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是在这天傍晚的时候醒过来的。
醒来时,她听见不远处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于是微微抬起眼皮,用余光朝着传来声响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看见祁景珩就坐在不远处的小几前,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守着她。
她将目光收回来,透过窗外看见被夕阳染红的天,想着自己不过才昏迷了两个时辰,既然要装可怜扮柔弱,中毒才昏迷这么点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于是索性将眼睛重新闭上,又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差不多快要接近子时。
祁景珩仍坐在小几前,他的手肘抵着桌案,左手撑着额头,眼睛微微合上,看着像是睡着了。
周昭看着跳跃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朦胧暖光将他衬得愈发丰神俊朗。
宫里面的女人那么多,即便是皇后心疾发作,祁景珩也从未守在她身边这么久过。
可见这一次周昭给自己下毒的决定,并没有做错。
“咳咳......”
少女虚弱的咳嗽声扰醒了浅睡的祁景珩,
他见周昭醒了,忙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满脸疼惜地看着她,
“可算是醒了,怎么样?觉得哪里不舒坦?”
周昭懵懵地摇了摇头,很快眼中星芒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一样,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扑到了祁景珩的怀中,双手紧紧环抱着他劲瘦的腰肢,声音发抖地说:
“皇上......有人要害死嫔妾!”
“不要怕,有朕护着你,没人再敢害你。”
祁景珩宽阔的手掌轻轻扫着周昭的后背,语气极尽温柔,“你中毒不深,太医已经将余毒拔除,不会有大碍。至于害你的人,朕已经下旨将她绞杀,此番叫你受委屈了。”
周昭依偎在祁景珩的怀中,深吸了两口气,怯怯弱弱地问道:“是谁要害嫔妾?”
“李氏。”祁景珩下意识将周昭拥得更紧了些,“你饭菜中的砒霜是她下的。”
“李姐姐?”周昭倏然抬起头,眼神错愕地看着祁景珩,“她为什么要害我?我从没有得罪过她......”
祁景珩看着周昭这张不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的脸,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脸颊嫩滑的肌肤,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氏嫉妒你,欲将你除之而后快,所以她谋害了舒妃母子,意图将此事嫁祸给你。眼见朕要彻查此事,便又动了杀心,要杀你灭口。”
闻言,周昭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死死攥着胸口的衣襟,又怕又委屈地说:
“嫔妾从未害过李姐姐,她为何要这般对嫔妾?且她若瞧不上嫔妾,有什么怨气只管冲着嫔妾撒就是了,又为什么要谋害舒妃娘娘?小皇子原本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生了,嫔妾一想到这事,就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她说自己时语气淡淡,却在提及舒妃母子后,泪水倒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登时夺眶而出。
祁景珩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宽慰道:
“不哭了,你身子虚,太过伤心只会伤着自己。”
周昭含泪点头,“嫔妾多谢皇上还嫔妾一个清白,也多谢皇上肯相信嫔妾。”
祁景珩闻言默然须臾,只浅浅点头以作回应。
他倒也没有多相信周昭,准确来说他谁都不信,只相信摆在面前的事实。
周昭这边也是见好就收,没有太矫情。
她知道祁景珩没了孩子心里也不痛快,反倒安慰起了他,
“皇上说嫔妾瘦了,您不也是一样?”
她柔弱无骨的手指滑过祁景珩的脸颊,心疼道:
“嫔妾知道皇上为着小皇子的事心里也不舒坦。嫔妾少时听姨娘说,逝去的亲人总会在不久的将来和我们再度相见,皇上和舒妃娘娘都还年轻,等舒妃娘娘养好了身子,相信很快就会再度传来好消息,到那个时候,小皇子就会回来和皇上相见了。”
祁景珩颔首应下,握着周昭的手更紧了些,
“你也要快些养好身子,别叫朕心疼,明白吗?”
‘砰砰砰’
门外传来几声极轻的叩门声,江德顺在门外轻声道:
“皇上,奴才有事要报。”
“进来回话。”
江德顺推门而入,对着祁景珩和周昭打了个千儿,道:
“回皇上,李氏在暗牢闹得厉害,李大人在得知此事后,也委人来向皇上进言。”
祁景珩眉心一沉,肃声道:“他进言什么?”
“李大人说李氏大错铸成,恨错难反,是他管教无方。他自请罚俸一年,求皇上开恩,能赐李氏一条全尸。”
祁景珩道:“你找人回了李恒,他女儿犯下的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朕不追究李家已经给足了他脸面,让他好自为之!”
周昭从旁听着,祁景珩即便气成这样,也没让给江德顺去给李家回什么重话,说明他心里也是忌惮李家的。
他登基四年,羽翼未丰,许多人都是前朝的元老,轻易得罪不得。
再加上如今是八月,到了九月秋收就是漕运的时候,李常在父亲李恒是河运总督,全国的漕运一事都归他管,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得罪了李恒,他万一心生怨怼办事出些错漏,那问题可就大了。
祁景珩是皇帝,他得要面子,即便再忌惮李恒,也不能李恒求什么他就允什么。
所以这个时候,就得有个人给他找个台阶下。
于是周昭怯懦道:“皇上......李姐姐也是一时错了主意,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虽然她触犯了律法其罪当诛,但嫔妾到底和她相熟一场,也不想看她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如果可以的话,嫔妾想求皇上给她保留一份作为女子最后的颜面,留她一条全尸吧。”
果然,她这话才说完,祁景珩就接话了,
“她害你成这样,你却要原谅她?”
“可是嫔妾到底也没被她害着,只是可怜了舒妃娘娘......”周昭缓了缓,又说:“皇上,其实嫔妾也想再见她一面,问问她为何要这样对嫔妾。”
祁景珩默然须臾后点头应下,“她是欠你一句道歉。罢了,你既替她求情,那朕就格外开恩,赐她自尽。”
“嫔妾多谢皇上。”
祁景珩见周昭想要起身行礼,忙一把将她按住,
“你啊,哪儿都好,就是太过善良,善良的让人心疼。”
说着俯身下去,灼热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江德顺见状也识趣,忙退出去帮他们带上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