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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陆永山问道。
陆澈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回看中年男人,神色坦荡。
他在想陆嘉禾误会的事,不知道她在母亲坟头有多难过。
必须要告知她真相,免得她胡思乱想,整日将他当成敌人看待。
但心底想的事不方便说予陆永山,毕竟这是属于他们俩的秘密。
“我以前也经常独自去父亲墓前,”陆澈停顿一秒,“那种心情我能体会,会难受好一阵儿。”
他点明自己跟陆嘉禾的共同点。
他想让陆永山知道,比起一个双亲健全的陪伴者,他更容易与陆嘉禾产生认同,因为他们都失去了一位亲人。
陆永山略一点头。
不用他问,陆澈便主动道出来意。
“是这样的陆叔叔……”
是他打电话联系陆永山,对方派车将他接来,当然得自己先提来意,不能等着对方开口。
“我昨夜回去想了良多,想要争取一下您之前提的机会。”
“您选择我,应当是信任我,不管是出于我是陆宏志之子的原因,还是看着我一路成长至今比较放心,我都很感谢这份认可。”
陆澈身体前倾,双手撑在膝盖上,交握在一起,缓慢搓动。
“您对我有恩,我和母亲无以为报,如果能有其他回馈的方式,我乐意至极,不管您叮嘱什么,我都奉为圭臬,努力保护好嘉禾。”
陆澈心底忐忑,知道奉承的话不能说太多,赶紧转回话头。
“而且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见识世面的好机会,我从旧城区长大,从未走出过那里,最远的距离就是去到学校,连班极组织的春游也因为囊中羞涩从未报过名。”
还得适时地卖一下惨。
“跟在嘉禾身边,应该是我这种人能开阔眼界的最好机会,我觉得这是一个双方互利共赢的选择。至于您说的报考学校问题,我没有头绪,所以想来问一下嘉禾的成绩,争取双方报在接近的位置。再者,在学校上课的时间,其实只占日常生活中的一小部分,您说对吗?”
紧张的少年从眼神到动作都暴露了忐忑。
陆永山没有立刻回复。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陆澈单纯说报恩,他是不会全信的。
这孩子,应当真的想长见识,他可能意识到这是去往新世界的机会,所以激动地只过了一日就找来,想积极争取。
言语中也将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充满了对上层生活的向往。
这无可厚非,毕竟还是在校园读书的年纪,还没学会隐藏自身欲望。
换作是陆永山自己,在年轻的时候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也会极力争取。
但陆澈大可不必这样卑微,张口就是“自己这种人”,默认自己来自底层。
原本,陆永山也想在他毕业后提携帮扶,看他有无意愿进入联盛集团做事,进而升到高层。
只是这话不能提前讲,万一对方年龄小,心态不稳,因为这种托底的话而松懈学习,反而会适得其反。
陆永山深吸一口气,忽然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会打架吗?”
换来的只有陆澈茫然地摇头。
“从明日起开始学习吧,想要保护好人,需得自身有能力才行。”
陆澈意识到这话代表的意思,愣了一下,唇角扬起笑容,眼神闪亮。
陆永山又道。
“这份工作的报酬不能因为与你是自己人就舍去,会定月打入你的账户,正好你也不必再去打零工。”
“嘉禾有些脾气但心肠不坏,日常相处你需多些忍耐,任何事都要与我汇报,给你这份工资的是我不是她,要清楚知道这一点,别帮她有意瞒着。”
陆澈前倾的身体坐得笔直,努力去记叮嘱的话。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注意分寸和距离,你明白我的意思。”
“陆先生您放心!”陆澈忙不迭点头,“我心中有数。”
陆澈的话不假。
他接近她,从不曾奢望什么,只是单纯想要站在她身旁,多看她一眼。
知晓陆永山能看破自己伪装,所以陆澈将这份亲近的欲望伪装成其他事,现在看来,十分奏效。
陆永山又与他谈起陆嘉禾的一些习惯,在作父亲的眼中,自家的女儿总是最好的。
陆澈边听边点头,将过敏源和厌恶的东西全部记住。
“还有,女孩子少沾凉的东西,不然宫寒到头遭罪还是自己,她母亲就……”陆永山一顿,“有这方面的基因,所以我也担心她。”
陆澈知道这是不能触碰的话题,立刻拉走话题。
“明白,您不说我也有这方面的意识,我母亲脾胃不好,食物上一直忌冷,所以我不会忘记的。”
正说着,管家进来通报。
“小姐回来了。”
陆永山听到这话,思考几秒钟,顾忌她的情绪,还是撑着膝盖起身:“我去看一眼。”
陆澈忙跟着站了起来。
*
陆嘉禾将斜挎包交给来迎接的春樱,听见她的话眉峰一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
春樱见她询问,又详细交代几句。
“是陈司机开车接来的,已经进去谈了一段时间,个头很高,穿着白衬衣,应该跟您差不多年纪……”
陆嘉禾不由地冷笑一声,趿拉着换下的平跟家居鞋就往里面冲去。
胸腔内那股气即将涌出心口。
好哇,上次说得那么清楚让他滚远一点,竟然还敢进到她家里来!
反了他了,一个私生子也敢这么狂妄!
陆嘉禾似一阵儿风往客厅刮,然而出乎她意料,对方似乎也在等着她。
陆嘉禾与两人在走廊相遇。
看着前方一前一后的父子俩,她咬住嘴唇,眼睛一眨不眨。
刚被泪水冲洗过的杏眸晶莹透彻,带着一股少年才有的不羁和倔气。
“回来了?”陆永山话语关切。
陆嘉禾没回答他,反而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那个高挑的少年。
“那个,”她指向陆澈,用命令的语气道,“是家里新来的佣人吧,过来帮我把鞋提上。”
说着,向前一迈,踮起脚。
“过来”二字讲的,像是在喊一只狗。
轻便的家居鞋,因为主人听到消息匆忙赶路,脚后跟位置的布料被踩在下面。
陆ʝʂɠ嘉禾看向陆澈的眼睛,冰冷的眼神没有什么情绪。
“嘉禾,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你……”
然而陆永山的话没说完,定定回看的少年就掠过他走上前去,来到陆嘉禾的面前,然后弯下脊背。
他右侧的膝盖点在地上,呈现半跪的姿势,低头一手扶着鞋掌,一手将后跟布料用手指勾起,帮她提上。
一只结束,还有另一只。
仿佛鞋店里为顾客服务的店员,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没有一丝怨言。
做完这一切,陆澈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手搭在膝盖上,抬头仰望少女,等待着她的回应,仿佛想知道服务是否满意。
陆嘉禾俯视这个半跪向自己的少年,他很高,即便是矮下身体,也到她腰上位置。
这个高度,正适合挥手。
面对这个闯进她生活空间的私生子,陆嘉禾没再能忍耐下去。
她将在父亲面前伪装好的念头抛在脑后,一丝没有犹豫,抬手扇了他一耳光。
咬牙切齿道。
“谁让你碰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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