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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电闪,黑云压顶。
黄昏才至,热闹的京城街头就已经空无一人。
沈晗鸢被一名官差,蒙住了头,手脚锁着铁链,带到僻静小巷中。
“温姑娘已经为你打点妥善,你就在此等候吧。”
说罢,官差卸了她头上的布袋,将人往巷子口推了一把。
沈晗鸢扶着墙根站稳身形,听到不远处似乎有打斗的人声,抬头去看。
大雨滂沱,模糊了视线,只能隐约见着地上趴着一名女子。
身形纤瘦,作妇人打扮。
她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嘴里喊着“不要杀我”。
她的跟前站着一名男子,手持一把玄柄长刀,刀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不论那女子如何哀求,长刀仍是不留情面地斩下了她的头颅。
夜深而长。
沈晗鸢捂住嘴唇,生怕自己失声叫喊出来。
下一刻,两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不知打哪儿被扔到了持刀男子脚下。
在瞧见地上那一滩血水和已经没了动静的尸首后,那两人惊慌失措,叫嚷起来。
“她是朝廷命官的家眷!你们也敢随意杀之!还有没有王法!”
“你们连我们也敢抓,不要命了!把我们带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持刀人转了转刀柄,刀口的血迹滴落到泥地里。
他冷声道,“沈大人惨死,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两人中,年纪稍长的那个指着持刀人,狠狠道:“报仇?我们什么都没做,你报的哪门子的仇!老三的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另一个也帮腔道:“就是,官府已经结了案,是老三贪色遭至杀身之祸,于我们有何干系,我们都是本本分分过活的人,与老三也少有往来,壮士三思!”
“冥顽不灵,多说无益。”
持刀人长刀挥下,两具身体重重瘫倒。
“啊——”-别——
沈晗鸢想说的话囫囵在嗓子眼儿里,只有撕裂的泣声震耳发聩。
她跪坐在泥地里,满身脏污,发髻松散,模样看起来甚是肝肠寸断。
一柄油纸伞撑开,替她遮挡浸人骨血的冷雨。
“如此,你还满意吗?”
温容的声音在巷中响起。
沈晗鸢抬起头来看向她,猩红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与失落。
-是他们?大伯……二伯……还有朱姨娘?
“是,官府已经结案,你孤身一人,想要找他们报仇太难了,索性我帮你杀了他们,虽天下人不知,但死后,阴曹地府里,你父亲也能同他们说道说道。”
-可……只能这样吗?没有别的法子报仇了吗?
温容歪了歪头,似有不解,“听你的意思,似乎这仇报得你并不痛快?可你先前不是打算偷袭朱姨娘吗?”
-不,我只是想吓唬她!我找了大伯、二伯帮忙,可他们竟然出卖我!容容,这样不够,远远不够!
温容眉头动了动。
-我爹爹是疼死的,可他们一刀毙命,没有遭受一丁点的痛苦,哪怕死后,也仍旧会与我爹爹藏在同一个祖坟里,享受着后人的供奉!他们到死也没有向我爹爹忏悔一句,更没有承认自己的罪行!可这些贼人却要和我爹爹葬在一起!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荒唐的事!
她呜咽啼哭,雨水与眼泪混进嘴里,酸涩不已。
温容蹲下身来,拿手帕为她擦拭着脸颊,又将她扶起来。
“那就将他们交送官府,把他们踢出族谱,让天下人知道他们的丑事,让他们被唾弃、去受罚。”
-什……什么?
温容笑起来,冲着巷子外的持刀人高呼,“云大人!辛苦了!”
随后,地上瘫着的三具尸体忽然动起来了。
“朱姨娘”从领口伸出一颗崭新的头颅,抱起滚落在地上的头颅,对着持刀人匆匆行了一礼。
“沈老大”与“沈老二”也赶忙爬起来,收拾起地面的污渍。
持刀人转过身来,大雨沾湿了他的衣摆与发丝,却将一张分外俊朗的脸衬托得更加威严。
是云晏时。
-他们……没死?不对……他们是谁啊?
听到云晏时一步一步朝她们走来的脚步声,温容笑得更加殷切。
“还得多谢云大人相助,不仅替你向府尹求情,还找来这么多能人异士,乔装易容配合着演了这场戏,你可别再冲动了,我已经掌握了朱姨娘犯罪的线索,将她绳之以法是迟早的事。”
-真的?
“我几时骗过你。”
-那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两人说着话,云晏时突然打了个喷嚏。
“咱们先回济善堂,找掌柜的要几碗姜汤。”
-
屋中火炭烧得温暖,云晏时还穿着那身湿透了的衣衫,温容劝了好几次,他都不肯换下,好似那衣服里揣着块金锭子一般。
无奈,温容只能将炭火往云晏时跟前送了送。
“我打听到,有人曾在外头见过朱姨娘与外男私会,朱姨娘称呼对方为‘晋哥’,还得劳云大人派些查问寻人的好手,去将这位‘晋哥’找出来。”
她先前在堂上,听到朱姨娘提起了这个名字,说沈章死了,她和晋哥就能安心了。
不难猜到定是两人的私情,唯恐被沈章发现,所以先下手为强。
只是光有作案动机还不够。
“鸢儿,这些天你就在济善堂好好养伤,把你救出来的事,沈家人还不知道,你要是到处晃悠,只怕打草惊蛇,最好也想一想,当初到底是谁把你推下水的,又是为了什么,我总觉得,你和你爹的事一定是有关联的。”
沈晗鸢捧着汤碗,认真点头,怕温容看不到,还用力“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杀人凶手就是朱姨娘?在我看来,家宴之上所有人都有杀沈章的理由。”
默默听了许久的云晏时突然开口,旋即又嗤笑道,“不会也是你算出来的吧。”
温容两眼一翻,“不愧是云大人,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小女不及大人智勇无双,只能靠这些旁门左道,只是这些年也暂未失手,反正也无路可走,不如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嘛。”
云晏时好一阵没说话,温容却能感受到,他又在打量自己。
看看看,看什么看?没看过漂亮的瞎子?
“别忘记你的承诺。”
说罢,云晏时拿起佩刀,趁着夜色正浓,跳窗而出。
一个大理寺少卿,翻墙跳窗倒是玩得利索。
还真是屈才了。
-
次日,温容正在院子里逗鸟,云晏时便拎着老何从房顶上翻了下来。
老何年过半百,被云晏时这么一拎一推,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哎哟哎哟地趴在温容跟前喘气。
“你让我守着角门,把鬼鬼祟祟溜出来的人抓过来,天还没亮,我就见着老何了。”
云晏时从容坐下,端起温容还没动过的茶盏就喝了起来。
像个草莽汉。
温容心中腹诽,却还是挂着一张热切的笑脸,“有劳云大人了。”
指间的小鸟飞上高空,温容这才转过身来,朝着老何的方向道:“何管事这是偷摸着要去哪儿啊?”
这几日要筹备丧事,沈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如此要紧的关头,朱姨娘自然还要演好忠贞情深的戏码。
沈家是靠营商起家的,三代就出了沈章这么一个文生,还官拜二品,做了礼部尚书。
如今沈章没了,沈家的后台自然也就倒了。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留下了万贯家财,总有人会打这个的主意。
温容本想抓到沈家老大、老二,好审问一番,他们究竟为何要帮着朱姨娘。
可没想到,竟然是老何先露了马脚。
“两位贵人,小的只是听从老爷的吩咐……”
老何的儿子因沈章私下受贿一事入了大狱,后来经不住审问拷打,死在了里头,沈章出面让老何去收了尸。
如今老何孤苦无依,吓唬吓唬,什么都招了。
“你的意思是,沈大人在民间找了个探事人,帮他调查什么,承诺事后会给他一百两银子?”
“是,小的不敢欺瞒。”
“你家老爷是不是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做定金。”
老何猛地抬头瞧了一眼温容。
娘诶,她好像真的什么都能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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