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芬看着手里这一大碗黑黑黄黄,上头还倒着拳头那么大一坨盐巴的刀削面,想说你存心想气死我不成,但因为气太狠了话都说不圆整了。
“妈,你别客气,这是孝敬您先吃的,我俩还有,够吃的。“魏定邦一口咬定李芬在客气,把碗硬塞她手上后,又给陆满月捞了一碗面,这一次,他仔细看了酱料后一点一点的加进去,尝了味道之后才递给了陆满月。
陆满月看了李芬一眼,以前她妈一抹眼泪或者一发晕,她都会贴心地上前任她掐任她撒气。
但现在,她真的迈不动那个脚。
李芬想着一会儿的计划,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已经不肯吃她递的食儿了,再不缓和一下关系,一会儿的计划又得泡汤,她强行咽下了这口气,僵硬地冲着陆满月笑了一下。
陆满月心里怪怪的,可肚子属实饿极了,还想说点什么,魏定邦直接夹了一片刀削面往她嘴里喂。
咦,好吃。
陆满月眼睛腾地一亮。
自己接过碗一口接一口的吃,还让魏定邦赶紧给自己也整一碗:“面坨了就不好吃了,白面太难换了,要是坨了就浪费了。”
李芬看着锅里那大半锅刀削面,手快地拿了个干净的搪瓷盆儿去盛了满满一盆儿,煮熟了的也可以送去娘家给弟弟一家子吃。
这可是好东西。
谁知道面刚盛好,一只手就伸了过来,轻轻巧巧地从她手里把盆接过去了,酱料盐巴哐哐的一阵倒。
精确的控制好了分量。
“谢谢岳母。”魏定邦端着那盆儿往陆满月旁边一坐,吭哧吭哧就吃了起来。
最后,锅都被刮干净了,那白面做出来的刀削面,愣是一片都没给剩下。
李芬脸都绷麻木了,不住默念:忍住忍住忍住。
一个穿着蓝灰中山装,胸前戴着厂办办事员胸牌的女人蹬蹬地上了楼,径直走到李芬家门口,板着一张脸道:“杨代厂长回来了,要看生产三组的产能登记,三组把产能本送去后代厂长发现有几个数对不上,让登记员陆满月同志去对一对。”
“我家满月这伤到了腿,不方便走啊。”李芬为难地看着办事员。
“我只负责传话,代厂长时间宝贵,你们自己看着办。”办事员说完转身就要走。
魏定邦看陆满月吃得差不多了,他飞快往她身前一蹲,示意她上背。
办事员突扭头瞥了魏定邦一眼,皱眉道:“外来人不能进车间和厂区。”
李芬急急地去邻居家看了看,没一会儿就带了个五大三粗的妇人过来。
“满月,让王婶背你去吧。”
王婶就是秦三的妈,秦三当年被诬赖爬澡堂子吓着了陆满月,王婶一直很愧疚,她和王金花又是掐过架的,和王金花合谋的可能性是零,身体也壮实,背她一个不成问题。
陆满月略微想了想就同意了。
魏定邦悄悄问陆满月,这人靠谱不。
陆满月说靠谱。
魏定邦松了手。
王婶二话不说背起陆满月就跟着办事员走了。
魏定邦要跟,李芬一把拉住他,“我有话要跟你说,满月一会儿就回来了,代厂长这人很正派,满月去找他出不了什么事的。”
魏定邦眯着眼睛看着李芬,手在后腰上摩挲了两下。
那一刻,李芬有些毛骨悚然,无端地觉得这个便宜女婿眼里有杀气。
“满月怎么去的怎么回,要是谁敢沾她一根汗毛,我魏定邦要活剐了那人都没人拦得住。”
办事员走得慢,听到魏定邦这话,她撇了撇嘴,轻蔑地笑了一下。
一个乡下务农的残疾老头,口气可真大。
陆满月被王婶背到了厂办区的一楼尽头那间房前。
这间房之前陆满月也来过的,原来是间杂物室,后来开辟出来做了个小小的会议室,杨代厂长偶尔会在那里眯一会儿。
看到是熟悉的地方,陆满月一直提防着的心骤然一松。
进去之后,王婶把陆满月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张椅子上就转身走了,办事员说代厂长可能上楼去拿一车间其他几个生产组的登记本去了,让陆满月自己在这里呆一会儿。
办事员走后,陆满月只等了一小会儿就看到陆大山捧着自己的开水盅子过来了。
“代厂长让我过来对产能的,你这几个数写得有点模糊,这个数是5还是6?”
看到来对数的人是自家爸爸,陆满月就更放松了。
不过,看着陆大山说几句子就抱着开水盅吸溜吸溜喝水,陆满月舔了舔发干的唇,强行忍住了渴意。
她被母亲算计过一回了,自己也有了提防心。
父女俩对完了上个月的产能数,陆大山那开水都喝了一大半了。
仔细观察了一下陆大山的面色,一切如常。
上回那碗面她吃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头晕犯困,这对数都对了半个小时了,陆大山是越对越精神。
“爸,把你的水倒点出来给我喝。”陆满月说了半天,口都说干了,这会子确认水是安全的,立刻就冲陆大山讨水喝。
陆大山把盅盖倒了过来捏在手里,用搪瓷盅往盖上倒了几口水,又吹了吹,小心翼翼递到陆满月跟前,“先少喝一点,觉得不烫了再大口喝,小心烫着。”
陆满月小口小口的喝着,喝完盖里的水,陆大山又给她倒了点。
“代厂长怎么还没来?是不是一忙起来又忘记叫咱们来对产能的事了?”陆大山搪瓷盅里的水喝得差不多了,一会还得回车间,钢厂车间温度很高,现在又是夏天,起码五六十度的空间里,不带水根本不行。
他起身去打水。
陆大山刚走没一会儿,那个三十来岁的女办事员就来了。
她拉着陆满月东拉西扯了一阵,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她脸上瞟着。
陆满月低着头,再三核对着产能数,没能看到她探究的目光。
“代厂长还有点事绊住了,你在这儿再等等。”女办事员坐了一会儿才走。
她刚走没两分钟,陆满月揉了揉盯数据看盯得有些干涩的眼睛,随即打了个呵欠。
呵欠还没打完,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目露惊恐,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扶着墙往外走。
还是着了道……
是爸爸的搪盗盅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