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苹贪看风景。过道挤满旅客,或站、或蹲、或坐在蛇皮口袋上,或半倚靠背、笼手观人打牌。玉宝对面是对夫妻、带个五六岁小囡,小囡多亏玉宝、打开窗户抱进来,妇人霞气感谢,拿出一袋白煮蛋,招呼两个人吃。玉宝赵晓苹婉拒。 妇人剥蛋壳说,那去广州旅游。赵晓苹说,不是。妇人说,进货吧,车上十个,有八个是去广州进货。玉宝说,也不是。赵晓苹说,我们去探亲。妇人说,是吧。小囡接过鸡蛋,小口小口咬,蛋黄屑落在胸前。男人想去锅炉房,起身又坐下,挤不过去。 还好火车逢站必停,一停十分钟,旅客可以下车透口气,站台有许多当地人,挎篮子或推小车,卖瓜子花生香烟,还有包子馒头烧鸡。男人托玉宝看顾小囡,去锅炉房、打了半瓶开水,妇人下火车,直到列车员吹哨子,才拎了只烧鸡回来。天黑后,玉宝赵晓苹吃了面包和开水,车厢变得安静,灯光调暗,人们闭眼休息,乱七八糟,歪歪倒倒,鼾声一片。赵晓苹倚着玉宝肩膀,玉宝想起上次旅程,一路侪由潘逸年保护,心底热潮轻涌。 困意浮游眉目,玉宝意识渐朦胧,感觉有人扒拉,警铃大作,睁开眼睛,小囡立在面前,小手从腰往胸上摸,动作熟练,玉宝低声说,做啥。察觉被发现,小囡也不慌,收手,从人缝中走了。玉宝看向对座,妇人不在,男人双手抱胸,一改白日和善,面露凶恶。 玉宝闭嘴,继续假寐,时有人经过,窸窸窣窣,似老鼠穿行,直到玻璃窗外、泛起烟青色,妇人和小囡回来座下,拎着只包。人声沸腾起来,有旅客大喊,丢钞票啊,抓小偷,杀千刀的小偷。有人骂、有人劝、有人笑、有人骚动、有人得逞,有人瞧热闹,有人不敢言,人间百态。 妇人和男人附耳嘀咕一阵,小囡窝着困觉,又到站了,男人去打开水,妇人吃昨日剩下的烧鸡,赵晓苹一夜好眠,伸个懒腰,早阳刺破云霞,光芒万丈,映亮站台的小贩们,赵晓苹赞叹说,又是美好的一天。妇人笑说,是呀,玉宝没响。 玉宝一路警醒,有惊无险的到达火车站,和赵晓苹下了车,目送那三口之家,上了另辆绿皮车,五…
赵晓苹贪看风景。过道挤满旅客,或站、或蹲、或坐在蛇皮口袋上,或半倚靠背、笼手观人打牌。玉宝对面是对夫妻、带个五六岁小囡,小囡多亏玉宝、打开窗户抱进来,妇人霞气感谢,拿出一袋白煮蛋,招呼两个人吃。玉宝赵晓苹婉拒。
妇人剥蛋壳说,那去广州旅游。赵晓苹说,不是。妇人说,进货吧,车上十个,有八个是去广州进货。玉宝说,也不是。赵晓苹说,我们去探亲。妇人说,是吧。小囡接过鸡蛋,小口小口咬,蛋黄屑落在胸前。男人想去锅炉房,起身又坐下,挤不过去。
还好火车逢站必停,一停十分钟,旅客可以下车透口气,站台有许多当地人,挎篮子或推小车,卖瓜子花生香烟,还有包子馒头烧鸡。男人托玉宝看顾小囡,去锅炉房、打了半瓶开水,妇人下火车,直到列车员吹哨子,才拎了只烧鸡回来。天黑后,玉宝赵晓苹吃了面包和开水,车厢变得安静,灯光调暗,人们闭眼休息,乱七八糟,歪歪倒倒,鼾声一片。赵晓苹倚着玉宝肩膀,玉宝想起上次旅程,一路侪由潘逸年保护,心底热潮轻涌。
困意浮游眉目,玉宝意识渐朦胧,感觉有人扒拉,警铃大作,睁开眼睛,小囡立在面前,小手从腰往胸上摸,动作熟练,玉宝低声说,做啥。察觉被发现,小囡也不慌,收手,从人缝中走了。玉宝看向对座,妇人不在,男人双手抱胸,一改白日和善,面露凶恶。
玉宝闭嘴,继续假寐,时有人经过,窸窸窣窣,似老鼠穿行,直到玻璃窗外、泛起烟青色,妇人和小囡回来座下,拎着只包。人声沸腾起来,有旅客大喊,丢钞票啊,抓小偷,杀千刀的小偷。有人骂、有人劝、有人笑、有人骚动、有人得逞,有人瞧热闹,有人不敢言,人间百态。
妇人和男人附耳嘀咕一阵,小囡窝着困觉,又到站了,男人去打开水,妇人吃昨日剩下的烧鸡,赵晓苹一夜好眠,伸个懒腰,早阳刺破云霞,光芒万丈,映亮站台的小贩们,赵晓苹赞叹说,又是美好的一天。妇人笑说,是呀,玉宝没响。
玉宝一路警醒,有惊无险的到达火车站,和赵晓苹下了车,目送那三口之家,上了另辆绿皮车,五味杂陈。寻个招待所宿下,休整后,直奔高第街,见到阿芳,阿芳也不客套,带领两人,往居民区的工厂仓库,走进去,全部是各色各样服装,满满当当。阿芳大方说,随便挑。玉宝笑说,芳姐眼界开阔,最懂流行时尚,能否提点tຊ我们一下。
阿芳想想,走到架子前,拎出一套男装来,笑说,眼熟么。玉宝看,一套铁灰西服、黑呢大衣,配了白围巾和帽子。玉宝摇头说,没见过。阿芳说,香港有部电视剧,叫上海滩。男主角就穿的这套,英俊潇洒。听讲这部要引进内地了,我预感,会掀起一波跟风狂潮,抓住机会,能稳赚一笔。
玉宝说,价格多少。阿芳说,我底价出,八十块一套。玉宝两百块随便卖。玉宝说,价格有点高。阿芳说,我讲给玉宝听,为啥价格高。一个专门寻来男演员穿的这套,再打板做的,没些关系,打点不到位,根本不可能。二个看板型、料子、厚薄、针脚还有铺料,全部还原,这个巴拿马帽子,用的进品材料,再卷折叠,摊开没一点痕迹。玉宝试试说,确实。阿芳说,我这人卖货,要么不卖,要卖,质量一定过关,才能做长久生意,玉宝要记住,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玉宝点头说,受教了。
阿芳又翻翻,指着件说,这也是好货。玉宝看,是立领荷叶边、胸前荷叶褶皱的女式衬衫。恍然说,我晓得,姿三四郎里高子穿的,又叫高子衫。有客人来店里问过。阿芳笑笑说,还有阿美裤,幸子衫,棒针毛衣。抬腕看看手表,讲还有事体,和保管员高叔交待两句,匆匆走了。
玉宝送了一条中华烟给高叔,笑说,上海滩有多少库存啊。高叔说,不多,对外讲,五六十套,其实有一百套。玉宝说,我全部包圆。高叔说,好。赵晓苹背后说,不是一笔小数目。芳姐也是听讲,万一电视剧不引进、播不出来,我们可就血本无归。玉宝说,要相信芳姐的前瞻性。赵晓苹说,先进个十套吧。等电视播了,反响好再进不迟。玉宝说,到时就晚了,想进也进不到。赵晓苹坚持说,风险太大了。不要因为人家、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失去理智,不要大跃进。玉宝没再争,笑笑说,好吧,我再想一想。
玉宝又带赵晓苹,去了十三行,两天的早出晚归,马不停蹄,将货品全部搞定,在店里吃煲仔饭时,玉宝说,明天,我去见逸年,要和我一道去嘛。赵晓苹笑说,那夫妻团聚,我去做啥。我想在服装市场四处兜兜,开开眼界,取取经。玉宝说,也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大清早,玉宝收拾体面,按照地址,换乘两部公交车,边走边问,来到越秀区,寻到一处工地,正在建大楼,密麻的脚手架,起重机开动,建筑工人头盖安全帽,跑进跑出,到处是钢筋水泥的响声,耳朵震的轰隆作响。
玉宝正不知何从问起,有个人奔过来,嘴里叽里咕噜,玉宝听不懂,大声说,我来找潘逸年。那人说,不认识。玉宝说,怎会不认识呢。那人催促说,危险重地,快走快走。玉宝急中生智说,张维民,我寻张维民。那人说,去门口等。玉宝没办法,只好等在工地门口。
过有廿分钟,张维民快步走近说,阿嫂哪能来了。玉宝笑说,我到广州进货,顺便来见逸年,逸年在嘛。张维民说,在是在的。玉宝说,麻烦带我进去。张维民说,进不去。玉宝说,那叫逸年出来。张维民说,出不来。玉宝说,奇怪了,为啥出不来。张维民说,不太好讲。玉宝说,啥。张维民叹气说,我实话讲吧,潘总受伤了。玉宝说,受伤,伤在哪里。张维民说,一袋泥沙从楼上落下来,砸到了潘总。玉宝手扶住墙,小腿直打颤说,有生命危险嘛。张维民说,已经脱离危险了。玉宝眼睛发红说,在哪一家医院。张维民说,不要急,我开车带阿嫂去。玉宝说,谢谢。
张维民车开的快,医院也不远,来到住院部,玉宝随张维民上五楼,走近 506 病房,门大开,一眼望见,中间病床围满医生,不晓在讲啥,一个医生转身,露出空档,玉宝看到床上,病人直板板躺着,雪白被子从脚蒙到了头,再瞟向另两床病人,或坐或躺,不是潘逸年,顿时眼前发黑,差点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