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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路上,他反复想着与黄淮重逢的场面,或愤怒,或悲痛,抑或是憎恨,带着这样的心,去亮出自己袖中的匕首。
  他走到黄淮面前,摘下草帽,露出真面目,站在繁茂的荒草中,春日光影明媚,魏时同没有愤怒,没有憎恶,只是心间的力量与坚持,仿佛一瞬间被抽走。
  他望着黄淮,声音发空。
  “老师为何……下毒杀我?”
  当时狱吏所说的扳指,魏时同曾见过,在黄淮的博古架上,扳指藏在檀木匣中,是先帝赐予黄淮的东西。
  当时黄淮拿着那只扳指,说这是当年先帝所赐,以示君臣同心。
  黄淮坐在马扎上,倏然坐直腰身,愣在原地,他的手指不自觉攥紧,捏皱膝间的衣摆,定定地望向眼前人,似乎是在确认。
  半晌。他垂下眼帘,轻笑了一下。
  “你说话啊……”魏时同瞪着他,几乎陷入绝望。
  身边的仆人觉察到不对劲,想要拦人,却被黄淮阻止。
  “没事的。”黄淮瞥向仆人,我有话要同他说。”
  主人之命不可违,仆从虽然担忧,却还是离开了河岸。
  等仆从走远,黄淮放下鱼竿。
  “谢绮说到你的名字时,我隐约猜到了你会来。”
  黄淮望向他来时的方向,“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两日。”
  “两日啊……”
  黄淮望向他空空的双手,“你应该带一把刀来才对。”
  “当时的狱吏说,托他下毒之人,有一枚鱼尾相衔的白玉扳指。”魏时同颤声说,“早年间,在你书房中,你曾给我看过……”
  黄淮的心头酸胀欲裂,情绪从缝隙间无声溢出,如今魏时同还在向自己求证,而不是肯定,他在狱中遭受那般凌辱,时至今日,即便证据确凿,仍然期待下毒之人,不是自己。
  灰白的河边泛起璀璨波光,折进黄淮沧桑的眼底。
  黄淮的声线清晰地散入风中,“的确是我下的毒。”
  元贞八年,于魏时同是一场噩梦,于黄淮也是。
  那年魏时同带人上书削藩,被谢家爪牙陷害,连坐者不下数十人,主和派想借此机会重创黄淮等人,于是用尽办法构陷主战派官员。
  而据黄淮所知,入狱被拷问的官员,已有十五人,而那时魏时同已经被押入监牢。
  扛不住的官员托付家人,来找黄淮求救,其中包括御史中丞乔正。
  乔正与黄淮是同科进士,也是主战派,儿子因为上书一事,已经在狱中拷问五日,御史中丞暗地入狱探看,儿子早已面目全非,只怕再晚一些,性命不保。
  为了这次纷争,乔正也极力营救,半月时间里,头发白了一半。
  那夜乔正来时,眼底尽是疲惫之色,他恳求黄淮说,求和派是在赶尽杀绝,就算被拷问,也应该是我们,轮不到这些年轻人,他们只是谏言,罪不至死,再不平定风波,只怕死的人更多。
  乔正撂袍跪下,说,我的儿子也在其中,我既是主战派,也是一个父亲,黄大人,若当真玉石俱焚,削藩未成,朝中局势先乱。
  如何让平定风波,黄淮和乔正都清楚,需要推出一个戴罪者。
  而这次的事端,由魏时同挑起。
  强烈的不安撼动黄淮的理智,那是自己最中意的学生,才华横溢,锐气蓬勃,如今要由自己亲手推上死路。
  黄淮双膝一弯,也朝乔正跪下,他伸出手扶住乔正的肩,眼眶潮红,声线都变了,他说,那也是我的学生,我看着他长大,和儿子又有何分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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