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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飞机上,身体飘在半空中,心也恍恍惚惚的,难以平静。窗外层叠的天光云影让他想起那次同行,简澄坐在同个位置发呆的模样。
她总是看上去乖巧单纯,却不知道一个人在心里藏着多少事。
一周前她高考结束那天,也许本该是一次浪漫约会,他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工作抛下她一个人。想起道宣禅师的话,他心底一阵懊悔难言。
那时候的她,看上去满不在乎,心里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吧。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其实他们很早就认识。早到当她还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而他也还是个懵懂青涩的男孩。
是她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可他万万没想到,彼时让他重生的那个小女孩,自己却苦苦挣扎在地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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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院儿真好,比我那乡下房子好多了。瞅瞅,这树,这花,这小楼房,啧啧,和电视剧里那豪宅似的。”武馆前院,一个穿花衬衫戴着金首饰的中年妇女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咯咯直笑,仿佛这院子是她的。
此人是简遇和王豆豆的姨妈,简遇母亲的亲姐姐,足足比他母亲大十岁。简遇父亲做生意发大财之前,他母亲娘家还是农民,后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村里盖了别墅,成了当地远近驰名的有钱人家。
可乡下到底是乡下,来了城里,还是哪哪都觉得高大上。
更何况简遇这小院,原本就是斥了巨资,按豪宅规格装修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颇有江南园林的风韵。
“哎呀小遇,你们年轻人眼光就是好哦,我家那屋也是花了好多钱,可到你这儿一看,那算什么呀。”王姨妈装模作样叹了叹。
简遇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面上却只笑笑:“您喜欢住着就成。”
王姨妈的儿子要从美国回来,打算明天亲自去接机,于是在他这儿借住。
“那多麻烦你呀,你这还得工作。”王姨妈瞅了眼后院练功的孩子们,“干这个还挺赚钱的吧?”
简遇目光凉凉地扯了下唇:“还行。”
简澄刚午休完下楼,看见院子里一个陌生人,愣了愣。
简遇叫她:“澄澄。”
“嗯。”简澄加快脚步跑下楼,“师兄,这是?”
“我姨妈。”简遇介绍道,“姨妈,这是我师妹简澄。”
王姨妈笑呵呵道:“你就是澄澄啊,我老听阿遇提起你。”
“……”简澄满脸疑惑地望向简遇,对方悄悄递给她一个白眼。
简澄意会,也假模假式地对王姨妈笑:“是吗哈哈哈。”
“澄澄今年多大了呀?有男朋友没有?”王姨妈的眼睛黏在她身上发光。
简澄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我今年19,还没。”
“她才高考完呢。”简遇搂住她肩膀,“她还小,不谈。”
简澄:“……”
“可别说小了,姑娘家一晃过去好快的,想找得抓紧找。”王姨妈苦口婆心,“趁现在年轻漂亮,过了25就不好找了,到时候万一剩下,够糟心的。”
简澄一脸木然地听着,没什么反应,简遇脸色却不大好看。
王姨妈看简遇的神情,似乎也发觉和小姑娘说这不合适,转移话题问:“高考考得怎么样啊?”
“还不知道,分数没下来。”简澄答。
简遇朝她使了个眼色:“不是估分了吗?”
“哦。”简澄点点头,“我估的605,但是也不定全对。”
“605?这么厉害?”王姨妈抬高声调,“那不是稳稳的上一本哦?”
“一般一般,没表哥厉害。”简遇皮笑肉不笑地说。
“哎呀,你表哥高考也没600多呀,是他自己努力,后来才考出国的。”王姨妈话说得谦虚,却笑得合不拢嘴,满脸得意。
简澄一回头,看见简遇凉飕飕的表情,顿时也不想和这个女人穷客套了。
真累。
于是她指了指院子角落的垃圾桶:“我出去倒个垃圾。”
“嗯。”简遇放开了她。
简澄刚一出门,王姨妈就凑到简遇旁边小声问:“你觉得澄澄和你表哥配不配?”
简遇无语:“……姨妈,她还没二十。”
“你表哥也才二十五,差六岁挺好的。先谈着,等她二十岁就结婚,姑娘年纪小,好生养,二十五岁二胎都生完了。”王姨妈眼睛里冒光,“说不定等国家放宽政策,还能生三胎。”
“没门。”简遇脾气耗尽,甩袖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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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投放处离得有些远,平时都是阿姨倒的。简澄实在不想应付王姨妈,才主动提出倒垃圾。
她走了两百米到垃圾投放处,把袋子分类扔进垃圾箱,然后往回走。
经过武馆旁边的拐角时,突然听见急速靠近的汽车发动机声音。她下意识地迅速躲开,那车却稳稳地停在她旁边。
一尘不染的黑色,线条流畅,是她无比熟悉的样子。
紧接着车门被打开,在她微微张口的惊讶神色中,那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走下车,步履焦急,眸底震颤。
他把她拉入怀里。
猝不及防撞到男人坚硬的胸膛,简澄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身子都被禁锢在一双颤抖而有力的臂膀里,轻易动弹不得。
“澄澄。”他低头叫她名字,饱含深情的气声埋进她柔软的发丝,将她头顶熨烫得湿润,“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
简澄怔怔地任由他抱着,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在身侧紧握成拳。
她的感官沉浸在他炙热的怀抱和鼻腔间溢满的橙花香味里,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置身于一场白日梦境。
直到一声怒喝突然破空而来:“简澄!”
简遇从来没有如此愤怒地叫过她名字。
简澄一瞬间如梦初醒,几乎是从人怀里蹦出来。
周寂川转过头,对上那双怒不可遏的眼睛,神色倒还算淡定。
“你谁啊?谁准你抱我妹的?”简遇冲上来拎住他衬衫领子。
简澄迟钝的脑子终于恢复正常,眼疾手快地扒下他的手,把人推开:“师兄你别这样,他是……”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医院门口拉着我妹讲话的就是你吧?”简遇攥紧了拳头,凉飕飕扯起唇,“我早就看你小子动机不纯,果然没安好心!”
简澄见他一副随时准备揍人的样子,连忙挡在周寂川面前,示弱地叫了一声:“师兄……”
周寂川却紧接着抬手,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也跟着叫:“师兄。”
“谁他妈是你师兄!老子认识你吗?!”简遇气得额头冒青筋,拳头发抖,似乎是强忍着揍人的冲动,“再不滚我报警了!滚!”
周寂川无奈,知道这人正在气头上,讲不通,于是轻柔地抚开她脸上的发丝,低声道:“那我先走了。”
简澄刚要说话,没能开口就被打断。简遇看着放在女孩脸上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暴躁怒号:“你他妈手不想要了是吧!”
周寂川似乎半点没被吓到,弯唇笑了一下,慢悠悠放下那只刺人眼的手,上车前还温文尔雅地留下一句:“师兄再会。”
黑色轿车疾驰而去,简遇一张脸比车漆还要黑。
“谁他妈要跟你再会。”简遇咬牙切齿,“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
简澄:“……”
人被轰走了,她只好跟着简遇回武馆。路上好几次拿手机想给周寂川发个消息,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于是作罢。
在院子里徘徊许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终于发给他一条:【你到家了吗?】
对方很快回过来:【在医院。】
【今晚夜班。】
简澄有点心疼,删删减减却只回了一个字:【好。】
小黑猫喵喵着凑过来,应该是饿了,简澄去厨房弄了碗猫粮放到院子里。
然后蹲在小黑猫旁边,手指在它光滑的短毛上轻轻抚摸。
“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她对着小黑喃喃道,“可是他会一直喜欢我吗?”
会不会和那对夫妻一样,喜欢来得那么简单突然,又那么短暂而脆弱。在她猝不及防的某一天,说变就变了?
她曾经以为可以相信大人所说的喜欢,以为那些大人也和她一样,一旦认定,就是长长久久的事。可她后来才知道,人心太容易变了。
就像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他可以将她滞留在风雨里。一次,两次,他会回头来找她,可无数次呢?
会不会终有一次,和那个寒冷刺骨的冬夜一样,无论她怎么敲门哭喊,都不会再有人应答?
“澄澄,银耳汤好了。”她听见阿姨叫她的声音。
思绪回笼,简澄“嗯”了一声,起来往厨房走去。
**
简遇虽然对王姨妈没什么好感,但到底是家中长辈,亲妈的亲姐姐。早上姨妈去机场接那位表哥,他亲自开车送的。
阿姨也做了许多好菜等他们回来。
“小澄,你尝尝这个汤怎么样,还要不要加点盐。”阿姨一边炒着菜一边对她说。
“哦。”简澄洗了个勺子,从高压锅里舀出来一点莲藕排骨汤,吹了吹,轻轻吸一口,“挺好的,我觉得不用加。”
“那就行,阿遇总说我做的味儿淡。”
简澄:“淡点好呀,盐不能吃太多的。”
“倒也是。”阿姨笑了笑,压低嗓音,“不过我跟你说,阿遇那个姨妈可真是挑剔,炒个肉丝她嫌老了,糖醋排骨她嫌太甜,嗨我都做了几十年饭了,头回遇见这么事儿的人。昨晚还说那个铺盖不平,大半夜喊我去重新铺。”
简澄笑了一声,没搭腔。
虽然她也觉得王姨妈挺那个啥的,但她不习惯背后说人。
“我跟你说啊,阿遇对她也挺无语的。”阿姨接着道,“昨儿晚上我跟阿遇说,家里来客做好吃的,要不要叫然然回来住两天,你猜他怎么说?”
简澄来了兴趣:“怎么说?”
“他说啊。”阿姨学着简遇那副无比嫌弃又厌烦的腔调,“叫她回来干什么?选妃啊?哈哈哈……你是没看那王姨妈说想撮合你和她儿子,阿遇那脸黑得哟……”
简澄想起简遇黑脸的模样,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阿姨叹了一声:“就是不知道还得熬多久呢。”
简澄知道阿姨没坏心,就是嘴巴长了点,于是安慰道:“您就稍微忍忍吧,师兄说他们不会住很久,等他表哥房子找好了就会搬走的。”
“那可快点吧。”阿姨轻叹一声,“我伺候你们一大家子都没什么,现在一见着她就头疼。”
简遇打电话说还有一个路口就到,简澄和阿姨一起把饭菜摆上桌。
等他们进门的时候,刚好能吃。
王姨妈穿得比第一天来时更要花枝招展,大夏天戴着条丝巾,还特地做了头发,脑后夹着blingbling的水钻发夹。
曾经收养简澄的那位阿姨也喜欢买这种发夹,那些年正流行,最小的就要几十块,钻越多越贵,买的时候店里会帮忙做发型。
王姨妈头上这个,少说也得两百块。
但简澄的目光并没有在王姨妈身上停留太久,因为她身后站着的男人更扎眼。
倒不是长得多惊为天人。
简澄活了这么大,唯一一个惊为天人的是周寂川。
这男人长得也挺帅,当然没周寂川帅,身高也没他高,比旁边的简遇要略矮一些。让人觉得扎眼的是他耳朵上那一排耳钉,在阳光照射下格外的亮,居然和王姨妈头上的发夹相映成趣。
从进门到吃饭,简澄能感觉到那男人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
周寂川下夜班回去睡了一觉,时间卡在六个小时,闹钟一响就醒了。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无论睡没睡好,听见闹钟都能利索地起来。
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还把微长的头发稍微打理了一番,想着什么时候去剪剪。出门时,特意喷了他很少用的香水。
车子停在他平时常停的地方,周寂川走了一百米到武馆门口,大门开着,他直接踏进前院。
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一人连拖带拽拉出门去,抓着领子抵在门框上,力道大得他止不住咳嗽。
简遇是练家子,他即便是每天锻炼经常健身,对方发起狠来他也敌不过。
更何况,他也不能对简遇动手。
周寂川抬手抓住简遇的手腕,哑着嗓子道:“师兄,喘不过气了。”
“谁他妈是你师兄!”简遇吼了一句,但还是放开他,恶狠狠道,“我说了你敢再来我揍死你,当我开玩笑的是不是?”
周寂川半点没被震慑道,反倒笑得云淡风轻:“师兄,澄澄在吗?”
简遇脸色更黑,蓄了力气抬起手来。可一想起昨晚简澄那副护犊子的坚定模样,既想揍死他,又不敢真揍死他。
攥起的拳头猛然放下,咬牙切齿道:“你给我闭嘴。”
周寂川笑了笑,待侧眼看见简澄从回廊经过,身后还跟着个狗皮膏药似的高大男人时,面色一凝:“他是谁?”
简遇哼一声:“你瞎啊?那么大的嗡嗡声没听见?”
周寂川:“那叫聋。”
“……”简遇嘴角一抽,“你甭管瞎还是聋,像你们这种苍蝇我见一个打一个。”
“哦。”周寂川平静地点了下头,“那我先进去了,师兄。”
“卧槽我师你个头!”简遇又骂了一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拉住他,“等等。”
周寂川回过头:“师兄还有事?”
简遇伸臂揽住他肩,睨了眼院子里那个男人,神神秘秘地低声问:“真喜欢她?”
周寂川不容置疑地回答:“当然。”
“行。”简遇抬手指了指里面,“隆重介绍一下,我表哥,俗称凤凰男,他妈在我这儿给他选妃呢,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周寂川拧了拧眉,唇线抿直:“所以?”
“所以师兄给你个机会。”简遇大度地抬起下巴,眉梢一挑,“不是喜欢我师妹吗?只要搞定这大苍蝇,你俩的事儿,我能考虑。”
周寂川低笑一声,回过头,看见女孩掩映在树荫里不太清晰的侧脸,似乎透着点不耐烦,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舌尖舔了舔牙槽,收起笑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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