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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鲁不堪的怒骂掺杂着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传入耳中,让楚昭无法再安静入睡。
她躺在那里听了一会儿,越听越心烦,便强撑着下了床,脚步蹒跚地向外走去。
出了院子,楚昭看到马厩前面的空地上围了一群人,地上躺着一匹白马,旁边跪着一个清瘦的少年人,一个彪形大汉正挥动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他身上。
少年人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衫。
然而这鞭子却没能让他折服,他眼里的锋芒如出鞘的剑,小麦色的削瘦面容写满宁死不屈的桀骜,像极了冰天雪地里野性初现的狼崽子。
“啪”的一声,皮鞭又一次抽打在少年背上。
楚昭的心弦仿佛被一根手指猛地拨动,脑海浮现自己被慕容骁鞭挞的画面,看着少年背上新添的伤口,似乎自己的伤也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
“住手!”她疾步上前大喊一声。
围观的人吃了一惊,纷纷回头去看。
待看到一身寿衣不人不鬼的楚昭,吓得“嗷”一嗓子向四处散开。
王妃刚从棺材里出来,就连杀了两个人,府里都在传她是恶鬼转世。
可她不是被王爷囚禁在废院吗,这会子不好生躺着养伤,跑到马tຊ厩来做什么?
不会又要杀人吧?
“小的参见王妃。”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对楚昭虚虚行了一礼,转着眼珠问,“王妃怎么到这儿来了?”
楚昭方才快走了两步,牵动身上的伤,疼出一脑门汗,缓了几息才道:“这孩子犯了什么错,为什么打他?”管事的一怔,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少年。
“回王妃的话,这小子是府里的马奴,喂死了王爷心爱的追风马还死不认账,小的打算先教训他一顿,再交由王爷发落。”
楚昭看了看地上那匹马,慢慢走到少年身前。
少年跪得笔直,紧咬着牙关粗重地喘息,豆大的汗珠从他散乱的发间渗出,沿着削瘦的脸颊滚落。
“是你吗?”楚昭俯首淡淡道,“马是你喂死的吗?”
少年抬眼与她对视,薄唇紧抿着,神情满是戒备。
“你可以相信我。”楚昭望着他的眼睛郑重道。
少年那狼崽子似的眼神忽地掠过一抹悲愤和委屈,眼圈瞬间泛红。
“不是我。”他终于开口,嗓音嘶哑,“下午不是我当值,我无意间看到追风口吐白沫,想要救它……”
他停下来,剧烈喘息,仿佛这短短一句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精力。
“好,我知道了。”楚昭点点头,对那管事说,“他说了不是他,把他放了吧!”
“这怎么行?”管事的顿时瞪大眼睛,“王妃不要相信他的话,这些下贱的奴才最是狡诈,惯会撒谎装可怜的。”
“那你呢?”楚昭问,“你不是奴才吗?”
管事的噎了下,讪讪道:“奴才也是奴才,但奴才是马房的总管,奴才的心是向着主子的。”
“呵!”楚昭冷笑,“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最是狡诈,你说我要不要相信你的话?”
管事的老脸一红,不由得恼羞成怒,对楚昭说话也不客气起来:“马房的事不劳王妃操心,小的自会向王爷禀报,王妃还是快回废院躺着去吧!”
“怎么,你以为我被打入废院,就不是你的主子了吗?”
楚昭蓦地冷下脸,眼中杀意浮现,仿佛下一刻就要让谁人头落地:“我刚刚才杀了两个人,不介意再多杀一个。”
管事的吓得一激灵,愣是没敢再吭一声。
其他人也都屏住呼吸,低头不敢再看楚昭。
楚昭这才缓和了脸色,视线落在那匹白马身上。
白马一动不动地躺着,腹部还有微弱的起伏。
“这马还有救。”她对管事的说道,“我不管你想袒护谁,我帮你把马救活,你放了这孩子,怎么样?”
“救不活的!”管事的还没说话,兽医先站了出来,“王妃,小人已经详细检查过,这马已经不行了。”
楚昭瞥他一眼:“是马不行,还是你不行?”
一句话噎得兽医张口结舌,老脸憋得通红。
楚昭又看向管事的:“马总管,这马既是王爷心爱的马,出了事你们从上到下都要被问责,绝不是打死一个奴才就能免罪的,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条件?”
“……”
管事的很无语,他是管马的总管,又不是姓马,王妃一开口把姓都给他改了。
不过这不重要,身为马房总管,马死了他确实脱不了干系,何况下午负责喂马的还是他侄子。
“行吧,既然王妃说能治,那就劳烦王妃了。”
马总管转着眼珠想,倘若王妃能把马救活,自然皆大欢喜,救不活的话,他也可以对王爷说马是被王妃胡乱医治死的,如此正好多个替罪羊。
反正王爷厌恶王妃,肯定不会听她辩解。
楚昭假装没看到他骨碌乱转的眼珠子,忍痛在白马面前蹲下来。
“王妃,不要……”
那少年忽然哑声叫她,红着眼睛对她摇了摇头。
追风已经没救了,以他对管事的了解,肯定会栽赃给王妃的。
他自己给追风抵命就算了,何必再连累别人。
“没事的。”楚昭对他浅淡一笑,“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少年怔住,泼墨般的黑瞳迅速盈满了水光。
楚昭转头向兽医道:“把你药箱拿来。”
兽医半信半疑地将药箱递过去,带着几分不确定问道:“王妃可要小人帮忙?”
“不用,你在旁边看着就行。”楚昭一手放在马脖子上给马诊脉,一手打开药箱查看里面的药具。
兽医心里轻嗤一声,默默退后两步。
他行医数十年,医马无数,马能不能救他比谁都清楚。
既然王妃执意要逞能,他就等着看她怎么出丑好了。
本来人长得就丑,还非要上赶着出丑,难怪会遭王爷厌弃……
“快看,马睁眼了!”
兽医正撇着嘴朝天翻白眼,忽听有人惊呼一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定睛细看,那奄奄一息的马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
而楚昭,正拿着放血的工具扎在马的胸堂,暗红的血从那里潺潺流出。
“是疼醒的吧?”
“是回光返照吧?”
人们纷纷议论。
楚昭并不受影响,放完了血,又从药箱里取出银针,一根一根扎在马身上。
她手法娴熟,动作利索,一副成竹在胸的淡定模样,让围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兽医盯着她落针的穴道,脸上的轻蔑之色散去,绕过马身,在她对面跪坐下来,仔细观察她的动作。
白马受疼,鼻子喷着气,昂首看向楚昭。
“王妃小心,这马可烈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旁边人影一闪,少年浑身是血地扑过来抱住了马头。
“追风乖,一会儿就不疼了。”他跪在地上,将马抱在怀里轻声安抚。
白马哼哼两声,放心地躺了回去。
楚昭看了少年一眼,对他竖起大拇指:“很好。”
少年有片刻的失神,本就黑亮的眼眸更亮了几分。
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他。
也从来没有人这样义无反顾地相信他,救他于危难。
楚昭施完针,又在药箱里翻翻拣拣,挑出几颗黑色的药丸,放在鼻端闭目嗅了嗅,然后递给少年,让他喂马吃下。
少年接过药,像哄孩子一样对白马说:“追风乖,把药吃了,吃完病就好了。”
白马竟奇迹般地张开嘴,用湿漉漉的舌头把药从他手心卷了去。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感觉像做梦似的。
兽医则激动地问:“王妃,这药就是普通的健脾药,您确定马吃了能行,放血小人也试过的,怎么就没起效?”
楚昭拍拍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我说了是你不行,不是马不行。”
“……”兽医又一次涨红了脸,尴尬不已。
楚昭蹲得久了,乍一起身,眼前发黑差点晕倒。
“王妃小心。”
一只手伸过来,及时扶住了她。
楚昭在晕眩中听出是那少年的声音,便放心地借助他的臂膀稳住身形。
少年人的身子还很单薄,力气却很大,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却稳稳地将楚昭撑住。
楚昭静静站了一会儿,等那晕眩过去,才对兽医道:“再过一盏茶,把针起了,按照我扎针的穴位连续三日施针,药也连着喂三日,期间多饮温水,不可喂精饲料与豆饼。”
“好的王妃,小人记下了。”兽医红着脸,态度已经变得无比谦卑。
马总管也激动不已:“多谢王妃,王妃救活了马,等于救了马房的所有人,小的们给您磕头了。”
“磕头就免了,往我院里送些吃食和伤药吧!”楚昭说道。
马总管面露难色:“吃食倒是好说,但我们这里只有给马用的药,没有给人用的药。”
负责养马的都是最下等的奴隶,伤了病了只能熬着,哪有资格用药?
“这样啊?”楚昭倚着少年的手臂,想了想道,“那你让人送吃食过来,再去前面把我医马的事禀报王爷,然后对他说我真的可以治好老夫人的病。”
“啊?”
马总管愣了下,继而想到王妃应该是想以此向王爷邀功,好换取回琼华院的机会。
王妃连死马都能救活,想必是可以治好老夫人的。
如果老夫人病好了,他这送信的也算是立了一功吧?
这样想着,他便叫了一个人去拿吃食,自己小跑去向王爷禀报。
王爷会信吗?
他会为了老夫人来接王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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