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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公交车里人少,最后一排只有周遇和谢臻,不用有所顾忌。 谢臻正扭头往外看,车窗上,倒映着他沉默的脸孔,心事重重。 窗外头便是那个农园营地,此时还能远远望见车来车往,是陆续送孩子入营的队伍。 “之前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就算把她放在眼皮底下,还是改变不了结果,”谢臻收回视线,望向周遇,“如果这次,选一条完全相反的路呢?” 先前四次循环,走的都是同一条死路,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不再时时刻刻守着谢云,而是干脆把她送走—— “这样会导致新的变数,”周遇反应过来,“夏令营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变化,谢云突然被送走,对凶手来说也在意料之外!” 这是个全封闭式夏令营,活动期间手机要上交,等于切断了谢云跟外界的联系。 换言之,这段时间谢云安全有了保障,两人也可以专注于找凶手。 顿了顿,周遇想起另一件事,“那你爸呢?你爸发现谢云这些天不在家,一定会问,你打算怎么办?这样会不会节外生枝?” “我准备告诉他,谢云去了外公外婆家。”理由谢臻已经想好,何况……谢志强真的会在意吗? 周遇沉默着,思路又拉了回来。 谢云如今突然不见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或许会开始寻找、打探她的下落,甚至可能就此浮出水面。 可是之前所有的怀疑对象都被排除,就算眼下凶手为了寻找谢云,做了些反常的举动,要怎么找到这个人? 等等—— 并不是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还有谢志强! 之前循环里,除了她和谢臻,还有两个人的行为屡屡发生变化,一个是凶手,剩下那个就是谢志强。 纯粹是巧合吗? 亦或者,谢志强和凶手之间,其实存在某种联系,只是先前被忽略了? 某个念头忽然一晃而过,周遇脱口而出,“对了,你爸每次循环,都会提前回家拿房本,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当时我不在公司,赵小光告了状。” 谢臻言简意赅,将早上从谢志强那里得知的信息告知周遇。 “也就是说,你爸在茶楼跟赵峰喝茶的时候,因为赵小光那通打小报告的电话,意外知道你打工的事,才会发火,…
这会儿公交车里人少,最后一排只有周遇和谢臻,不用有所顾忌。
谢臻正扭头往外看,车窗上,倒映着他沉默的脸孔,心事重重。
窗外头便是那个农园营地,此时还能远远望见车来车往,是陆续送孩子入营的队伍。
“之前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就算把她放在眼皮底下,还是改变不了结果,”谢臻收回视线,望向周遇,“如果这次,选一条完全相反的路呢?”
先前四次循环,走的都是同一条死路,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不再时时刻刻守着谢云,而是干脆把她送走——
“这样会导致新的变数,”周遇反应过来,“夏令营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变化,谢云突然被送走,对凶手来说也在意料之外!”
这是个全封闭式夏令营,活动期间手机要上交,等于切断了谢云跟外界的联系。
换言之,这段时间谢云安全有了保障,两人也可以专注于找凶手。
顿了顿,周遇想起另一件事,“那你爸呢?你爸发现谢云这些天不在家,一定会问,你打算怎么办?这样会不会节外生枝?”
“我准备告诉他,谢云去了外公外婆家。”理由谢臻已经想好,何况……谢志强真的会在意吗?
周遇沉默着,思路又拉了回来。
谢云如今突然不见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或许会开始寻找、打探她的下落,甚至可能就此浮出水面。
可是之前所有的怀疑对象都被排除,就算眼下凶手为了寻找谢云,做了些反常的举动,要怎么找到这个人?
等等——
并不是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还有谢志强!
之前循环里,除了她和谢臻,还有两个人的行为屡屡发生变化,一个是凶手,剩下那个就是谢志强。
纯粹是巧合吗?
亦或者,谢志强和凶手之间,其实存在某种联系,只是先前被忽略了?
某个念头忽然一晃而过,周遇脱口而出,“对了,你爸每次循环,都会提前回家拿房本,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当时我不在公司,赵小光告了状。”
谢臻言简意赅,将早上从谢志强那里得知的信息告知周遇。
“也就是说,你爸在茶楼跟赵峰喝茶的时候,因为赵小光那通打小报告的电话,意外知道你打工的事,才会发火,之后突然跑回来找房本,准备卖房?”
周遇大致理清了思路,却产生新的疑问,“可是从第二次循环开始,你每次离开公司的时间是不同的。”
比如第二次,谢臻大约 3 点半离开公司。
之后的循环里,他却再也没去过。
“你不在公司的时间明明就不一样,赵小光每次打电话告状、包括你爸回家的时间却始终是不变的,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知道你打工之后,你爸会反应那么强烈地回家,要找房本卖房?”
即便他对赵峰心存不满,也不至于为着谢臻给赵峰打工这么件小事,就发展到了马上要卖房的地步?
卖房不是儿戏,谢志强作为父亲,难道根本不考虑后果吗?
真要卖了房,以后谢臻上了大学倒还好,谢云和他呢,要住哪儿?
“还有,按照你爸的说法,真正欠薪的人不是他,而是赵峰?6 月 19 号那天,你爸约他在茶楼见面,就是去要钱的?”
偏偏这么巧,又是 6 月 19 号,谢云出事那天?
“我们现在去找你爸,让他把 6 月 19 号那天经历过的所有事,包括每一个细节都说清楚!”其实周遇也无法肯定,只是直觉这些尚未解开的疑点,跟谢云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电话拨了好几次,谢志强始终不接。
他最近正躲着讨薪的工人,应该不会去工地,除此之外,其他平常会去的地方,谢臻毫无头绪。
下了公交,谢臻径直拦了一辆出租,“师傅,去开发区。”
周遇反应过来,赵峰公司就在那儿。
“你觉得,你爸昨天没要到钱,今天会再去找赵峰?”
“有这个可能。”谢臻视线从手机屏幕抬起,心里还有别的打算。
刚刚他跟赵峰通过短信,后者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挽留他假期继续留下打工,还说最好能见面谈一谈。
正巧,他也想见见赵峰。
他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记忆里谦和有风度的长辈,却成了谢志强嘴里欠钱不还的滚刀肉?
礼拜天放假,公司前台空荡荡的,不过也少了赵小光拿着油腻的腔调围着前台小姑娘调笑,倒显得清净不少。
总经理办公室在最里边,有说话声传出来,其中一个是赵峰,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年轻得多。
谢臻敲了敲门,独自进去。
褐色实木办公桌后,靠在老板椅上的赵峰,跟身旁的男孩话正说到一半。
男孩剃个圆寸头,个子中等,过膝的灰色五分裤下露出一双细细的腿,脚上蹬一双白色阿迪达斯三叶草,是 2010 年推出的最新款。
“谢臻?”扭头看见他,男孩脸上露出笑,大步走过来寒暄,“真是巧了,正好跟我爸说起你呢!”
谢臻看着走向自己的人,在记忆里搜索有关他的信息——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两家人经常走动,赵磊算是自己的儿时玩伴,比自己大两岁,性格却更安静。
同龄孩子拿着水枪你追我赶“打仗”的时候,赵磊却喜欢在旁边看书。
后来谢臻母亲去世,赵磊也经历了父母离异,两个家庭历经动荡,来往渐渐少了。
毕竟再聚时,桌子上少了两位女主人,哪怕言语上刻意避免提起,单单坐在一块,也像是互揭对方伤疤似的。
到头来,只剩下年节的时候提着东西上门,互相拜个年,走个过场,不至于彻底断了联系。
有多久没见过赵磊了?
十年……还是更久?
谢云出事以后,周遭一切都变得混沌不堪,直到这一刻,赵磊踩着那双运动鞋,一步一步,跨过十年间的空白,走到自己眼前,这张面孔才变得清晰而真实。
“怎么啦,这才小半年没见,认不出来了,”赵磊调侃道,“我是不是比上次见面帅了?”
他长相气场随赵峰,都是那种斯文温和的模样,笑起来却多了几分蓬勃的少年气。
思绪从漫长的十年前收回来,谢臻回了个笑,“好久没见了。”
办公桌后,赵峰的声音响起来,“小谢来啦,坐啊,那什么,小磊,你去叫前台那个小王买两瓶……”
说到这愣住,才意识到今天放假。
“我去买吧,”赵磊自告奋勇,扭头问谢臻,“你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
赵磊干脆不问了,丢下一句“那我随便买了啊”,就推门走了,把办公室留给另外两人。
短暂的安静被打破,谢臻开门见山,“赵叔,我爸今天来过吗?”
“你爸?”赵峰一怔,“没来呢,他平时不上我这儿来。”
“那你知道,他平时除了工地,还会去哪儿吗?”
“那多了去了……”赵峰笑了笑,意识到谢臻的反常,反问道,“你们爷俩是怎么了,吵架了?跑我这儿找人来了。”
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他脸上笑容收敛几分,“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儿啊?”
“你爸昨天约我喝茶,也是寸了,我中途接了个电话,就说了两句,结果被你爸听见了,知道你在我这儿打工。老谢这人呢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冲点,是不是回去说你了?不让你在我这儿干了?”
“你啊,也别跟你爸赌气,回头我跟他好好说说。”
赵峰说着,起身拿一次性纸杯接了水,搁在谢臻面前,“你啊,就在我这接着干,暑假还长着呢,我看你也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喜欢到处野,也独立,正好打工赚点钱,等你上了大学,到时候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早点做准备好,穷家富路不是。”
他语重心长道,戴着金表的右手拍了拍谢臻肩膀,沉甸甸地落下,一下,再一下。
同样的语气和神色,还是谢臻记忆里那个谦和温厚的长辈。
尤其在谢志强那个糟糕无比的父亲衬托下,赵峰和蔼可亲,见多识广,不止健谈,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绝不会三言两语间就跟人争得脸红脖子粗。
某种意义上,赵峰是十几岁的谢臻,曾经向往过的那种父亲。
不知不觉间,他的缺陷被淡化,逐渐放大的,是在谢志强对比下,为数不多的优点。
于是十八岁的谢臻,看到的是一个理想中的父亲形象。
二十八岁的谢臻,望着依旧温和从容的赵峰,注意力却在他手腕上价值六位数的,金闪闪的那块表上。
“赵叔,我爸昨天找你,是因为工程欠款的事吧,那笔钱有着落了吗?”
“那事儿啊……”赵峰闻言先是一愣,之后叹了口气,愁容满面,“你不知道,我比你爸还着急呢,不过现在大环境不好,日子都不好过啊。”
“愁啊,你爸愁,我更愁啊!”一边说,他一边摇头叹息。
“如果这笔钱一直拖着发不出来,怎么办?”谢臻视线从金表划过,落在赵峰不见褶皱的衬衫上,“现在工人讨薪,我爸手里又没钱,他打算卖房子。”
“卖房?不能吧……”赵峰颇为诧异,摇摇头,“老谢这人啊,还是老样子,冲动起来连孩子都不顾了,也不想想卖了房,你跟谢云以后住哪儿啊?”
“他也是的,真有困难跟我开句口的事儿,我还能不管呀?”
谢臻望着侃侃而谈的赵峰,某个瞬间,只觉得谢志强涨红着脸破口大骂的模样,跟眼前这一幕重叠了。
“他妈的赵峰就知道放屁!”
“还老子有困难,都他妈赖谁?”
“老子就算再困难,也用不着我儿子上他那鸟地方打工去!”
办公室里的空气忽然变得稀薄,赵峰的面孔和嗓音渐远,紧接着一声轻响,有什么碎裂开来——
那是记忆里,十几岁的谢臻,不断美化后的那张名为“赵叔叔”的面具。
裂痕一旦出现,一发不可收拾。
思绪乱了,呼吸似乎也变得迟缓,谢臻随口找了个理由道别,门刚拉开,却被赵磊挡住去路,后者手里拿着两瓶汽水, 一脸茫然。
谢臻脚步匆匆,跟他擦肩而过,连招呼也没打。
“谢臻!”赵磊回神,大步追出来,叫住他,“这就走啦,你跟我爸……没事儿吧?”
“没什么,”谢臻已经缓过来,“我还有事,改天再聊。”
等候半晌的周遇从旁边走过来,先看了看气氛有些古怪的两人,才问道,“谢臻,你爸在里面吗?”
“不在。”
“你找你爸啊?”赵磊才明白谢臻的来意,像是想起什么,“你爸是不是要卖房啊?”
“刚才你跟我爸在里头说话,我听见了几句……”赵磊为无意间的偷听面露尴尬,接着道,“我爸之前看中你们小区一套房,我记得当时那个中介还是你爸给介绍的,你爸现在不是也卖房嘛,这会儿没准在中介呢?”
“你记得中介名字吗?”谢臻问。
“好像叫……安居房产吧,就在你们小区边上,应该挺好找的。”
“对了,你爸之前看中的那套房,在小区什么位置?”周遇忽然出声,视线锁住赵磊的脸。
上一次循环末尾,谢云是从谢家对面那栋楼天台摔下来的。
对面楼、天台,那些看似孤立的拼图,或许中间只差一点点,就能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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