是皮球一样被踢开了,谁让沈丘是亲哥们儿呢?他叹着气,继续窝在温暖的炕上追剧。这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喂?什么?真的假的?”
他在炕上坐起身来,表情很是开明,“好的好的,庆功宴我自然会去!”
放下手机,他有些兴奋,之前他参与的一个游戏项目成功上市了,钱已经打在他银行卡里了,数字真是可观啊,虽然这个项目自己不满意,但白花花的银子不是虚拟币啊!他一蹦三尺高,春天来临的时候,就可以去参加庆功宴了!
记得当时有个主要的技术问题,还多亏了沈丘的帮忙呢!庆功宴说不定可以一起去!
唯一的遗憾,就是赚了钱,但是花不完了,不过能留给父母一些积蓄,这人间总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接近年关,姥姥从医院回来了,身上还带着束缚带,看着家中一切井井有条,她甚是欣慰。柳不言的新小说有了一些回声,沈丘的自豪感满满的。
这天,沈丘拉着柳不言在大道上走来走去,他们终于心平气和地牵着手走路了,沈丘正一本正经地给柳不言描述着眼前的风景。
此时,白茫茫的村庄里,有一小撮人聚在一起,熙熙攘攘的,几个顶着白发的老太太貌似在谈论着什么,举止夸张。
“走,带你去看个热闹。”沈丘拉着柳不言往前走。
但是不能什么热闹都凑。
两个人刚到门口,就听见几个奶奶吓得直跺脚,“老张死咯——”
“老张在屋头都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