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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修明忽然明白,今天出门前母亲为什么要说,你今天再管不住自己,没有做好该做的事,就立刻滚回国。
如果他现在一走了之,今晚就会被塞上出国的飞机,连夜被送走。
逃避是懦夫才会做的选择。
绍修明拄着两个拐杖,一步一步,艰难上台阶,最终走上司令台,面对台下的众多师生。
“我道歉。”他就这么冷冷甩下三个字。
不像在道歉,像在讨债。
“注意你的态度。”校长皱眉。
“对不起。”绍修明拄着拐杖,鞠了一躬。
他戴着口罩,眼神始终桀骜。
“口罩摘下来,好好给大家道歉。”
“如果你一直是这个态度,今天就别想下去了。”校长态度颇为严厉。
绍修明僵立不动,另一边就是司若尘。
两人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人柱着双拐,狼狈不堪。
一人长身玉立,神色淡漠。
即使司若尘都没多看他一眼,绍修明仍然察觉了浓烈的嘲讽意味。
这种近似于无视的态度,比钱都来那种不时偷笑的样子,更令人无法忍受。
“摘下口罩,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校长催促道。
绍修明迟疑两秒,缓缓摘下口罩。
台下轰然大笑。
那张英俊而立体的脸,因为一个红肿的下巴,变得可笑了起来。
让人下意识联想到南极仙翁头顶的大红包,也这么红,这么亮。要是再给绍修明头上也来这么一下,多对称啊。
“我是绍修明,我为自己错误的言行道歉。”绍修明摘下了口罩,像摘下了面具,已经无所谓丢不丢脸,勉强做出一副愧疚的姿态。
“我向那位差点被我推倒的老人道歉,向所有被我冒犯过的同学、老师道歉。”
绍修明说完,深深鞠躬。
“此后,我会改正过去的错误。”
“希望大家监督。”
他的拐滑落,绍修明试图去够,另一个拐也倒地,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前倾,眼看就要摔个大马趴——
司若尘及时拎住了绍修明的后衣领。
绍修明猝不及防被衬衫领卡住脖颈,头部充血,四肢划动,整张脸涨得通红,眼珠都向外凸了一点。
???
这一刻绍修明是真的绷不住了。
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司若尘稳稳拎着身高190cm+,体重70kg以上的绍修明,往上一带。
绍修明再次被衣领勒了一下脖子,差点没翻白眼。等他勉强站直,稳住重心,司若尘才松手,动作自然而流畅,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写意。
台下原本对绍修明的道歉反应平平的学生们,瞬间燃了起来,开始疯狂鼓掌。
“好!”
“好好好!”
“再来一个!”
谁没被绍修明欺负过啊,他性格太恶劣,狗从他身边路过都得被踹两脚。
哪怕他再真心实意,众人都心知肚明,他绝对不会改的。看他道歉,远不如看他倒霉来的痛快。
之前大家就发现绍修明被打了,一瘸一拐,颇为狼狈,问那天在场的人,都讳莫如深。
隐隐有消息说是司若尘打的,没什么人相信,这俩人在学校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再说一般人也打不过绍修明。
现在大家都信了。打得好啊打得妙!
马上就用刚刚拍的绍修明被卡脖子的照片当屏保,以后每天看见饭都能多吃两碗,真是癞皮蛇用刺刺球擦身,从头爽到脚后跟!
“给。”钱都来躬身,把地上那两个拐捡起来,递给面红耳赤的绍修明。他不愿意给绍修明捡球,捡拐还是很乐意的。
“看,这就是不计前嫌!”校长笑容满面,跟着鼓掌,语气激昂:“两位同学为我们做了很好的示范,大家要向他们学习。”
台下掌声如雷。
司令台上这三个人都在学生中赫赫有名——
高一的钱都来,有名的软包子,谁都能捏一下,让他付账,绝不多吭一声。
高二的司若尘,出了名的爱玩,但喜怒不定,很难伺候,把他哄高兴了,他才开始撒钱。
高三的绍修明,行走的恶棍,不要指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遇见他只会变得不幸。
今天这三个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
他们与以前相比,都有些不同。
这个变化无疑是好的,是值得肯定的。
“有些学生成绩不太理想,玩心也重,但品德方面是无瑕的,从来不会欺凌弱者,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这样的学生有自己的闪光点,值得我们肯定。而有的人屡教不改,肆无忌惮,迟早会像今天这样栽一个大跟头,到时候未必会有人拉他一把。”
校长没有点名道姓,但也完全是明示了。
绍修明面无表情,脖颈上被勒出的红痕还没消散,被拉一把又怎样,他也不是很愿意。
“这是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人家属手写的感谢信,现在由我转交给你们。希望你们再接再厉,积极向上,成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校长将两封感谢信分别交给司若尘和钱都来,最后道:“在这里我也要向大家提醒一句,见义勇为要量力而行,如果不知道怎么量,请以绍修明同学为标准。”
绍修明拄着他的双拐,颤颤巍巍往下走。
明明身形高大健壮,却走出弱柳扶风的感觉。
校长补充道:“我说的标准,是他正常时候的战斗力,不是现在这种状态。”
台下学生又笑起来,再次鼓掌。
司若尘拆开那封感谢信,字体清隽,言简意赅,只有寥寥几句话,大致意思是送锦旗太夸张,所以在父亲建议下写了感谢信,落款是谢知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像是谢家父子能做出来的事。原以为严启航拒绝了锦旗这件事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感谢信在这里等着。
司若尘办完转学手续,准备离开学校时,经过假山时,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不是已经道歉了?为什么不真挚一些,请求司若尘的谅解,让他把你身上的伤解决。”
说话的人是位身穿米色女士西装的女士,看起来三十多岁,眉目端丽且英气十足,明明比绍修明矮一个头,气势却完全将他压制住。
从有些相似的五官上来看,她应该是绍修明的母亲绍女士。
“让我去求他?不可能。”绍修明冷笑。
“那你就继续痛吧,好好拄着你的拐杖,不要再摔了,我可没那么大劲扯住你。”绍女士也冷笑。
“我警告你,这件事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不准再找他的麻烦。”
“你不看看你自己有几斤几两,就什么人都敢招惹。最近公司各个项目都被卡着,监察组一天查三次,马上要定下来的地皮也被抢走了。”
“你知道最近损失了多少吗?还有你舅舅的公司,都快被司元洲挤兑得开不下去了。”
“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去招惹司若尘。司元洲那样老谋深算的人,能养出什么草包?”
绍修明一言不发,事已至此,还能怎样。
他绝不可能向司若尘低头。
“再给我请几个散打教练,还有古武高手,等我好了就开始训练。”绍修明决定继续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总有一天,他会超过司若尘。
“你醒醒吧,难道我们没有请过古武高手?连他们都说这暗劲化不开,就算你从现在开始学,又能学出什么来?”
“你想学到厉害的功夫,还不如去找司若尘,直接拜他为师,学成之后,打败他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不可能!让我拜他为师,除非把我的头拧下来……”绍修明情绪激动,双拐跺地。
“让一让。”司若尘嫌他们挡着路了。
绍修明尴尬至极,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绍女士扯开绍修明,把路让开,语气真诚:
“司同学,我是绍修明的母亲绍英。”
“真的非常谢谢你,让他学到了一点道理。”
“如果他下次再挑衅你,你就直接动手,不用和我们客气。”
“我和他的父亲都会向你表示谢意。”
绍修明再听不下去,拄着拐杖艰难离开。
学校待不下去,家也不想回,天地之大,竟然没一个地方能容身。
“他这个脾气让我们很头疼,全身都是反骨,以前没少教训他,再怎么打也是这样……”
“要是撞到你手里,千万别客气,打成现在这个程度就好,正好能让他安生一段时间。”绍女士态度诚恳。
“好的。”司若尘礼貌点头,绍修明的确是个不错的沙袋。
“他妈妈说什么了,没有凶你吧!”
钱都来过来的时候,绍女士已经走了。
司若尘:“她向我表示谢意。”
钱都来:“还特地赶来道谢啊,真是太客气了…”

从学校出来,司机直接送司若尘去司元洲的公司,两人共用午餐。
在等待助理送来饭菜的空隙,司元洲问:“绍修明道歉了吗?”
司若尘点头:“嗯。”
“校长今天给我打电话,说要给你们办表彰大会,我拒绝了,改成在升旗仪式上让绍修明做检讨。”
“写感谢信的人是谁?”司元洲一直在向绍氏施压,但最近过于顺遂,好像有人在背后配合。
“谢知闻,谢老师的儿子。”
司若尘将感谢信拿出来。
司元洲看过字迹,取出一份文件,《关于推进落实企业职工社会保障工作的通知》,上面有本市新上任的书记谢知闻的签字。对照字迹,基本重合。
司元洲确认过心中的猜测,对绍氏的安排有了底:“周末有个局,打高尔夫,谢知闻也会去,正好和他谈谈绍家的事。”
司元洲又问:“你想不想去?”
“谢叔叔已经邀请过我,我答应了。”
司若尘听谢知闻说,那天会有很多打高尔夫的高手,可以一较高下,就应下了他的邀约。
谢知闻的邀请。
份量着实有些重。
业内一些人为了争到和谢书记一起打球的机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后还是搭不上线。司元洲想到这里,心绪不免有些复杂。
小孩好像长大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认识了其他人,有了属于自己的人际关系圈。
作为父亲,司元洲骄傲又欣慰,某一瞬还有些失落。既为他的成长而高兴,又为他的独立而怅然。
“要不要我教你打高尔夫?”
司元洲对同行的人有些印象,虽然组局的人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全是一群业余选手,但那些人在业余里,也是佼佼者。
司若尘:“谢老师已经教过我了。”
司元洲微微颔首,心中那种失落感又重了一点,还生出强烈的危机感。这是司若尘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其他长辈,仿佛颇为亲近。
谢老就算了,还附赠一个谢知闻,既写感谢信给学校,向校长施压,又在背地里针对绍家。孩子一口一个谢叔叔,一定对谢知闻很有好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既然谢老认下自家小孩当学生,谢知闻总会看顾几分,不必担心那天司若尘在社交场上受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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