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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半个月的假期,她又小有积蓄,自然要好好度过。
是去京城之外走走?还是去各种吃喝玩乐?
沛芙没有多想,她寻了处位于坊市之中的客栈,交了半月的房钱,然后便一头栽倒在客栈的床上大睡了起来。等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两夜后,她是被外间的喧闹声吵醒的。
侧耳细听了一会儿,等听清外头都在喧闹些什么时,她不由叫了声:“糟糕!”
她竟然忘记了少主的婚礼就在今天!
这么重要的日子,哪怕用不着她护卫,但不去瞧一眼热闹未免可惜。虽然她已经看过少主前十四次失败的婚礼,但万一这次成功了呢?她不就错过了……呸呸!少主这次娶的那位性别上就不对头,就算成功也不像是桩好事吧!
她简单洗漱了下,打开房门就在外间讨论宁国公府世子第十五次婚礼的一众吵闹声中,匆忙向将军府赶去。速度快点的话,应该还能看见玉雪郡主上花轿,那场面一定会让知情的人掉上满地鸡皮疙瘩吧!不知一向神色淡定的少主迎娶这位雄性郡主时,又会有什么样的表情?真让人想想都有些迫不及待。
毫无察觉自己被某妖孽感染到了几分恶趣味的沛芙,紧赶慢赶之下总算在宁国公府花轿临门前冲到了将军府内。她熟门熟路地小心翼翼摸到虞立薰平时居住的院落,刚摸到院门前便看到许多侍女正焦急地在原地打转。她带着疑惑地悄悄钻进院中,竟看到虞立薰从光州带来的那些贴身侍女,也都围着屋子正在打转。
这几人都是虞立薰的心腹,连她们都这么着急,看来事情不太妙。
沛芙张望了一眼屋里,发现没有找见虞立薰的身影,不由从暗处走出来:“郡主呢?”
这几名侍女都是曾经在卫城客栈见过暗卫打扮的沛芙,后来又在虞立薰身边见过易容后的沛芙,虽然未必确知她们就是同一人,但也清楚这位必是自家主子信任之人,当即为首一女回道:“郡主自数日前去京城外的寺庙上香后,便未回将军府,一直暂时居于别处。”
这些沛芙都知道,但还是有些意外:“郡主一直到现在都未回来?”
那侍女闻言愁眉苦脸:“郡主原本通知说昨日便会到,奴等却一直等到今日此时仍不见郡主归来,就连约定的联系方式都联系不到郡主,派去找的人竟也音讯全无……眼看宁国公府的花轿就快到了,这可怎生是好!”
沛芙觉得越发不妙了,虞立薰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她觉得自己仍不算了解,但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也知道他是行必信言必果的。他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交代,就突然失去音信。
当下她道:“我也去找找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将军府。
外头已是万人空巷,宁国公世子的第十五次婚礼,谁都想出来看一眼稀奇,这令道路变得极难行走。便是达官显贵们的车马都被拥堵在道路中挪动不了,车夫的呵斥声则都被人群淹没。
因是大白天,不管是飞檐走壁还是在人群中运起轻功,都太过引人瞩目。沛芙无比庆幸自己总算比一般人懂得一些隐蔽逃遁之术,她一路在街市间狂奔,总能下意识寻找到人群之间的小小缝隙,凭藉自己娇小的体型闪身而过,若是难得t?碰到隐蔽处则纵身加快速度。
但将军府当年为便于管理驻扎在城外的军队,而坐落于靠近西城门的地方,虞立薰上次带她暂住的地方却位于东城门附近贫民集居的地方。沛芙相当于要徒步走过偌大个京城,才能到达那里。
幸好,因着今天城中人大多往城西看热闹去了,越往城北走行人越稀少。但等她快要走到地方的时候,也是气喘吁吁汗湿衣襟,然而下一刻她望着眼前的景象惊愣住了。前方不远处竟是浓烟滚滚,看位置正是虞立薰暂住的那一片民房。
大惊之下,沛芙再也顾不上什么引人瞩目,迅速飞身向前,几个纵跃后便到达了滚滚浓烟所在。只见他们原先所住的那所本就破旧的房舍,早已在大火之中成了废墟,附近还有几所民房也同样着了火,一片混乱的叫嚷声和哭喊声中,附近居民们正来回穿梭着在打水灭火。
沛芙眼见火势熊熊,抢过身边一人手中提着的水往自己身上一泼,没细想便冲进了火场。但是一片大火中她找遍了所有房间,又哪里能看到虞立薰或者绝情的一丝踪迹。
他们都去了哪里?沛芙在着火的房梁倒塌前又及时跃了出来,虽然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没事。
只是不知究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沛芙寻了住在附近的几人问了问,却什么收获都没有。倒是碰上了同样奉命来寻的宁国公府护卫,瞧那一脸茫然失措的模样,问了也白搭。也是,对方下手一向手段狠辣花样百出,一旦出手又怎么会被普通百姓看到?
暂时失去了线索……身上刚被水淋湿的衣裳早已在大火中被烤干,衣摆处还烧焦了不少,沛芙随手抹了下脸,发现也是黑漆漆的。她叹口气,忽然想起什么望了眼天色。
糟了,时辰已经过午,少主第十五场婚礼的新娘如今却下落不明。少主又要经历第五十次婚姻失败了么?然后进一步奠定他“少女煞神”或者“新娘杀手”的名头?
她那仙人一般风华盖世的少主宁浣亭,虽然向来云淡风轻,但骨子里却是骄傲的。如此一次次地在世人面前婚事失败,就算他表现得并不十分在意,但身为贴身暗卫的沛芙却早已看不下去。
沛芙猛地跳了起来拼命往将军府跑,这次甚至比来时更快。在日落前,她终于又赶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花轿早已等候多时,围在周遭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百姓均面露狐疑与焦急,唯有被宁国公府诸人簇拥着的那一匹高大白马上,难得一身大红喜服的男子依旧笑容平和,端坐马上不急不躁,便似正在湖边赏着烂漫春光般那么自在。
沛芙遥望了一眼自家少主,虽然他这副新郎打扮之前看到过十四次了,但依然让她觉得百看不腻。只是天色已经不早了,她望了两眼还是赶紧越过将军府围墙,原路找去虞立薰的院子里。
院子里此时竟空无一人,原先在此打转的几名侍女都不知去了哪儿。沛芙屋里屋外找了一遍,除了摆放一屋子的凤冠霞帔金银首饰外,就没见着一个活人,开始头疼起来。
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处都不对劲。眼看将军府门前等着花轿,房内却从新娘到新娘的侍女都不见踪影。
沛芙瘫坐在台阶上一筹莫展之际,院外的敲门声惊得她一跳。随着敲门声传来的,宁浣亭当初派来的那几名侍女其中之一小心翼翼的声音:“郡主,可有准备好了?皇上赐下的新婚贺礼都送入宁国公府,就等着新人一同叩谢天恩。”想来她们等在院外这许多时辰都不见新娘出来也急了,却又碍于虞立薰以前就吩咐过她们不得进入这小院,只能敲门询问。
叩谢天恩……对了,这桩婚事可是皇帝赐婚的,万一误了吉时,估计大家都要完……沛芙用力挠了下脑袋,冲外头喊了声:“郡主沐浴更衣比较费时,你们再等会儿,就快出来了!”
她匆匆冲进虞立薰的卧室,团团转了几圈,忽然视线落在卧室一角的柜子。她几步上前啪啦打开柜门,里面叠放着几件绣花罗裙,那是虞立薰之前给她替换用的衣物。翻开这几件罗裙,下面则整齐地叠放着一件大红嫁衣,正是当日虞立薰诱她试穿的,当时她虽然没有同意穿在身上试试感觉,却看在这精美的做工和昂贵的缀饰份上,一直小心地收在柜子里——这样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裳,以后万一遇上什么急需银钱的窘迫困境,好歹也能当出去换些钱回来。
沛芙取出这件嫁衣,用力抖开,上面赫然是用金线绣着代表尊贵身份的雀鸟,以及意喻美好的百子百福吉祥图案。这件嫁衣的款式果然同虞立薰那件差相仿佛,不细看几乎分辨不出来。唯一的区别大概也就是虞立薰那件,因着他的身材而制作得更宽大些。
时辰已经不早,沛芙已经没有细想的功夫。她匆匆打水洗了个战斗澡,洗去身上的汗水和皮肤上被火熏黑的地方,便将这身嫁衣换上,然后平生首次运功烘干了头发坐到梳妆台前草草梳了一通,勉强根据印象绾了个发髻,只求能将那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凤冠固定在脑袋上就够。
反正只要不让这事情闹大,等花轿到了宁国公府后,大家就算平安度过这一关。到时再跟少主说明一二,想来少主也能理解她这份急于为主人分忧的心。
她对着菱花铜镜费尽千辛万苦固定好凤冠,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突然发现下巴处有些黑漆漆,抹也抹不干净。这才发现虞立薰送她的那张人皮面具竟已被大火燎坏了一个边,一阵剧烈肉痛中,她极为不舍地撕下脸上人皮面具,也顾不上化妆,反正她也不会,用手沾了些胭脂揉在唇上便算。
然后她站起身走了两步,正要走出屋去,想想又倒退回来吗,找了虞立薰的喜鞋塞进许多软布后换上,再将桌上的红盖头盖在脑袋上遮去面容。她这才略有些满意地双手扶着墙壁,在视线被红盖头阻隔的情况下一路走出屋子,再一路摸索到院门口,打开了院门。
院外等得就差没破门而入的诸侍女仆从,一见大红嫁衣的新娘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哪里还顾得上细瞧,全都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围上来。甚至没等沛芙说什么,他们便迫不及待地簇拥着她,将她一路引出了二门,带到大门口。
外头宁国公府诸人也同样的如释重负,一见大红嫁衣的新娘出现,立马放鞭炮的放鞭炮,吹奏喜乐的吹奏喜乐……仿佛怕动作慢一点,这位宁国公府世子的第十五位新娘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唯一神情有异的,就是那身骑白马同样一身大红喜服的宁浣亭了。他原本隽永淡然的神情,在打量了新娘两眼后,便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惊疑之色。但大庭广众之下,他只是看着这名身材与虞立薰不同的新娘,被喜娘扶进轿中,然后便微拧着眉打马前行。
沛芙只觉得被搀进花轿之后,花轿便震动了一下被抬了起来,然后颠颠晃晃地开始移动。从将军府到宁国公府的路并不短,她耳边充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喜气洋洋的喜乐声,嘈杂的人声……想来那些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将军府门前,以及守在各条花轿会经过的街道上,等着看宁浣亭好戏的人们此时正在议论纷纷。
听说京城还为此开了个赌局,赌宁世子此次婚事会到哪一个环节出问题。也不知此时在外头看热闹的人群中,有多少是盼着宁浣亭第十五次婚姻失败的。事实上,虞立薰如今行踪不明,婚事已经算是失败状态了。
少主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想不到却历尽千辛万苦,竟连个假郡主都娶不上,只能一再地成为京城中人的笑柄。这世道,实在太不公平!
她想到此,不禁咬牙:“有我在,绝不会令少主的名声再度受损,让你们看好戏的期望成真!”
憋着这样一口气,她愣是忽略了头上沉重的凤冠,熬过了漫长的游街式迎娶过程。终于花轿进了宁国公府停了下来,外头有人声传来,却是念着她已经听了有十四遍的拦门诗赋:“瑞气氤氲,祥云缭绕……前生姻眷,今日会佳期。喜得过门后,夫荣妇贵,永效于飞……后成双尽老,福禄永齐眉……”
沛芙听得昏昏欲睡,哈欠连天。要真是前生有缘今生会,那少主同之前的十四位新娘算什么?虞立薰那位雄性郡主又算什么?怎么看也顶多只能算孽缘吧!
她困倦地被人扶下花轿,手中被塞入一段红绸,想来红绸的另一端是身为新郎的少主拿着,也不知他会不会认出自己。刚t?想到此处,手中红绸一动,拿着红绸另一头的宁浣亭,已牵着她缓步入内。
今日大约是看情形还算顺利,就连病了好久的宁国公都被扶了出来,换了一身正式的国公服坐在堂上。要知道少主宁浣亭之前那十四场婚礼中,老国公的出场机会也不能算是多的。从新娘待嫁到进入花轿最后送入洞房,之前那十四位新娘中,可没几人能一路撑到拜堂这步,还没发生意外的。
新人先是谢过天恩浩荡,而后拜了天地和高堂,最后夫妻交拜后,便被送入洞房。过程十分快捷迅速,仿佛生怕中途被什么意外打断一般。沛芙几乎能听到全场所有人特别是宁国公府中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她不由抽了抽。
沛芙直到被引着在洞房内的床上坐下才悚然一惊,猛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一个平素见不得光的暗卫,竟然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了一回花轿,还同一名气度高华、温润如玉曾经京城少女梦中情人的男子拜了一回堂。真是阴差阳错,世事弄人!她突然心情有些复杂起来……
正沉浸在感叹之中的沛芙,忽地一柄玉如意探到她的盖头中,随即盖头被掀了起来。
——怎么这时候就要挑起盖头了?难道宁国公府怕迟则生变,竟连少主去前院敬酒宴客那一步都免了,直接让他来洞房了?
原本打算找时机尿遁的沛芙,眼看没了脱身的机会,一时间头皮发炸脑中一片空白。慌乱间她只能赶紧垂下脑袋,试图低着头借额上凤冠垂下来的一排长长珠串遮挡面目。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沛芙垂了好一会儿头,才终于又听那喜娘与侍女们赞叹道:“郡主果真倾城绝色,实与世子称得上是郎才女貌,恭喜世子!”语气中没有一丝怀疑的意思。
是了,虞立薰平常极少出门,真正见过他长相的人并不多,如今这屋内的喜娘和侍女定然不会怀疑她不是真的郡主。沛芙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她光顾着小心自己的身份曝光,并未留意到喜娘等人话语中表达的意思。
连连道喜声中,她的头发又被人轻轻揪出一缕,随即银光一闪。她心头一凛——刺客?不会是这时来了刺客吧!
下意识地探手一夺,沛芙警惕地低头一看却发现只是把剪刀,不禁疑惑地抬头瞟了一眼屋中,但见喜娘与侍女正呆愣地看着她,似乎受了点小惊吓。站在她身边的宁浣亭神情也十分异样,见她抬头,他敛去复杂的眸色俯身极温柔极温柔地说道:“娘子莫惊慌,可知有诗云:‘依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问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少主平日里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她是一向知晓的。只是此时他对自己说这么文绉绉的话,她完全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啊!
而且他虽然平素为人温和,却从来没有用过这种很温柔很温柔的语调说过话,实在太渗人了……沛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觉得早就看出她不是虞立薰的自家少主,必然是又看出了什么。
看到沛芙如此反应,宁浣亭眸中的复杂才终于略略平和下来。他从战战兢兢的沛芙手中取过剪刀,还给喜娘道:“郡主身为将门虎女,见刀就夺乃是正常反应,继续吧。”
喜娘这才在他这样似解释似嘲讽的诡异解释中,强笑着接过剪刀将沛芙被揪出的那缕头发剪下,又从宁浣亭发髻中剪下一缕,而后将两缕头发绾在一起,小心地放入一只荷包中重新交到沛芙手里。
这是什么?少主之前那十四次婚事可没一次进展到这步的,沛芙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不至于露馅。
她想问又不敢问,喜娘却没容她拿着荷包发呆,往她手里又塞了样东西。沛芙仔细看发现是只造型十分奇特的杯子,把手处镂雕着凤,杯壁浮雕着螭,螭身还系了根彩条,彩条另一端正连在宁浣亭手中那只同样款式的杯子外壁处,同样浮雕着的螭身上。看来这应该是一套对杯。
喜娘又在念念叨叨着一些吉祥话语,念叨完看向沛芙。沛芙呆了呆,偷眼瞧宁浣亭,发现他已俯首去饮那酒,忙也一仰头干掉了杯中酒水。
想不到这酒看着色泽清冽,喝下去却那么苦涩。极少饮酒的她忍不住五官皱在一起吐了吐舌头,却发现喜娘和侍女们又在两眼发直地看着她。唉,又忘记了,她此刻是在假扮身份尊贵的玉雪郡主,怎能做出这样不符合郡主身份的怪模样。
喜娘呆了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神色怪异地接过沛芙手中杯子,连同宁浣亭手中那只杯子一同往床底下一掷。
“哎……”沛芙差点叫出声来。做工这么好的杯子用一次就扔掉也太可惜了,而且为啥是往床底下扔呀……
但是宁浣亭的眼神令她的呼声戛然而止,她颇有些心疼地看着两只杯子在床底下滚了滚,随即传来喜娘贺喜声:“一仰一合,大吉也!”接着又是一连串排山倒海式的祝贺词,听得沛芙再度昏昏欲睡时,这一套流程总算走完。喜娘和侍女们终于闭上嘴走了出去,在宁浣亭的吩咐下顺便将守在房外院中的下人也一同带走。
耳边嗡嗡吵了半天,终于能清静下来,真是不容易。
沛芙吐出一口气,低声嘟哝道:“什么‘一仰一合,大吉也!’不就两只杯子倒地的姿势不同么,哪来这么多讲究?”
“这是代表今后夫妻和顺。”宁浣亭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隐去,他突地站起来沉声道,“沛芙。”
“是!”还在感叹的沛芙闻声,吓得立即从床上一跃而起,差点没被长长的裙摆绊上一跤。嫁衣纹饰繁复又沉重,令她无法做到单膝跪地,只能诚惶诚恐地向宁浣亭微蹲着身子:“属下在。”
少主果然是认出自己来了!他会不会责怪自己自作主张冒充新娘的行为?
虽然宁浣亭平日里一向温和宽厚,但沛芙现在处于他紧盯的视线下,只觉得有些心虚害怕起来。怪不得少主要让喜娘把外头守着的下人全带走,原来是为了方便训斥她呀!
“沛芙。”看了诚惶诚恐的沛芙一会儿,宁浣亭才开口,又是那种很温柔很温柔让沛芙听了越发有些害怕的语气,“你能同我解释一下——为何今日身为新娘的玉雪郡主本尊分明不知所踪,花轿却还是送来了一位新娘?而这位新娘,竟是我那放了半月假期,却一声不吭连去向都没交代就自己跑开的贴身暗卫?”
宁浣亭细长的眼眯起时,竟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令沛芙忍不住又缩了缩身子,低头用双眼扫着地面,只希望地面赶紧裂个洞来收了她去。
咦……脑袋怎么有点晕晕的?她扶了下额头。
仔细想想,她这么做算是犯了大错吗?她明明是为了少主和郡主的婚事着想啊!
这么想着,她有些不服气了,抬头道:“少主,今日玉雪郡主失了踪,眼看着婚礼上又没了新娘,属下也是怕万一少主的第十五次婚事又失败,少主不但会伤心,还会因此名声再度受损。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暂时假冒郡主上花轿的。”
“哦?我会伤心?”宁浣亭细长的眼角抽动了下,重复了一遍。
伤心……确实,少主没娶到那位性别为男的郡主,还真是很难谈得上伤心二字。
沛芙尴尬地咳了下,点点头又道:“少主你瞧,今日要不是属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婚礼能这么顺利地一直进行到送入洞房之后,还能将一整套流程都走完吗?属下可记得,少主前十四次婚礼中最平顺的第一场婚礼,都只进行到少主刚挑开那位御史中丞家杨小姐的红盖头,杨小姐便在少主俊美无俦的容颜和高华的气度中自惭形秽,进而跪地哭诉出自己的隐疾……那场面,简直见过的人都此生难忘。”
那时候沛芙才刚从暗卫传习所出来,年纪还有点小,被安排为宁国公府世子的贴身暗卫也没几天,初来乍到便亲眼见识到了这个几乎令全天下轰动一时的场面。虽然不是很明白那哭得一脸泪水连妆容都花了的新娘子到底在哭诉些什么,她却觉得那个站在一旁神仙般的少主,被那个女人抱住了腿嚎啕大半晌儿,眼泪鼻涕抹得衣衫上到处是,居然还能淡定地保持沉默直到绝情出手解救,其养气功夫委实厉害得叫人不得不升起崇拜之情。
沛芙回忆了一遍,觉得脑袋有点晕便将身子靠在床栏杆旁,右手轻抛着手里的锦绣荷包,摇摇头又道:“现在看来成亲的过程实在太过繁琐,幸好属下作为暗卫,基本一辈子是没有成亲机会的,要不然再来这么一次,非折腾死我不可。少主啊,等找回郡主,要不干脆你们俩就好好t?一块儿过日子得了。”
她软软地顺着床栏杆倒在床上,晃晃脑袋试图理清思路:“又要防刺杀又要防下药……还得经历这么一整套成亲流程,多累人。少主不如就从了郡主,也省得再这么折腾一次了。”那撒了满床意喻早生贵子的花生红枣桂圆等物真是可恶,她躺下时不防被硌疼了腰背,不由郁闷地重新坐起。
“哦?从了郡主?”宁浣亭的额角隐现青筋,却没说什么。
他只是俯下身,看着因酒醉微醺而不时晃着脑袋的沛芙,伸手抚向她若染上胭脂般酡红的小脸,最后固定住她小巧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慢慢道:“这次……是你的真容?”
“如假包换!那张人皮面具有处坏了,我怕让人看出破绽来。”虽然头有些晕,但被仙人般的少主这般凝视,沛芙还是感觉到了不自在,醉醺醺地答完话后,开始扭动着试图转开脸去。
宁浣亭也没有勉强她,便随了她扭开脸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沛芙,这张脸你也给郡主看到过?”
沛芙歪着脑袋望望他,有些疑惑道:“你们真奇怪,郡主这么问过我,你也这么问……果然暗卫的脸不能随便让人看么……”她说到这里已经忘记自己在说些什么,摇晃了一下脑袋靠在床头,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玩着手中荷包。
宁浣亭面色微微变了变,随即想到什么,忽地轻叹一声换回之前的话题:“你希望我今后与郡主好好一块儿过日子?”
问完,他也不等沛芙回答,又摇了摇头,语声却越发温柔:“可是,怎么办,如今同本世子拜堂同饮合卺酒的是你呢,沛芙。”
他将沛芙手中抛着玩的荷包接过,表情仿佛十分郑重地重新塞回她手中:“瞧,这荷包里是我们俩发缕所编成的合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合髻意味着——我与你从此便是结发夫妻了,这么重要的表记还不赶紧收好?”
原本还因为饮了酒而有点晕乎乎的沛芙,生生被他这段话给吓醒了,只觉得手中荷包就跟烫手山芋似的。她惊吓地忙将荷包又朝宁浣亭推过去:“少少少……少主,今天属下真的……真的只是暂时代替郡主来上个花轿的……属下对少主……对少主是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她说着,见宁浣亭根本不接自己推过去的荷包,再想想推回去也不合适,便将目光投向屋内燃着的龙凤花烛,考虑将荷包中的合髻给烧了,来个毁尸灭迹。
“你敢!”宁浣亭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企图,原本因她有趣的反应而带了丝笑意的眼神又沉了下去,冷冷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毁损!”
瞧,少主只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根本没提一句别的,果然少主若非这场阴差阳错,其实也是不想跟她一个地位低下的小暗卫做什么结发夫妻的。
沛芙掩去心底骤然升起的一点小失落,忙忙地向宁浣亭屈身道:“少主说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理应妥善保管才是,是属下欠考虑了。属下这就将荷包中的合髻一一分开,将少主的发缕完完整整地还给少主!”
说完,为了表示自己有多诚心诚意,她还指天胡乱加了句誓言道:“属下对少主忠诚之心日月可鉴,如有不实便天打……”
“够了。”宁浣亭喝止了她的胡乱发誓,不知是不是烛光太过黯淡的关系,宁浣亭的脸色有点黑了。
他盯着沛芙,细长的眼中闪着复杂的神色,正要说什么,外间突然传来一声笑:“宁世子,你的婚事看来果真是不容易,竟连个小暗卫都宁可发毒誓,都不要跟你做结发夫妻,还要将你的发缕一根根从合髻中挑出来还你,哈哈哈……不行,实在笑死人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么!”
听那声音婉转妩媚,虽好听却难辨雌雄,笑声更是熟悉而令人讨厌。而一旁宁浣亭的脸色则在这笑声中越发黑了。
沛芙一时忘记了自己正要打开荷包挑发丝的动作,猛地站起身惊喜地喊道:“郡主!”
随着她的喊声,一阵衣袂声响起后窗内便多了一人,高挑的身子仍是着一身粗布衣衫,却眉目粲然、色若春花,生生让那身粗布衣衫也跟着美了几分。来者赫然是今日婚礼上原本的主角之一,失踪的玉雪郡主虞立薰。
“郡主,你今日去了哪儿?为什么大家都找不着你。”沛芙急急问道。看到他出现,她的心中不禁升起一阵喜悦,随之而来的,则是觉得有许多疑问急需解开,比如为何他暂住的屋子会着火?绝情又去了哪儿?
正笑着的虞立薰只是挑挑眉,懒懒地倚在窗框上,没有直接回答沛芙的问题,而是望向屋内的宁浣亭:“世子爷应该也好奇着吧?今日本郡主新娘没做成,却差点做了鬼,倒是因此转移了某些人的视线,便宜宁世子你没有任何阻碍地顺利拜堂,同别人入了洞房,说起来真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说到“真叫人心里不是滋味”时,他的语气便好像宁世子真的另觅新欢了一般,透着股子酸味儿。
“哦?他们又对你动手了?绝情呢?”宁浣亭负手打量虞立薰,随后道,“你受伤了?”虽然是问句,却极肯定。
沛芙闻言朝虞立薰细瞧。虽是夜间光线暗淡,但确实能看出他此时的状态与往常不同。他此时虽然状似慵懒地倚着,却几乎将全身的分量都靠在了门扉上,仿佛根本没有余力站稳般。
“无妨,不过是方才与人交手时,吃了点暗亏罢了。”虞立薰轻笑两声。但他往日里笑起来的时候,往往声音妩媚中带着抹掩不去的清亮和嚣张,今日他的笑声却似有些喑哑,面色也颇为苍白。他果然是受伤了,并且伤势应该不轻。
“如果你是想知道绝情的下落,那么有话最好稍后再说。现在还是尽快点齐宁国公府的护卫……前往京郊妙月观……”虞立薰说到这里微喘了口气,才继续道,“若迟了,恐怕你今后身边就只能有这么个傻暗卫护着了。”
这是什么话!虽然听到这话的意思情况有些严重,被称作“傻护卫”的沛芙还是忍不住偷偷对虞立薰瞪了眼。
“京郊妙月观……怎么会?”宁浣亭似乎一下子想到什么,有些难以置信,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手腕上的那串金丝楠木珠子。
为什么要点齐护卫去京郊妙月观?难道绝情在那里?沛芙正思索,突然听到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你们不用去了,我过来了。”
这时的宁国公府里,大约也就只有宁浣亭所在的院子里因遣退了下人,而显得有些空寂,前院仍不时传来喧嚣的人声,应当是喜宴尚未结束。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在这空寂的院落中显得格外阴森。
“谁!”沛芙打开门冲去院中喝问,刚问出口她已想起了这声音是谁。
这般阴森尖利的声音,除了那个曾一度暗算过她的暗卫绝冥之外,还能有谁?但绝冥是长公主的暗卫,出现在这里,还说那样的话是什么意思?说起来长公主正是在妙月观中出家修行的……
下一刻,沛芙不禁为心中骤然升起的那个猜测而惊悚,竟一时呆住了。
“之前数次引你出来,却不曾想竟失手着了你的道后,又被你缩了回去。怎么,不继续做缩头乌龟?竟敢直接跑宁国公府来了?”虞立薰也走出门来,望向院子一角的阴暗处,显然已经辨别出声音的来处。听这话,显然他身上的伤便是拜这绝冥所赐。
“虽然之前你是我主子要杀的对象,但此次我的目标可不是你这假郡主。”用那尖利难听的声音笑了两声后,绝冥慢慢从那阴暗处走出来。
这是沛芙第一回见到暗卫绝冥的模样……好吧,还是一身黑,暗卫的衣着太没特色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好。总之,出现在眼前的绝冥一身黑衣裹着粗壮的身躯,如果不是声音虽尖利难听却明显是女声,以及那波涛汹涌的胸部让人无法忽视,沛芙简直要怀疑此人其实是个男人。
为何这年头她不是碰上像女人的男人如虞立薰,就是碰上像男人的女人如眼前这位……
“看到没?”耳边忽然传来虞立薰嘲谑的语气,“这身材才是当暗卫的料,某些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还是少凑热闹的好。”
沛芙忍不住瞪他一眼,反唇相讥:“你不觉得这样的女人正适合配个阴柔美貌的男子,将来生出的孩子才能走上中庸之道?”中庸之道这词,还是以前少主念书时候她偶然听入耳的,想不到此时会用在这种地方,希望少主勿怪。
此言一出,“阴柔美貌”的虞立薰呵呵一笑,仿佛t?未听出她话中意思。倒是方才还一身戾气的绝冥越加显得眼神阴森。就算粗壮的女暗卫,毕竟也还是女人,是女人听到这种嘲弄自己长相的对话就不会没反应。
绝冥却没有立即发怒,而是“桀桀”怪笑了阵令这夜色平添一分可怖后,方用那刺耳难听的声音道:“今日没功夫与尔等逞这口舌之利,宁世子……”她用那脸上唯一露出的阴鸷双眼望向宁浣亭,“真想不到,你的新娘还真是多,引开一个,又来一个,咯咯咯……”
这绝冥笑起来真的很难听。沛芙掏了下耳朵,同时挡在宁浣亭身边戒备起来,一副舍身为主的忠义表情。原本在宁浣亭一侧,悄悄做好防御姿势的虞立薰见状眼一眯,又收起了捏着剑诀的手,懒懒地靠在门扉上。
而沛芙刚挡到宁浣亭身前,被那繁琐的裙摆一绊,才想起自己此时扮演的角色,正是绝冥口中宁浣亭的……另一个新娘?也许该防备的是她自己才对?
果然那边绝冥难听的声音又响起:“于是,这两位美人中,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新娘?”她的目光扫向沛芙,又扫向高挑的虞立薰,似想起什么来,“之前便得到消息说,宁世子为保护玉雪郡主,将自己贴身的女暗卫都调拨了过去——莫非从进京城开始,玉雪郡主便一直与女暗卫互换身份……真正的本尊其实是这位?”
她指向沛芙,细细打量,目露不屑:“难怪这个看着就功夫粗疏,那个却交手几百回合难分胜负……该死!想不到我们的人竟被转移了视线,还被那假货拖延时间令你们拜堂入了洞房!”
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自己的推断十分合情合理,立时将带有杀意的目光射向沛芙,似乎在考虑先从哪儿下刀。
沛芙不禁抽了抽。这位绝冥看着阴森吓人,想不到想象力如此丰富,竟瞬间脑补出这么精彩的一段情节。虽然虞立薰确实是个假货,但他还真不是什么女、暗、卫啊!
一旁的虞立薰忽地嗤笑:“就她?除了那张脸还算差强人意之外,全身上下哪一个部位看起来像郡主?”他睥睨了一下抽搐中的沛芙,“她有本郡主的贵气?有本郡主的优雅?还是有本郡主的风姿?”
这话一出,不仅是沛芙,便是连宁浣亭都不禁移开眼去,不忍直视他。
那绝冥却听入了耳,竟似觉得十分有道理般点了点头:“那少不得,还是找你下刀吧……”
“且慢!你下结论也未免太早了。”沛芙忙打断了她的话,她指指正慵懒靠在门扉上的虞立薰,“瞧瞧他那像是随时都能倒地就睡的懒样,哪里看得出贵气、优雅……还什么风姿?你可曾见过懒成这样的郡主?只要是个人都会比他看起来精神健旺好么?怎么看,也就只有身负重伤又几天几夜没合眼的暗卫,才会如他这般萎靡倒灶。”
“小暗卫,原来你这么看我的?太冤了!我今日是受了伤,靠着好省点力气,平日里也只是在养精蓄锐,并不是在犯懒……”虞立薰闻言有些委屈地辩解道。
沛芙闻言只是翻翻白眼,她早就想这么吐槽了,今日终于有了机会,真是痛快。她此刻已经有些明白,虞立薰是在故意转移绝冥的注意力到他身上,使自己免受绝冥的攻击,但身为暗卫的她就算功夫粗疏,怎能让自己负责保护的对象反过来护着自己?何况他还受了伤。
当下她边与虞立薰斗了两句嘴,边朝他那边靠近了些,随时警惕地瞄向绝冥。宁浣亭见此微微蹙了下眉。
绝冥看看虞立薰,又看看沛芙,一时觉得前者说的在理,一时又觉得后者说的在理,不由举棋不定起来。她做暗卫多年向来只用听主子命令行事即可,本不是善于自主思考的,此时左思右想越想脑筋越混乱,突地怒道:“我还跟你们废话什么!既然不知道你们究竟哪个是郡主,那我就抓唯一能确定身份的人好了!”
她一言出口,便猛然暴起,一个闪电般蹿身至宁浣亭身前,一把将他揪起,喝道:“只要抓了你去,看你们还如何洞房!”
“喂!人家洞房关你什么事?”沛芙莫名其妙地看绝冥揪着自家少主便要掠出院子,忙几步向前追去。下一刻那锦绣的裙摆哗啦一声,便在她大幅度的动作下崩裂了,而沛芙也被绊得摔了一跤,等再爬起时绝冥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虞立薰也反应极快地喝了声便要飞身追出,却终究身负重伤,一口气没提起来便已落在院中倚树重重喘息了几口,抬眼发现沛芙五体投地摔在院里的狼狈模样,不由失笑出声。
沛芙恨恨地一捶地面:“果然我等暗卫,就不该穿这累赘的女装!”这下可好,居然连少主都被人劫走了。身为暗卫,她今晚实在是失职到家,还能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这么想就不对了,分明是你武功太差劲。若是功夫好,管他男装女装,穿什么根本不成问题。”虞立薰仿佛善意地开导,但眼中分明还有促狭的笑意,话语也分明是带着嘲谑的。
沛芙不想理他了,她把头上沉重的凤冠一把取下,又几下将身上衣裳的裙摆撕开,虽然有些浪费了这件价值不菲的嫁衣,但总算行动方便了许多。她急急朝虞立薰道:“郡主,我们快追去吧。”
“急什么。”虞立薰睨了她一眼,似乎对于她撕坏自己所赠衣裳略有不满。
但他未多言,而是不知用什么方法,召来了宁浣亭的心腹护卫余姚等人。院中不过几息间已是灯火通明,他快速地吩咐了几句,突然发现余姚等人目光发直地望向了他身后。他也转回头去,望见了站在灯火阑珊处的沛芙。
她此刻早已酒醒,脸上的红晕褪去,肤色恢复了虞立薰曾见过的那种苍白。那是因经年累月覆着面巾难见阳光所造成的苍白,在一身大红嫁衣的衬托下,愈发显得白得几近透明,仿佛带着种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空灵。若非那精致秀美的脸上,还有双灵动的大眼不时表达着主人的各种心思,几乎要令人错觉她不是真实存在的,而应该是处于云端上或少年梦中某个虚无缥缈的形象。
便是虞立薰自己也算世上少见的美人,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少女。在初次揭开沛芙面巾时,他便有这样的感叹:分明面容的绝俗被那灵活的眼神破坏了,却偏又让他觉得这样绝俗的脸上便该配上这样一双活泛的眸子,才能显出一丝人气来……才没那么如同隔着云端般遥不可及。而她那苍白如透明的小脸,更是每次看到,都令他不由产生一丝心疼的感觉。
虞立薰尚且如此,更何况余姚等护卫,看直了眼也实属正常。
“准备好了?”见余姚等人仍在看着沛芙发呆,尚未回过神来,虞立薰微皱了皱眉,突地一把拉住正有些莫名地回望他们的沛芙:“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追去吧!”说着他一提气,已拉着沛芙掠向院外。
“我们往哪儿追?妙月观吗?”出了院子,沛芙便自行驾着轻功跟随虞立薰向前飞掠,随即又想到,“你身上还有伤,不如我自己追去吧。”
虞立薰虽然额角有汗水沁出,却速度不减,微喘着道:“小暗卫,你要相信……即便我受了伤,但战斗力一定还是比你强些的。”
她就知道,每次他出口都不会忘记损自己几句。沛芙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虞立薰毫不以为忤,喘息了会儿才又道:“那绝冥其实也受了伤,方才之所以趁我们疏忽之际,劫走不会武功的宁世子,而非直接与我们交手,便是因此……看来绝情虽然中了他们的暗算,却也没让他们好过。”
“绝情中了暗算?”沛芙闻言惊呼出声。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以绝情的身手怎么会被人轻易困住?看来对方十分狡诈,竟连暗卫中最厉害的绝情都着了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城。妙月观就在西城门外三里处,他们赶到时正是夜半四更天的样子。
妙月观内一片漆黑,极目望去却能发现妙月观的后院偏僻处,有一点细小的火光仿佛萤火虫般闪着微弱的光芒。
沛芙望了眼虞立薰,见后者望了眼那点火光便向那处掠去,于是也跟了过去。
那点灯光是在观内的一所小院中,持在一名头戴莲花冠面蒙白纱的道姑手里。道姑的细嫩纤手中持了一支蜡烛,在夜风中摇摇欲灭,沛芙和虞立薰看到的那点微弱火光,正是来自这支蜡烛。
那美貌道姑衣着朴素,面容却极艳丽,正站在一所房屋前的台阶上怔怔地想着什么,连蜡烛烧融的蜡油滴在手上都未曾发现。她只是痴痴地望着院子某处,那里正倚树t?坐着名身着喜服的男子,眉目隽永气质清雅,正是被掳劫过来的宁浣亭。他就那样维持着倚树而坐的姿势,一动不动,看样子是被点了穴。
沛芙一见到自家少主便要跳出去营救,却被虞立薰一把按住,两人就那么悄悄地伏在小院的墙头朝里头观察。
“主子。”那个声音刺耳眼神阴森的绝冥就跪在这道姑身前,此时忍不住出声提醒,“您的手……”
道姑却不理他,只是径自痴痴地凝望着宁浣亭,任由滚烫的蜡烛油将她白嫩的手烫出一道道红痕。
她就那么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徒手持着燃烧中的蜡烛,痴望了宁浣亭许久后,突地出声:“宁郎,你知道吗?我常常想着神仙般的你应是最适合着白衣的,若是身着大红喜服时会却不知是如何模样……想不到,还是如此好看……”她的声音中也带着极度的缠绵爱意,以及一丝掩不住的欣喜,仿佛面前的宁浣亭是她爱慕了许多年终得再度相逢的恋人。
宁浣亭在这样深情的凝视和充满爱意的话语中,终于抬起头来望向道姑,声音依旧如往常般波澜不惊,如琴弦被拨动般美妙动听:“长公主,一直以来发生的事,都是你在背后指使的么?”
这名蒙着白纱的道姑果然便是沛芙曾在陪同虞立薰进宫面圣时,见过一次的长公主,道号清悟仙姑的那位,也是曾经的京城第一美女。
此时她浑身那种超脱世俗的淡泊宁谧已不见踪影,眸光更不再寡淡,反而如同春闺之中的多情少女一般,哪里还像是道观中隔绝红尘的道姑。
宁浣亭唤她长公主,而未唤她出家的道号,确实恰如其分。此时的她哪里还像个道姑?
这位长公主听到宁浣亭的话,笑得越发柔情蜜意:“呀,终是被宁郎你料到啦……”她的声音那么充满柔情,仿佛在恶作剧被发现之后对着情郎撒娇,“那些庸脂俗粉见了都让人生厌,哪里配与宁郎你这般优秀的人物做夫妻?少不得,本宫要替你除去她们,好让宁郎得个清静……”
“一二三……”她伸着另一只手的手指轻声数着,而后笑道,“宁郎,本宫已替你解决了十四个讨人厌的女人呢,光是那些令她们各不相同的消失方式,便让本宫费尽心神……你说,你该怎么谢我?”
她说话一会儿自称“本宫”,一会儿自称“我”,听来颠三倒四,但话中含义却令沛芙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她扭头望了虞立薰一眼,见他也是面色不太好。
自己之前见到绝冥时心中冒出的那个猜测,竟是真的!而虞立薰之前与少主所说的话,沛芙觉得也差不多都明白过来了。
少主之前那十四名新娘,竟都是被这位外表温柔慈和的长公主暗中使人害了的。少主一次次大婚时新娘总发生意外,这桩京城最大的奇闻终于在今日真相大白。
这位暗中害了宁世子十四位新娘的长公主,此时坦白得毫无顾忌。她说完这些,忽地羞涩却又急不可待地绕过跪地的绝冥,奔向树下的宁浣亭。
“宁郎,你说,你要怎么谢我?”长公主又用那似撒娇似欢喜的神情,再一次问宁浣亭。
但她做出这种狠毒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人谢她?
宁浣亭早已皱起眉来,沉默了会儿方问:“为何要这样做?她们与你无怨无仇……”
“只要是胆敢嫁给你的,便是我仇深似海的仇人。”长公主仍是那么慈和地一笑,伸手轻推宁浣亭的肩膀,分明早已过了少女的年纪,却用那少女爱娇的声音道:“宁郎,你真是个冤家,我恋慕你那么多年,你怎能想着与别的女人一起?”
她恋慕别人多年,别人就得为她守身如玉?这是什么道理?而且沛芙敢用怀里仅剩的一包瓜子打赌,这位长公主对少主的恋慕,少主事先绝不知情。这从此刻少主脸上讶异的表情便能明白。
长公主抛出这句十分不讲理的话后,便伸出空着的手去抚摸宁浣亭的俊颜。宁浣亭向旁偏了偏试图躲过,奈何被点了穴,能移动的范围有限,终究还是让长公主的手给摸在了脸上,不由眉头蹙得越发紧了。然而下一刻,他突地失声道:“你的手上是怎么回事?”
沛芙顺着他的视线运起目力望去,借着那微弱的蜡烛光,以及天上洒下的淡淡月光,她发现在长公主露在袖外的小臂上隐约有几条刀疤,不由也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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