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一次相比，周瑞贤的房间里多了不少东西。
　　两个大行李箱放在墙角，房间里隔出了不大的一块地方做成吧台，摆着咖啡机，红酒，香槟，床上放着还没来得及归置的衣服，书架上也多了很多书，几乎填满了，桌上还堆着书，有语言教材，也有文学著作，还有社科期刊。
　　“我哥说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就让他们把我的东西全搬过来了，还没收拾，有点乱……”周瑞贤走到吧台前，“你喝什么？”
　　“水就可以了，谢谢。”
　　顾潇在桌前转了转，随手拿起一本书，一本美国人编撰的中文教材，翻开看了看，“你还学中文呢？”
　　周瑞贤走过来，递给顾潇一杯水，自己则煮了一杯咖啡。
　　“我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从小念的都是英文学校，中文不怎么好，以前都是请中文老师到家里来上课，但是我这个学生实在是不怎么聪明，学来学去也没学好，中文比法语还差……你可以顺便教我中文吗？我给你加钱。”
　　“好啊。”
　　顾潇又拿起另一本法语书，翻开就掉出了一张纸，捡起来一看，像是一张什么组织的宣传单。
　　“和平之春？”
　　“这是我参加的一个国际志愿者组织，宗旨是反对任何形式的战争和恐怖主义，一切为了和平。”
　　顾潇想起周瑞贤的论文主题，还有上次帮她翻译的法语资料，又见书架一眼看过去基本全是都什么战争研究，战争反思之类相关的书籍，原来是这样。
　　“和平之春”这个组织，顾潇在早前也有所耳闻，成员都是来自世界上各个国家各个行业的志愿者，他们认为战争和恐怖主义滋生的根源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和由此导致的极度贫困，资源分配严重不均，因此四处奔走呼吁和平，致力于为饱受战乱之苦的地区募集资金，用科学的办法改善自然环境，修建学校、医院、交通、电力等基础设施，探求适合当地的经济发展道路。
　　“人类是宇宙中目前已知的唯一智慧生物，我们孤独至此，千百年来文明不断发展进步，人类却还在互相掠夺互相残杀，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听着周瑞贤有几分稚气却无比认真坚定的话，顾潇只微微笑了笑，并不置喙。
　　这女孩爱憎分明，对人性却知之甚少。
　　第一晚的课上得很顺利，只是，本来应该上的是法语课，却生生地花了大半的时间在中文上。
　　“你对中文比对法语有兴趣多了。”
　　顾潇看着那本写满了笔记的中文教材，又看了看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注释的法语书，心想刻在基因里的东西果然是很难改变的。
　　周瑞贤咧了咧嘴，露出灿烂的笑，“爸爸在的时候，老是说我们终有一天会回到中国的家去，这可能让我潜意识里就觉得中文就应该学好，可是真的好难啊。”
　　“没关系，学一门语言环境因素很重要，你试着多用中文和我交流，这样我可以即时纠正，你会进步得很快的。”
　　“顾，你人真好，我明天跟哥说，把你的报酬提到每小时一百，不会让你白白多干活的。”
　　顾潇也不和周瑞贤假客气，很爽快干脆地说了谢谢。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小姐，周先生说上完课请顾小姐过去一趟。”
　　是何凛的声音。
　　周瑞贤拉着顾潇起身，打开门，“他找顾干什么？”
　　何凛的眼神在顾潇脸上掠过，像是死水面偶然吹过了一阵轻风，什么也没有。
　　“周先生说有事要和顾小姐谈。”
　　“那我陪她一起过去。”
　　“周先生说，请小姐早点休息，他要和顾小姐谈点公事。”
　　“周先生说，周先生说……”
　　周瑞贤不满地撅了撅嘴，带着些撒娇的意味看着何凛：“阿凛，你是他的保镖又不是机器人，怎么老重复他的话呀？还有，你总是端着这个样子，就不能对我笑一笑吗？”
　　何凛还是没什么表情，只稍稍垂了下眼，看向顾潇：“周先生在等你。”
　　“那就走吧，别让周先生久等。”
　　顾潇跟周瑞贤挥手道别，跟在何凛身边走了。
　　走出很远了，顾潇回过头看去，看着周瑞贤果然还站在门口，伸着头巴巴地望着，忽地笑出了声。
　　何凛看了看她，“要见周瑞祁这么开心吗？”
　　顾潇转过头来，斜着眼瞧何凛，“你说，如果周瑞祁知道他的宝贝妹妹喜欢自己的保镖，你这份安保队长的工作还能做得下去吗？”
　　何凛神色平静：“你说，如果你知道周瑞祁可能会和‘鱼鹰’有关，那你这份兼职老师的工作还能做得下去吗？”
　　顾潇又笑：“呵，终于跟我说实话了，还真是我猜的那样……你和沈岳一起在这里出现，一起成为周瑞祁的保镖，这些都不是偶然。”
　　头顶的监控闪烁着诡异的红灯，何凛警惕地环顾四周，不远处的走廊，不断地有人在走动，而从这里到下一个监控，会经过前面的拐角，那里有一间小的储藏间，是为数不多的监控死角。
　　何凛拉着顾潇闪身进了储藏间，锁了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外面走廊上的路灯投射进来的一丝丝光线，晦暗地照在两人的脸上。
　　“你真的想帮我？”
　　“我想帮段师姐。”
　　“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鱼鹰’受控于某个恐怖组织，而且这个恐怖组织最大的特点是有稳定且优质的军火供应，又要买军火又要养那么多人，花费自然是少不了，所以要扳倒‘鱼鹰’就得找出他们背后提供资金支持的人，断了经济来源，瓦解他们也就轻而易举了，所以你现在正在做的，第一，查出‘鱼鹰’的军火提供方，第二，找出那位隐藏的大金主。”
　　何凛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看来我不需要多费唇舌了。”
　　顾潇走近两步，“这些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
　　外面走廊上掠过几个人影，是营区的后勤人员。
　　待他们走过后，何凛才说：“‘鱼鹰’以前只是在战乱地区活动，但是最近几年开始越来越活跃，两年前我们在中国西南边境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走私，贩毒，绑架，暗杀，窃取国家机密，制造各种规模的恐怖袭击，可以说是恶行累累，现在甚至在某些野心家的支持下想把黑手伸进中国腹地，这是我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你和沈岳来这里，不是你们的个人行为，而是……”
　　“在去 S 国执行维和任务之前，我们都是边境特战队的成员。”
　　听到这话，顾潇一下子把这段时间以来关于何凛的所有问题全想通了。
　　“那天我在快餐店说了只有‘鱼鹰’才用的语言，因此你认为‘鱼鹰’的人可能会找上我，就让弗朗盯着我，是想从我这里找到他们的行踪……所以，我就是个鱼饵。”
　　“云念说过你很聪明，你的确很聪明，不过……恐怖分子对待越是聪明的人，往往下手越狠。”
　　这时，门口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同时还有人在拉动门把手。
　　“谁把门锁住了？嘿，尼颂，快去拿钥匙来！”
　　何凛脸色一变，拽住顾潇，指了指靠墙那排货架，两人迅速退到货架后，拉过帘子躲了起来。
　　门开了，幸运的是来人也没有开灯，只是接着外面路灯的光，蹲在两人躲藏的对面那排货架下翻找着什么。
　　帘子后面的空间十分狭小，两个人面对面地挤在一起动弹不得。
　　何凛的身材高大，双臂撑着墙，刚好把顾潇圈在胸前，顾潇艰难地抬了下脑袋，嘴唇差点就跟何凛挨上了，两人的目光霎时相接，仅仅几公分的距离，他的眸子漆黑如墨，看在她眼里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顾潇呼吸一顿，心像是瞬间漏跳一拍，面上倏地一热，连忙抿住了唇，再次低下头，额头抵在何凛的颈窝处，隔着衣服，凸起的锁骨硌得她不由自主地，有一点点心慌。
　　何凛很绅士地尽量和她保持着距离，一手轻轻搂着她的肩，另一手稍稍扶着她梗得发酸的脖子，脸别到了一边，以免她又像刚才那样抬头而发生尴尬的事。
　　终于，来人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关上门走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吁了一口气，确定没有其他人了，这才小心地从帘子后走出来。
　　顾潇捂着还在突突跳动的心口，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
　　何凛却依然神色淡定，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害怕了？”
　　“我没害怕，就是……”
　　顾潇话锋一转，“如果那个人发现了我们躲在这里，会怎么样？”
　　何凛把门打开一条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简短地回答：“放弃这条线索。”
　　“你在怀疑周瑞祁，他会是‘鱼鹰’背后的金主？”
　　顾潇听懂何凛的意思后，有些难以置信。
　　何凛思忖着，沉默片刻。
　　“不一定是他，也有可能是和他相关的某个，或者，某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