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找回那部分记忆。
但父亲沈镇天说,如果回忆是痛苦的,那就没必要找回。
过去的事情就应该过去。
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到不重要的事情上去。
沈墨之把高脚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冰凉的酒刺激着他的胃。
今天的酒出奇的涩。
此时,窗外打了几声闷雷。
大雨倾盆而下。
她来的时候没带伞。
这附近又不好打车。
骨骼分明的手指,拿起沙发上的手机,编辑了一串文字:打到车了?需要我送你么?
指尖正要点击发送键,耳边又想起她说他和程峰很像很像的话,又想起她也给程峰吹过头发的话,又想起前几天她过生日,他给她过生日。
她喝醉酒,抱着他,抚摸着自己的眉眼,鼻子,嘴唇,傻笑着喊程峰的名字。
沈墨之删掉编辑好的信息,关机,休息。
一辆奔驰前行的出租车里,顾欣坐在后座,手指摸着冰凉的玻璃窗。
原来一切都是她想多了,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他没有失忆,他只是忘记了自己,虽然残酷,但现实就这么残忍。
压抑苦楚,渗透到了她骨头缝。
玻璃窗外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她突然觉得在这个渺小的城市,她融不进来,像个边缘人一样。
胃里很难受。
又想吐。
她怕吐在出租车上惹人烦,再加上这里离出租房没多远,她便捂着唇让司机停车。
冒着大雨下车,踏过路边的水坑。
脏水渗透她的高跟鞋。
她在路边干呕了一会,恶心减少了点,她抬眼。
一家药店正在营业。
她去药店买了两盒验孕棒,回到出租屋。
脚底钻心的疼痛,让她一瘸一拐的。
坐到沙发上,抬起脚板,她才发现脚底已经被泡得发胀。
血珠子不停地往外面泡。
她忍着疼,重新消毒,包扎。
这伤是沈墨之那天晚上提分手,她着急回家,被玻璃碴刺到了脚底。
今天这一弄,好的会更慢。
包扎完,她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验孕棒上。
她怎么可能怀孕呢?
明明不可能怀孕的。
哪怕一个月前那一次,她没有吃药,也不会怀孕的。
沈墨之曾经被绑架,她冒死相救。
匪徒那一刀本来是要砍向沈墨之的,她挡住了,那一刀的位置离子宫很近。
只是沈墨之中途不见了,她子宫位置流血很多,她都怀疑自己要失血过多死掉了。
一位好心人救了她。
她醒来时候,医生悲催地告诉她,她子宫已经被破坏了,以后几乎不会再当母亲了。
顾欣想到往事,眼泪簌簌下落,嘴唇的笑容苦涩又好笑。
她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十几年前医生都告诉过她了,她没有机会当母亲了。
这些验孕棒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翌日,天阴沉沉的。
顾欣穿拖鞋上班的,主要是脚底太痛了,她怕会发炎。
她还把沈墨之送给她的礼物,雪花球带到了公司,摆放在办公桌的位置。
雪花球摇晃下,球体里的雪花就会纷纷扬扬落下。
好看至极。
顾欣仿佛看到小小的,瘦瘦的程峰,从背后拿出一个雪花球,递给同样很小的自己:
“欣欣,你知道吗?我妈妈生前最喜欢下雪天了。我也喜欢下雪天,所以我把这个雪花球送给你!”
她没有接,她有点懵,一向高冷的程峰会主动和她说话,还送她礼物。
“你不会觉得雪花球很廉价吧?欣欣,我的愿望是,每年下雪你都能陪着我看雪哦!”
“会的,我们会每年都在一起赏雪景的,你第一次来我们这里,你不知道,我们这里下雪可好看了!”
顾欣想得正入神,就听到一个冷漠而沙哑的声音传来:“上班时间,顾秘书就对着一个雪花球发呆?”
顾欣忙放下雪花球,抿唇:“沈总,早。”
他喜欢穿经典款式的西装,简简单单的样式,可穿在沈墨之的身上,一点也不单调。
反而整个人气质更矜贵。
高高瘦瘦地站在那,挡住了折射进来的光。
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拿起桌上的雪花球,神色缓和。
这个雪花球,他觉得很熟悉。
只是想不起来,再哪见过。
“这是沈总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所以我很珍惜。”
顾欣抿唇。
沈墨之不动声色地放下,看了眼她穿的拖鞋:“脚还没好?”
“还没。”
“来我办公室,拿只药膏回去擦。”
顾欣跟他到了办公室,亲手接过他递来的药膏。
这是他来之前特意去药店买的。
“这是沈总买给我的?”
“不是,这是可欣送你的,让我转交给你。”
“杜小姐怎么会知道?”
“你不必管她怎么知道,这药对你有用就行。”
沈墨之没了耐心,让他编造这种谎言,挺难为情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上班的时候路过药店,去买了这只药膏。
他一定是疯了。
这种忍不住关心她的情绪,让沈墨之很烦。
“没什么事就去工作。”
“沈总,惊鸿地产的刘总约我晚上去酒局签合同。”
沈墨之眉头微皱:“什么时候我沈墨之的秘书,需要靠陪酒才能拿合同了?”
顾欣是不敢得罪惊鸿地产的刘经理的,那位刘经理背后势力不小,她更有业绩压力在身。
沈墨之这么说,明显没把惊鸿地产的合同放在眼里。
她手里握着药膏,虽然这药膏不是沈墨之亲自买的,她心里是有点不爽,但他不让她去应酬,被人揩油。
这份情,她是记得。
顾欣刚出来,就看到沈墨之的助理杨过拿着一份文件迎面走来,和顾欣点头示意,然后推开门进入沈墨之办公室。
顾欣怎么也没想到,杨过手里的文件,是关于她的。
“沈总,您让我查的事情有点线索了。请您过目。”
杨过把文件递到沈墨之的办公桌前,翻开。
沈墨之瞟了眼,面色瞬间微变。
眼眸微眯。
一股不爽,压抑,烦躁的感觉在他全身毛孔里横冲直撞。
他松了松西装的领带,抬眼看杨过:“查到程峰的照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