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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的声音从没这么悦耳过,林亟书将手机抛到一边,心里觉得痛快极了。她刚才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在破罐破摔。她是真的诚心地告诉林远生,那坟,他们想挖就挖吧。
身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林亟书裹上一件袍子,意识到空调温度有点低了,而且外面沙发上好像还睡着一个人。
她缓缓打开主卧的门,言文作正在客厅沙发上蜷着,和上一次睡沙发时的克制相比,他这次更多了些“威胁”的意味。
言文作的小心思太过于明显,林亟书想装不知道都不行。这么多次卧他不睡,也不肯回隔壁去,偏偏要挤在沙发上,不就是做给她看吗?
可是她偏偏就吃这套。
一张薄毯被从柜子里翻了出来,林亟书将它展开来,勉强盖住言文作身体的一半。她一边痛斥自己的同理心,一边找了很合理的借口。
要是言文作不小心生病了,那他岂不是有更多筹码来“要挟”自己吗?所以她给他盖毯子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清晨的光从阳台洒进来,林亟书站在逆光的位置,看着那光描出自己的轮廓,再从旁溜走,落在言文作安静的睡颜上。
她突然想起那本《你一生的故事》,特德·姜在其中一个短篇故事《降临》里提到一个物理理论,无论何时,光一定是以最短路径到达终点的。
可人不是光,光可以走最短路径,人却需要遍尝无数种可能性。她和言文作的终点在哪里,需要尝试多少种可能性,她都还不知晓,但她知道自己愿意和他走下去,直到看到那个终点。
沙发上的人忽然哼唧了几声,像是在抱怨光扰了他的好梦。林亟书看他有几分要醒的意思,正想抽身离开,却被拽住了手。
“别走。”
言文作并没用什么力气,林亟书还是一下失去了平衡,跌坐在了沙发上。这还不够,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言文作已经三两下把她拉到了沙发里侧,紧紧圈进了怀里。
林亟书觉得言文作不仅是个绿茶,还是个巫师,否则,他怎么能在一个人躺都狭窄的沙发上变出这么多空间。
并不宽敞的沙发变得更加拥挤,两人都侧躺着,言文作圈紧了怀里的人,林亟书被挤在他的身体和沙发背之间,动弹不得。
就连她想要用那张毯子隔断一下两人都做不到,因为那毯子早就在言文作的一通操作下滑了下去,可怜兮兮地掉在地毯上,被抛弃得很果断。
“你抱着我做什么?”
“冷。”言文作半天哼出一个字来。
“你放着次卧和隔壁的床不睡,非要睡沙发,活该你冷。”
“我活该。但是我不睡次卧,我也不睡隔壁,我就和你一起睡。”
“耍无赖是吧?”
“没有。”
“你就是耍无赖。”
“要是耍无赖有用的话,那我就耍无赖吧。”言文作似乎完全放下了脸皮,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林亟书。
她被抱得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又开始犯起了困。以前她醒了就不会再睡,现在却被言文作这个巫师催眠了。
等林亟书再醒过来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早餐的香味,因为主卧的门开着,所以她确定厨房里的人是言文作而不是厨师。
嗯?不对,她为什么在卧室里?林亟书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睡着的时候被言文作抱回了主卧。
不仅如此,从身边那个陷下去的人形来看,刚才某个人也没少躺。他这个人形挂件加抱抱熊可以说是毫不客气,趁着她睡着就大大方方进了主卧,还堂而皇之躺在她旁边。
后面的几天中,言文作每日故技重施,林亟书总是睡着睡着就发现身边多了个人,他算是吃准了她的心软,厚着脸皮贴近她。
而她因为善用拉黑,所以即便林远生不断换号码打过来,也没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她死都不可能再帮林远生还钱,和他多说一句话她都嫌恶心。
林亟书乐于享受言文作那些小心思,将阴晴不定贯彻到底,让他也好好纠结了一番。她心情大好,整理展示台时都哼起了歌。
“林姐,你最近每天都很高兴啊,有什么好事也和我分享一下?”李晗悄悄凑了过来。
“没什么,就单纯心情好。”
“真的假的?话说你和言先生什么时候去领证啊?我可以免费提供领证跟拍服务。”
林亟书被逗笑了,她把收拾出来的书堆到李晗手上,“上班时间,禁止谈私事,快忙去吧。”
“这可是公事!”李晗对着林亟书离开的背影补充道。
昨晚林亟书有些失眠,这会儿正想趁着午休的时间睡会儿。办公室那张沙发宽敞柔软,和家里那张设计师沙发相比舒服多了。
林亟书躺着,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忍不住想,言文作一定是故意给家里买了那么个沙发,又小又硬,除了好看一无是处。不对,还是有用处的,比如可以装可怜。
睡意渐渐袭来,原本安静的外头却隐约传来吵闹声。林亟书一开始还以为是谁看电视声音放太大,没有太在意,直到李晗冲进办公室来。
“林姐林姐!又有个男的来闹事,他说他是你爸!”
“什么?”
“六个保安都拉不住啊,刚进来的时候看着还挺正常,然后突然就开始发神经,大喊大叫,说他是你爸,要找你算账什么的。”
在李晗的前情补充中,林亟书已经跑到了前厅的位置。安静的书店中满是林远生的叫喊声,他不停推搡着几个保安,看着像醉酒一样,他的咒骂中还夹杂着林亟书的名字。
他疯狂挣扎着,随即发现了出现在二楼的林亟书。他那浑浊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如同饿了好多天的狗终于看到食物那样。
“林亟书!楼上那就是我女儿,我女儿出来了!你们谁还敢动我!我女儿可是言家的儿媳,书店未来的老板娘,你们敢动我?!”
林亟书急匆匆从二楼跑了下去,还不慎崴了脚。她忍着痛走到林远生旁边,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她知道他不要脸,但不知道他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林远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林远生甩开保安的手,刚才疯狂扭动的躯体也静止了,“来让所有人知道你这个不孝女是怎么对自己爸爸的!”
林远生喊完这句,立刻就开始招呼路人,“诶!大家都来看看!看看什么样的女儿会抛弃自己的爸爸,抛弃自己的家庭!”
路人向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没过多久,不仅书店的人围了上来,就连外头的人也进来了不少,将事件的两个主角裹在了人群中。
“林亟书,爸爸为了你费尽心血,你妈妈走的早,我省吃俭用把你养大,可你呢!现在你全身名牌,却不肯给爸爸一分钱。”
“哎呀,这可不行啊,”好事的路人立刻开始搭腔,“发达了就嫌弃自己爸爸怎么行呢?再怎么样,成年人了,不给爸爸养老还是太不孝了。”
“唉,”林远生抓住机会扮可怜,“都怪我惯坏了她,从小就娇气。她对我这样也就算了,我也不是不能忍,我今天会不要老脸来这里,都是为了我老婆啊!”
哀怨的声音用尽了,林远生又发起狠来,态度强硬地指着林亟书,“你不管我也就算了,你妈妈的坟要被挖了你还无动于衷!你还是人吗林亟书?你还是不是人!”
林远生这一通断章取义和扣帽子起到了很好的效果,那些极易被煽动的路人也激动了起来,纷纷开始指责林亟书。
林亟书的脸色完全没变,此时此刻,她甚至不生气,更不伤心,她只是觉得很无力。为什么林远生就不能放过她呢?
她这个好爸爸假意掩面,呜咽声不少,但眼泪是一滴都没有。其实只要有人仔细看看,就能看出他那伪装之下的洋洋得意,但看热闹的人是不会做这种观察的。
“林远生,滚出去。”
林亟书声音很小,其他的路人大概是听不见的,但林远生明显听到了。
他立刻又开始叫嚣了起来,“你想这样简单地摆脱我?不可能!我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
“李晗。”林亟书语气平稳地招呼了一声。
“林姐......”李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一直站在她旁边。
“报警。”
“啊?”
为了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林亟书将全部的力气集中在声音中,冲着那虚伪冷血的林远生,还有那些以苦为乐的路人,大声喊了出来。
“我说报警!”
刚才还喧哗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不少,只余下一些细细碎碎的尾音,就连林远生都怔住了,眼睛里甚至浮出一丝对林亟书的恐惧。
林亟书对上他的眼睛,满是不屑的神情,“刚才给你机会滚出去,你不滚,那你就在这里等警察吧。你不知道寻衅滋事的后果也没事,警察会教育你的。”
林远生似乎是不敢相信林亟书会这么做,他软瘫了一下,随即被保安架住了。他刚才那股子力气好像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具无用的躯壳。
林亟书又环顾四周的路人,浮起一个礼貌的标准笑容,柔声细语,“耽误大家时间了,大家如果想在书店逛逛的话,我们很欢迎,最近还有不少新书活动,欢迎选购。”
这话一出,书店中仿佛被丢入一个尴尬炸弹,刚才还热闹的氛围瞬间冷了下去,人群慢慢在保安的组织下散去了。
至于林远生,直到警察把他带走的时候,林亟书也没再看他一眼。
由于林远生的确喝了不少酒,所以警察先把他关进了执法办案区,要等醒酒后再进行询问。林亟书先和李晗去做了一个笔录,然后就先行离开了警局。
原本这天的火应该在这里熄灭,只是林亟书不仅高估了林远生的脸皮,她还高估了其他人的脸皮。这天下班之前,她的照片和视频已经传遍了全网。
新闻中全是夸张的字眼和描述,图像中,她那张冷静的脸和林远生的哀切呼应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下方的评论已经自行盖棺定论,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嫌贫爱富的不孝女。
一时间,各种猜测和怀疑都冒了出来,连带着书店和言家公司的生意也都牵扯了进来,在网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林亟书拿着手机,心中只觉得凄凉。那些照片和视频都很清晰,很稳定,完全不像是临时随便拍的,更像是早就安排了人专门拍的,目的十分明确。
难道她真的就不配过好日子吗?林亟书尽力忍着泪意,她的幸福到底是碍了老天的眼,所以它才一次次派林远生来折磨她。
她正痛苦之时,言文作的助理打来了电话,带来了一个更让她心惊的消息。助理听起来很着急,一长串的话说得颠三倒四。
简而言之,就是发布新闻的某个记者找到公司去了,然后言文作差点把那人的脑袋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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