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熙站在原地怔楞许久,才迈进门槛,走入屋内。
那案台上的蜡烛燃尽了,化作一滩蜡油。
他伸手去沾,尚有余温,还未完全凝固!
姜容定是未走远!
谢凌熙猛然抬眸,像深陷梦魇的人突然惊醒,转身便向外跑去。
可无论他怎么着,都寻不到姜容的踪迹!
谢凌熙面色冷沉,下首的亲卫都不敢说话。
半晌后,谢凌熙终于有了动作:“走吧,随我去拜访太子殿下!”
谢止重伤之后便一直在东宫休养,醒来之时,京城的天已经变了。
殿门被重重踹开,他费力地抬眸望去,只见一身黑红色的谢凌熙走进,宛如阎王。
待谢凌熙走近,谢止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果然,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看样子,你已经杀了我父皇,现在便来要我的命了吗?”
“沈念清在哪儿?”谢凌熙架在谢止脖子上的剑微微用力。
谢止脖子上印出道血痕,他面色苍白:“她走了?她终归还是信我。”
闻言,谢凌熙眯起了眼:“什么意思?”
谢止却是不再言语,任凭谢凌熙如何威胁,都不再开口。
沉默半晌,谢凌熙清冷的声音在宫殿里回荡:“她不想杀你,我便不取你性命。谢止,我与谢卫如今两清,日后你离开京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话落,谢凌熙剑刃归鞘,发出清脆一声。
谢止怔愣须臾,回过神再望过去时,殿中已是空无一人。
谢凌熙站在高墙之上,看着这暗藏了不知多少罪恶与鲜血的皇宫,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七年卧薪尝胆,最后颠覆却不过半日。
朝代更替迭代,竟如同儿戏一般,好不荒唐。
可他得了着天下,却弄丢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姜容……你如今身在何方?
……
北桑七年,京城动荡,宫廷政变。
皇帝谢卫被杀身亡,新帝谢凌熙登基,国号——“念离”。
谢凌熙登基之后,朝中几位大臣接连被斩,后宫妃嫔被遣散宫外,而谢卫的子嗣中,年长者被杀,年幼者被流放。
新帝雷厉风行,冷血无情,算是杀鸡儆猴。
此后,朝中百官谨小慎微,万不敢贪污滥权,百姓生活稳定幸福,对谢凌熙皆是心怀敬畏,无一不夸。
然而谢凌熙却终日没有笑颜,素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叫人不寒而栗。
一晃眼,三年过去。
百官上朝,谢凌熙一身龙袍坐于龙椅之上。
工部尚书跪地启奏:“陛下,今年南方之地气候炎热,河水干涸,土地干旱,以金陵城为首的几座城中,百姓皆民不聊生,臣命人修缮水渠,却仍是无法改善,实在无法。”
闻言,谢凌熙却是微微一怔。
只因那一句“金陵城”,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姜容。
想当年姜容刚进他将军府之时,便言她乃金陵城之人。
他许久沉默,工部尚书琢磨不透皇帝心思,鬓边流下一滴冷汗,却是丝毫不敢抬眸。
半晌,大太监暗声提醒谢凌熙,他这才回过神。
“此事,便得开挖新的渠道,而后派发灌溉工具。”
工部尚书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俯首应声:“臣遵旨。”
下朝后,谢凌熙在御书房中批改奏折,却渐渐走了神。
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侍卫秦令将热茶置于他手边,轻声问道:“陛下,您在忧虑何事吗?”
谢凌熙眸底划过一抹复杂不明的情绪。
“朕只是想起了一人。”
秦令也算是最了解他心思的人,微微颔首:“陛下是想起了姜容姑娘吗?”
谢凌熙没有说话,便是默认。
这三年来,他派出无数人在境内寻找姜容下落,可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
姜容就像是突然消失了,怎么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纵使是谢凌熙没有打算过最坏的结果,却也忍不住想,她是不是……
挥散脑海中混乱的思绪,谢凌熙放下毛笔缓缓起身走到窗边。
又是一年炎夏,他此生还能再见到姜容吗?
谢凌熙倏地就忆起,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姜容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尚且还小,他的父亲也还不是将军。
雁南宫宴,他随父亲进宫,却因贪玩在宫中迷路。
他走到了极冷僻的一处,连一个宫人都不见。
正琢磨着怎么走出去,谢凌熙无意间走到了一处宫殿前,听里面竟有声音传来,他想都没想直接推门而进。
进去却是愣在原地傻了眼,只见那院中竟是十几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们有的自言自语,有的对着墙说话,有的在吃虫子。
谢凌熙一瞬就知道,这里是冷宫。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一个女人抓住手腕。
女人拽着谢凌熙不让他走,嘴里不断重复着:“皇上,皇上臣妾等您等的好苦啊,您为何不来看看臣妾……”
她手里的镜子碎掉了好几块,尖锐锋利,谢凌熙挣扎几下,她便恼羞成怒,拿着那碎片狠狠砸向了他。
这时,一道粉色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谢凌熙身前。
她拉住他的手带他跑出冷宫,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叫骂声才堪堪停下。
谢凌熙喘着气看过去,便见女孩身上服饰华丽,赫然一副尊贵模样。
女孩气息平稳下来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何人?怎么敢独自跑进冷宫,还好本公主及时赶到救了你。”
公主……
谢凌熙看着她渐渐出神,原来她就是雁南公主沈念清。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她手臂上被划出一道口子。
沈念清也看见了,她无谓地摆摆手:“没事,保护黎民百姓是公主的职责,你快些回到家人身边吧,我走啦。”
说完,她便转身跑开。
从那之后,那一抹粉嫩的身影常常出现在谢凌熙的梦中。
只是,他再没有跟她说一句谢谢的机会。
——
秦令双手作揖微弯下腰:“陛下,此次金陵城民不聊生,若您微服私访,或许能稍稍安慰民心。”
他提出如此建议,不过也就是因为姜容曾谎称自己是金陵人,谢凌熙思虑幽深,若游一次金陵,或许能稍缓心中躁意。
看着外头强烈的日头,谢凌熙微微眯起眼。
“是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