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来钟,日头还是毒得很。 周家富在楼下停住脚步,汗湿的手心在藏青蓝T恤衫下摆蹭了蹭,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仔细听才发现,原来是在打腹稿。 前一天,他跟谢志强打过招呼,今天要跟对方谈谈,至于谈的是什么,不外乎是那份迟迟发不出来的工钱。 周家富之前盘算过,自己有木工手艺,也能卖力气,工地上大工、小工的活儿都能干,这样一来,也能攒下一笔钱来,加上手头的存款,估计能应付闺女念大学的花销。 问题是,说好了按月发的生活费,已经拖了俩月没动静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后头的钱也够呛。 他们这帮工友,日子一向过得紧巴巴。 就说刘伟吧,一家三口就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度日。 另一个姓李的工友更可怜,家里老人有尿毒症,每个礼拜都要做透析,对那一家子来讲,钱不只是钱,更是命。 至于自己家里头,虽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但是女儿马上念大学了,路费、学费、每月的生活费,处处都要用钱。 家里那点存款压根禁不住折腾,还是得有钱进来,心里头才踏实。 几个熟悉点的工友一合计,最后推周家富当代表,跟谢志强去谈欠薪的事儿。 其实最开始,他没打算出头,是因为另一件事临时改了主意,决定跟谢志强好好聊聊。 他手机在半路上就没电了,但估摸着,这会儿大概刚过五点,还不算太晚。 一口气爬上五楼,周家富抬手敲门。 好半天,没人应。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谢志强家防盗门开了一道缝。 是忘了关门?还是家里遭贼了?! 周家富悄悄把门缝拉大,压低声音朝里头喊了句:“老谢?老谢? ” 依旧是静悄悄的。 真进贼了?! 周家富下意识摸裤兜里的手机,才想起来早就没电了。 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进去了。 三室一厅的屋子安静极了,是那种全无活人气息的死寂,周家富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对劲。 强烈的直觉牵扯着他,推开眼前那道门,顿时,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 躺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刀把朝上,没有一丝怜悯,直直插入她的胸腔。 周家富当即傻了,脑子像是冻住了,一片空白…
下午五点来钟,日头还是毒得很。
周家富在楼下停住脚步,汗湿的手心在藏青蓝 T 恤衫下摆蹭了蹭,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仔细听才发现,原来是在打腹稿。
前一天,他跟谢志强打过招呼,今天要跟对方谈谈,至于谈的是什么,不外乎是那份迟迟发不出来的工钱。
周家富之前盘算过,自己有木工手艺,也能卖力气,工地上大工、小工的活儿都能干,这样一来,也能攒下一笔钱来,加上手头的存款,估计能应付闺女念大学的花销。
问题是,说好了按月发的生活费,已经拖了俩月没动静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后头的钱也够呛。
他们这帮工友,日子一向过得紧巴巴。
就说刘伟吧,一家三口就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度日。
另一个姓李的工友更可怜,家里老人有尿毒症,每个礼拜都要做透析,对那一家子来讲,钱不只是钱,更是命。
至于自己家里头,虽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但是女儿马上念大学了,路费、学费、每月的生活费,处处都要用钱。
家里那点存款压根禁不住折腾,还是得有钱进来,心里头才踏实。
几个熟悉点的工友一合计,最后推周家富当代表,跟谢志强去谈欠薪的事儿。
其实最开始,他没打算出头,是因为另一件事临时改了主意,决定跟谢志强好好聊聊。
他手机在半路上就没电了,但估摸着,这会儿大概刚过五点,还不算太晚。
一口气爬上五楼,周家富抬手敲门。
好半天,没人应。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谢志强家防盗门开了一道缝。
是忘了关门?还是家里遭贼了?!
周家富悄悄把门缝拉大,压低声音朝里头喊了句:“老谢?老谢? ”
依旧是静悄悄的。
真进贼了?!
周家富下意识摸裤兜里的手机,才想起来早就没电了。
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进去了。
三室一厅的屋子安静极了,是那种全无活人气息的死寂,周家富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对劲。
强烈的直觉牵扯着他,推开眼前那道门,顿时,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
躺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刀把朝上,没有一丝怜悯,直直插入她的胸腔。
周家富当即傻了,脑子像是冻住了,一片空白,不晓得要怎么办……
那是……谢云?!那姑娘怎么会……
不对,别管旁的,得先救人!
对,对,赶快救人!
刀肯定是不能拔出来,还要按住伤口。
然后呢?
叫救护车!
周家富抖抖索索的手刚摸到口袋,意识到手机早没电了,他赶紧从谢云身边爬起来,发软的双腿却站不住,差点“哐当”一头栽下去。
对门的防盗门被他砸得“砰砰”作响,任凭他喊得喉咙嘶哑,始终不肯为他打开。
没工夫等下去,他立马往楼下跑,一层一层敲响。
可他眼前的防盗门都是冷冰冰的,严丝合缝的,没有一条活路为谢云那个孩子打开……
记不清是下到二楼还是三楼的时候,他已经不做指望。
与其继续敲门浪费时间,倒不如直奔小区后门那个书报亭更快。
终于,他拨通了 120。
报刊亭大爷正在听收音机,声音开得老大,周家富生怕听筒对面的人听不清,只好扯着沙哑的嗓子一通喊。
叫完救护车,第二个电话是打给谢志强的,却一直打不通。
最后那个本该是报警电话,可是当接线员声音响起,周家富忽然瞥见报亭某一处——
报道上的一行字,陡然间,让他失了声。
报亭大爷也在此时关了收音机,直愣愣瞧着他这张慌张灰败的脸。
一转眼,面前的报纸、杂志、书本上的人像,化作一道道有形的目光,死死盯住他。
一双双锁住他的眼睛,无声拷问——
“你撒谎,人肯定是你杀的!”
“就是,以前你就因为讨不到工钱打老板,还上过报纸呢,狗改不了吃屎!”
“要不到工钱就杀人报复,谢云那小姑娘才十五岁啊,你他妈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质问一声高过一声,推着彼此,海浪一般淹没头顶,灌进耳朵里,刀刃似的割他的神经。
最让周家富难以招架的,还是一声声稚嫩的、在周遇身后穷追不舍的议论。
“听说了吗,周遇她爸以前打人坐过牢!”
“这种人就应该关他一辈子,放出来简直害人!”
“哎,你们说,周遇会不会也随了她爸……有暴力倾向啊?”
“谁知道呢,不过杀人犯的女儿,能有什么好的?!”
最后那通报警电话,戛然而止,周家富被日头晒得通红的脸上,慌张、犹豫、挣扎……最后化作匆忙返回谢家的脚步。
再次推开那道门,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谢云的脸,那个比自己女儿还小三岁的孩子。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部用来回忆,回忆自己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都留下过什么痕迹?
他好像碰到刀了,对了,还按压过谢云的伤口!
视线下移,周家富才发觉手上也沾了谢云的血,不算多,因为大部分不知何时抹在了藏青蓝 T 恤的下摆。
刚才的报亭大爷,是不是看见自己手里的血了?
电话上是不是也留了血?有没有路人瞧见?
这样下去,岂不是更说不清了?!
以前讨薪打人那点陈芝麻烂谷子,都害得女儿和老婆被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万一这回真的被当成杀人犯怎么办?
就算解释,警察能相信自己吗?
左邻右舍的,又能相信自己无辜吗?
等周家富再有意识的时候,右手已经触碰到谢云失温的躯体。
那股寒意直钻心头,他触电般缩回还在颤抖的手,不可置信地盯着,突然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满脑子居然想的不是救人,而是擦掉自己留下的痕迹?!
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到了这会儿,周家富已经彻底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直到耳旁骤然响起尖锐的鸣笛声,分不清是警车还是救护车。
他吓得一激灵,脑子里只剩最后一个念头——得离开这儿!
为什么要离开,周家富不知道,一双脚像是有了意志,凌乱却坚定地往外跑。
他浑浑噩噩地跑,压根没注意到有人上楼,楼道里给对方撞了结结实实一膀子。
钝痛随着咒骂声一起袭来,对方大概是憋了一天气的上班族,一戳就爆,冲着他的背影怒吼:“你他妈的,赶着去投胎啊!”
被吼了这么一嗓子,他心里更慌几分,脚步越发混乱。
他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跑,不知疲倦,这一路不知道有多远,等到了尽头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上看守所四层那间窗台。
都到了这一步,没法再回头了。
周家富索性心一横,闭上眼睛,一头栽下去。
猩红浓稠的血织成一张网,裹住周遇,越缠越紧,连气都喘不上,眼看着要将她活生生憋死。
她猛地睁开眼——
窗外蝉鸣聒噪,反倒衬得屋里头寂静无声。
浑身汗津津的,明明是大热的天,汗却是冰的,从后脖颈一路往下,在后背蔓延开,凉得钻心。
晦暗的屋里,周遇蜷缩起身体靠在床头,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父亲跳楼那一幕了。
等等……
刚刚看见的,真的只是梦吗?
那个情形,真实到自己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就在那里俯瞰父亲做过的一切,连他的害怕、犹豫和退缩都真切得像是能亲身体会。
又或者,那是十年前谢云死的时候,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父亲两次出入谢家,目的却截然不同。
他想救人,却害怕连累家人,在谢云垂死之际,心里的天平最终倒向自己一家子。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梦里”在这之后的部分很模糊,周遇只能凭借有限的信息去揣测。
会不会是父亲当年的犹豫和退缩,间接害死了谢云?
如果他坚定施救,谢云也许还能活下来?
难道,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