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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肉铺”开于闹市之中,生意兴隆。宋慈去时,见魏标正挽着袖子,忙前忙后,倒也没有上前招呼,而是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直到魏标也发现了他,率先询问起来,宋慈才走上前去,摆明了身份,并提出想与魏标说几话的要求。魏标见是提刑大人驾到,哪敢半点马虎,将生意交给伙计料理,便引宋慈来到屋中坐了。
宋慈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魏标,许家村许伯渔几时借你的钱?借了多少?可有借据留存?”
魏标道:“是,大人,tຊ有借据留存。”
“去拿来我看。”
魏标转身走到柜前,拿出一张借据交到宋慈手中。借据是许伯渔于今年三月所写,承诺半年后归还借魏标的十两银子,借据右下角有许伯渔本人的签字和画押。
宋慈确认无误,将借据重新递还给魏标,道:“还款日期未到,你莫名其妙地去许伯渔家催债,还说了一通威胁他的话,是何缘故?”
魏标支支吾吾了半天,似乎有难言之隐,在宋慈的一再逼问之下,他才说出实情。
据魏标所说,前日下午申时,他从外面回家,打开门时,却见有一陌生男子端坐在他的房中。那男子是背对着他坐着的,由于没有开窗,房间内光线昏暗,只凭背影,更是无法看清那男子的真实身份。
魏标的心里直犯嘀咕,不觉害怕起来。
“你是谁?你干嘛坐在我的房里?”他问。
那人也不说话,而是缓缓转过脸来,差点没把魏标吓晕过去。原来这人脸上是戴着一张十分吓人的鬼头面具的,在昏暗的屋子中,毫无防备的魏标,吓得大叫了一声,正要往外跑,那人却几步蹿到他身后,将魏标摔倒在地。
魏标挣扎着,还想逃,谁知那蒙面人的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并用那匕首飞快地抵住了魏标的咽喉。魏标动弹不得,连忙求饶,问他有什么须要效劳的地方,他愿意照办。
那蒙面人道:“许家村的许伯渔是不是欠你的钱?”
魏标回答说是。那蒙面人又道:“你现在就去向许伯渔讨钱,要快。”魏标为难道:“可许伯渔欠我的钱还没到期啊,还有半个来月呢,怎么讨?”
蒙面人道:“怎么不讨,许伯渔这样的赌徒,本来就没什么信誉,你这次去讨,相当于提前警告。”
“警告?”
“就是威胁,一定要威胁他,让他知道不还钱的后果。”
“怎么个威胁法,我也没威胁过别人啊。”
“你就警告许伯渔,如果不尽快还钱,就绑架卖掉他的儿子。”
“这样不好吧,我实在说不出口啊。”
“闭嘴,你只有这样去做,这样去说,我才会饶你性命,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我说到做到。”说完,那蒙面人便将手中的匕首突然往魏标大腿上刺了两下,魏标又痛又惧,不禁惨叫起来。
那蒙面人只是冷笑几声,随手又将带血的匕首一扔,那匕首如箭一般飞出,牢牢钉在屋里的一根柱子上了。
魏标还没威胁到许伯渔呢,自己先被威胁一通,被吓得魂不附体。他平时杀羊杀猪,自诩胆大气粗,然而真正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他还是不堪一击的。他最终还是违心地去了许家村,向许伯渔讨钱去了,而且还照着那蒙面人的说法,威胁了许伯渔……
魏标讲到这儿,人都快哭了,又指指地板上的血迹,说那血迹便是那日被蒙面人刺破大腿留下的。宋慈也确认过了,确实是血迹无疑,宋慈也走到柱前,查看了柱子上匕首留下的刺痕,由于匕首带血,因此那刺痕边缘,也果然带着些细微的血痕,可见魏标所言不虚。
宋慈查看完毕,又从柱前转回身来,让魏标保持镇定,好好回想那蒙面人的特征,魏标又道:“因为戴着面具,五官是看不清了,只能说身材高大威武,气势逼人,近身跟我说话时,口中喷出一股葱味。”
“此人是何地口音?”宋慈又问。
“口音就是本地的,但不太正宗。”
“穿什么衣服?”
魏标挠挠头,为难道:“大人,当时屋内太暗,没开窗,看不清,加上小的受了惊,脑子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了。”
宋慈又问:“此人身上还有什么特征值得一说吗?”
魏标道:“对了,由于他拿刀抵着我脖子时,右手离我很近,我发现他右手指的骨节上,都长着老茧。”
宋慈道:“骨节上长着老茧?哪个骨节?”
魏标道:“就是手背上凸起的第一个骨节,也就是拳峰上面。”
宋慈道:“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魏标道:“大致就这些,他说完话就走到柱子前,拔出匕首藏好,人就出去了,这时我才发现他后背挂着一面斗笠,出去时,就把斗笠拿下来戴在头上了。”
宋慈点点头,又转头对萧景道:“记下来了吗?”
萧景道:“记下了。”
宋慈又提醒魏标道:“最近不要出城,以免官家有事找你不见。”
魏标唯唯诺诺,不断点头答应了。宋慈也便带着提刑司的人出来了。
来到街上,萧景先对宋慈说道:“大人,看来威胁魏标的人,与七星山上设计陷害我们的人,大概都是同一伙的。由此可见,杀害许伯渔的,也应该是这伙人所为,这就是一出环环相扣的连环计,目的在于干扰,破坏我们的办案进程,甚至直接杀死我们,以保他们的安全。”
宋慈道:“没错,两伙人的特点都指向一致。身材高大,筋肉丰隆,擅使兵器,这便是武人的特征,拳峰上的老茧,也是长年打拳磨练出来的,也是武人的特征。看来我们碰上对手了,这是一场硬仗啊。”
萧景道:“只是这些歹徒如何算准了许伯渔被催债之后,会去七星山厉鬼洞偷盗神像?又如何算准了我们在许伯渔失踪之后,会到七星山的厉鬼洞去寻找许伯渔呢?”
宋慈往两边看看,道:“此事机密,街上不便细说,宋某自有分寸。唯一可以说的,是许伯渔看来是被这起惊天大案给连累了,作为诱杀你我的饵料,被歹徒利用,杀害了。”
萧景道:“许伯渔一死,许家的天就算塌了。本来嘛,许伯渔刚刚决定痛戒赌瘾,浪子回头,打算凭手艺吃饭,养活全家老小了,却不料在这当口,被歹徒害死了,许父许母的心中,该悲痛成怎样,真是无法想下去了。”
宋慈道:“所以歹徒可恨就可恨在这里。以前年轻的时候,宋某常常会想,想什么呢?就是不读书了,去学他一身武艺,作一个侠客,亲手杀尽天下这些个黑心烂肺的小人,恶人,这样才痛快,才过瘾。后来年纪大了,成熟了,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幼稚的,不可实现的,想了也没用,那就是空想。可行的,可实现的,大概唯有成为提刑,才可凭借官家的力量,去惩恶扬善,去洗冤禁暴。于是便一面埋头科举,一面苦学刑狱的本领,抱着一颗侠客之心,披上提刑的官服,把法律当成是侠客手中的剑,迎战天下之坏,天下之恶,不负这七尺男儿之身,不负少年时的理想,不也很痛快吗。”
萧景道:“大人说得好,说到下官的心坎上去了。”
宋慈道:“萧景啊,你要记住,当官的虽不是侠客,但不可无侠客之心。”
萧景道:“是,大人,下官记下了。”
宋慈道:“好了,午时已过,也不回衙门了,找个馆子,宋某来请客,大家敞开了来吃,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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