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嫣被胡玉书的力道吓了一跳,但也能理解,求医多年突然看到希望的病人。
“我不是很确定,只是怀疑,她得了糖尿病。”
这话一出,胡玉书夫妻俩都是一脸的懵。
安嫣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从中医的角度来说,就是消渴症,总是觉得渴、饿,但是吃得很多却越来越瘦,不过瘦得主要是四肢,肚子反倒会变大。”
她每说一个症状,胡玉书的眼睛就亮一分,等她说完,胡玉书已经再次抓住了她的手。
“那你会治么?你知道该怎么治么?”
安嫣一愣,看向女人,却是沉默了。
她知道这是什么病,但他们跑了这么久的医院却一直没能确诊,就证明这边的医生不了解糖尿病。
虽然在改革开放以后,糖尿病迅速成为了国人常见病,但在如今这个年代,她是真不确定,消息闭塞的华国,有没有治疗糖尿病的药或是测量血糖的仪器。
而且女人三十出头,就已经求医多年,想必二十多岁血糖就已经超标,这样年轻,安嫣甚至怀疑她可能是先天性的胰岛素抵抗引起的一型糖尿病。
但眼下这情况,看西医就得去更大的城市更大的医院,还不确定胰岛素和二甲双胍类降糖药有没有被研发出来,所以最稳妥的,应该是中医。
但红星公社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会连一个靠谱的中医都没有呢?
安嫣仔细想了想,“你们先前找大夫,最远去过哪里啊?”
胡玉书一愣,“就是附近,公社医院看过,别人介绍的赤脚大夫也看过不少,有的药一点儿用没有,有的管用一段时间但是过一段就也没用了。”
“有没有看过中医啊?”
“没有,现在哪儿还有中医啊,”胡玉书叹气,“都给当牛鬼蛇神批斗完了!”
这……安嫣倒是没料到。
“我建议你们,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可以去大城市的大医院看看,实在不行,就打听看看哪里有医术好的老中医,如果都找不到……”安嫣看了看女人,“别再吃糖了,入口甜的最好一点都不要,白粥细粮都要少吃,多吃粗粮和蔬菜,或许也能缓解一些你现在的症状。”
此时的安嫣,看着女人眼睛里暗淡下去的光芒,心里满满的全是愧疚。
她以为可以帮到对方,但其实……她没有研发药物的技术,更没有测量血液的仪器,一抹孤魂来到这个世界,不像别人带着金手指经天纬地,她只是个普通人,也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去走路。
离开胡家,安嫣兜里又少了二十块钱,她把瘦猴搞下去的差价又补给了胡玉书。
得这样的病已经很惨了,她不想趁人之危去占便宜,毕竟对她来说少这二十块钱只是存款的一部分,但对于他们来说,或许能让女人的病更多一分希望。
来到这个世界后,安嫣头一回,生出了想做点什么的心思。
但眼下,她还有件事儿得办。
秦冽寄回来的布料,做床铺还行,安嫣是决计不会穿那大红大绿花在身上的。
但她从苏家出来穿的那一身破衣裳洗得早就不能要了,眼下天天穿得就是结婚时韩那一身新衣服,她急需一身替换的。
公社很小,没有百货商店,所有的买卖都在供销社。
安嫣把瓷瓶揣进了随身的大布兜子,就进了供销社。
卖布的摊位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墙上一块板子上写着“按体量衣,精缝细制,短寸罚尺”十二个大字。
一卷卷布料,有的在靠墙的柜台上竖着放,有的在柜台上横着放,墙上的空位还挂了两件成衣,看起来更轻盈,跟安嫣身上穿得差不多,应该都是的确良的。
的确良的衣料,不干活时挺凉快,但一出汗像塑料布似的裹在身上,实在难受。
安嫣也并不是想要多时髦的款,就像买个纯棉布的短袖,她看来看去也看不出来,于是便喊了售货员,“你好,请问你们这哪个布料最舒服啊?”
正跟人聊天的女售货员瞥了安嫣一眼,身子压根儿没动地儿,“舒服?都挺舒服的,你看花色想要哪个挑就行了!”
安嫣于是伸手,捏起一块粉底白点的布料摸了摸手感,又换到旁边的红黄格子,正要去摸第三卷……
“哎哎哎!你乱摸什么呢?”女售货员一脸嫌弃得走了过来,摔摔打打得去整理安嫣碰过的布料。
不知道的,还以为安嫣刚才摸她男人了呢!
“我不摸怎么知道哪个舒服,再说我手又不脏,不是你让我自己挑得么!”
“我让你挑,没让你摸,长着眼睛自己看看就行了,再说你有布票么?就来买布。”女售货员拿鼻孔对着安嫣,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高傲。
就这态度,要不是整个公社就这一个卖布的地方,安嫣才不会跟她在这儿废话。
“我长没长眼睛,你长那俩窟窿看不见啊!”安嫣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布票,重重拍在了柜台上,“我现在能买么?”
“你居然……”售货员本来还想跟安嫣吵,但看到柜台上的全国布票,表情一僵,变戏法似的换上了笑脸,伸手还要来拉安嫣,被她果断甩开了。
女售货员也不尴尬,继续笑道:“哎呀同志,真没看出来,你想要什么布啊?刚才是说做衣服对吧!这、这还有这,这几种都是现在年轻姑娘里时兴的花色,你看看喜欢哪种,咱们供销社后院就有裁缝,裁缝不用布票,给加工费就能直接把衣服帮你做好。”
这变脸速度,属实惊到了安嫣。
她也没功夫跟这人生气,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好些是她小时候,在奶奶柜子里见过的花色。
女售货员指的那几种,就是红白格格,比秦冽的大红大绿花小一号的绿底红花,还有粉的绿的黄的,反正怎么艳丽怎么来。
这年月,物资紧缺,衣裳之外根本没有装饰物,年轻姑娘都倾向于穿亮色,但在村子里,穿得太新太亮,又总有那多嘴多舌的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