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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杨英明进来,院长立刻迎了上去,揽住杨英明的肩膀。
“兄弟,怎么样了?”
杨英明摇了摇头,把请假表放在院长办公桌上。
“这种事你就别专门跑一趟了。”院长一边埋怨,一边把杨英明扶到沙发上坐好,杨英明的身体一直在轻微的晃动。
杨英明不想呆在家里。第三天了,马红蕾还是把自己锁在卧室。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一样,出来透透气还好一点。
“单位有什么能帮忙的,你尽管说。”院长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功能饮料,放到茶几上。
“谢谢哥,那五十万我过段时间……”
“行了行了!不着急!”院长急忙摆手说道,“我侄女只要能回来,这五十万我不要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杨英明问道:“院里怎么样?都挺好吧?”
院长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和你商量提副院长的事儿呢。先这样吧。”
杨英明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再次开口:“哥,还有个事。”
“你说。”
“我上半年的项目提成,能不能提前支一下。”
院长有点意外,但还是让财务部长过来,特批了杨英明的项目提成,并叮嘱她特事特办,立刻转账。
杨英明很快就收到短信提醒,他起身和院长握手,院长却给了他一个拥抱。
杨英明走出设计院大楼,看到赵顺奎正坐在石墩上吃饭团。这两天赵顺奎一直陪着他,给他们送饭,给他当司机。他忽然想起赵顺奎有低血糖,再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赵顺奎看到他,立刻起身回到车里,打着车,等着去下一个地方。
杨英明坐到副驾上,把印着银行名称的手提袋放到扶手箱上。
“这是我刚取的。五十万,给小满做手术,不够再说。”
赵顺奎慌张得差点跳起来,一连串“不用”甩过去,把手提袋推回到杨英明的怀里。
“我们钱够!”赵顺奎努力压抑着声音,但还是震得自己耳膜嗡嗡直响,“绰绰有余。”
“你不懂。”杨英明把钱推回来,“整形手术不是一般手术,没有上限。医生越好收费越贵!你拿这钱再提个档次。事关小满一辈子,不能凑合。”
“你要干啥啊!”赵顺奎觉得自己心脏撕扯得疼。
“你跟我客气啥啊?”杨英明狠狠地把钱怼进赵顺奎怀里,“我他妈就你一个兄弟了!你们跟我客气啥!”
这沉重的五十万就像一记猛拳,把赵顺奎的心跳打回到正常频率。
他想起那天晚上,杨文竹也是把五十万塞到了他的怀里。那时,杨文竹看着也是倦倦的。他知道她看到了爸爸,她在想爸爸。他当时也想着,赶快开车把她送回去,结束这荒唐的一天。
可这不仅不是结束,反而是个开始。从今往后,他都要在钢丝上行走,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走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不仅他,连妻子、女儿,都会粉身碎骨。
我不能激动,他默念着,否则会露出马脚。
“本来应该转账。”杨英明虚弱地躺在座椅上,“但是我脑子乱,怕弄错了,干脆就取出现金了。走,去医院。”
他看向不远处的大酒楼,想起那天中午和母亲、姐姐一家吃饭的情景。为了给外甥办工作,他把和马红蕾商量好的给小满手术的钱挪用了。现在出事了,赵顺奎和陈晓莲天天往他们家跑,比亲姐姐对他们还好。
这才过去几天,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闭上了眼睛。
“英明……”赵顺奎想说几句感激的话,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了。”杨英明睁开眼,“有个事儿,你还得回去和晓莲嘱咐一下。”
“你说。”赵顺奎赶忙点头。
“这个钱。”杨英明顿了顿,“要是红蕾提起来,你们就说这钱早就给了。”
“啊——”赵顺奎想起杨文竹他们说的那些事情,晃了下神。
“没事,如果她问你们就这么说,如果不问你们也不用提。”
赵顺奎感觉天旋地转,背后针扎着似的难受。他知道这是低血糖又犯了,但他来不及吃东西,一路小跑着奔向顾医生的诊室。
诊室外面坐着几个漂亮的年轻女性,她们应该也是约了顾医生。赵顺奎跑到护士台,他认得里面的护士是跟着顾医生的。
“同志,我是……”
“我知道你。”护士看着这个满头大汗的男人,“赵小满的家属。”
赵顺奎急忙点了几下头,说道:“我这边钱凑够了,还能约上吗?”
即便见惯了病人和家人之间的爱与牺牲,但护士还是很感动。他递给赵顺奎一包纸巾,让他到候诊区等等,然后就走进诊室。
赵顺奎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着眼睛,喝了半瓶纯果汁。一阵不可思议的困意袭来,他竟然睡着了。
好像是从杨英明说要撤走苗圃生意以后,这是他第一次放松下来,
如果,他在黑暗中问自己,如果他再等等,杨英明会把这五十万给他吗?现在他灵台清明,看清了杨英明说等几天再帮他想办法时的为难,那不是不想借钱的敷衍,而是无能为力的为难。
他也看清了自己,当时他看到杨英明的为难就断定杨英明不想借钱,这是出于他的自卑。自卑才会敏感,敏感就会误会,误会最终铸成了过错。有的过错能挽回,有的不能挽回。不能挽回的,最好有机会能偿还。
陈晓莲先把营养液、食物和干净的夜壶用辘轳吊下去,然后慢慢爬下。
黎露还在昏睡,她发着烧,脸蛋上的肉都塌陷了。杨文竹坐在她旁边,不断在水盆里洗毛巾,再用毛巾敷她的脸。
今天早上赵顺奎解开了杨文竹手腕的束带,但是双脚还捆在一起。
陈晓莲查看了黎露的伤势,喂她吃了药,喝了营养液,然后看着杨文竹把食物吃掉。杨文竹本来想绝食,但她实在太饿了,终于放弃了抗争。
陈晓莲把一包湿巾放在海绵垫上,告诉杨文竹这是清洗身体用的。之前小满在医院就用这种湿巾擦拭身体。
杨文竹说的第一句话是:“她会不会死?”
“不会。”陈晓莲抚摸着黎露的脸颊,“不过最好坐起来,如果总躺着,肺也许会发炎,那样就麻烦了。”
“怎么坐?她现在都这样了!”
陈晓莲坐到黎露身后,轻轻把她抬起来,放到自己两腿之间,让她后背靠着自己的身体,两条腿夹住她的身体,这样她就不会向两侧倒去。
陈晓莲转头看着杨文竹。
杨文竹抬起自己的脚,示意它们被捆住了。
陈晓莲又换了个姿势,双脚相抵,用膝盖夹着黎露的身体。
“你想帮她,总有办法的。”
陈晓莲把黎露轻轻放平,爬出了地窖。
杨文竹学着陈晓莲的动作,把黎露扶起来。但她双脚没有摆好,黎露就压了下来,死沉死沉的。脚腕被束带狠狠地勒着,疼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她用力托起黎露,终于换了个不会勒着的姿势。
黎露似乎轻轻哼了一声,好像是感受到安全的回应。这是不知道多久以来,杨文竹听到的她的第一次出声。
杨文竹抱住了黎露,和她一起蜷缩在黑暗中。
从 72 小时到七天,只要有做不完的事,很快就过去了。但是第八天总会来的,无论对谁来说都一样。
耿耕看着同事们陆陆续续撤出调查,第八天的案情分析会,就只有卢队和另外一个组长象征性地参加了。
每天都有新案件发生,卢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压在一个案子上。除了极少数大案要案会长期保留专案组,就连耿耕自己都会继续接手新案子,这个就被永远压在下面了。
就像所有公务上的惯例,当会议室里只剩下四个人的时候,卢队才正式宣布队里决定把警力投到别的案子上,以后这个专案组就只有他、耿耕和李为了。
“你怀疑的那两口子怎么样了?有没有新线索?”卢队问道。
“这几天我们一直盯着他们,没发现他什么反常情况。”耿耕如实回答,“赵顺奎每天都去陪杨英明,晚上回去,妻子在家照顾女儿。昨天他们带女儿去医院。”
说到这里,耿耕停下来。
“怎么了?”
“如果真是他们,可能那两个女孩已经不在了。”耿耕说道,“我们第二天就去他家里看了,没藏人。也就是说他们把那两个女孩藏到外面了。可是这些天他们没去任何地方,已经八天了。”
卢队皱起眉头,耿耕说出了所有人都不想提的最坏的可能性,现在却成了最大的可能性。
“所以我想……”耿耕试探着说道,“能不能向上面申请一下,把他们带回来问问。”
问了他们会说吗?耿耕心想,不说,之后怎么办?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门一关就能上手段的时代了。况且这不是小偷小摸的案子,这是绑架杀人案,就算上手段他们也不会招。
“他们有面包车吗?”卢队忽然问道。
耿耕摇了摇头。
“绑匪是开着面包车作案的。”
“他们也可能从哪儿偷了一辆。很多老款面包车都没有防盗,钥匙孔也跟摆设一样,几年就坏,不插钥匙都能打着。”耿耕解释道。
“他们没有作案时间,没有符合现场特征的交通工具,家里也没找到人,那有没有可能人家就是清白的?”卢队问道,“你为什么就盯住了这家人?就因为他们家孩子需要钱治病,还有这三个孩子去他们家玩?”
耿耕沉默了半晌,说道:“可能我的感觉错了。”
“这种案子,咱们第一反应都是熟人作案,朝这个方向调查没问题。但是走不通了,就要及时换个方向。”卢队缓和了语气,“你也不要有压力,我们这次工作做得非常全面了,方方面面排查了,没有结果,怎么办?那也接受,总不能随便抓个人交差,对吧。况且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很多案子都是明明看起来不复杂,可就是破不了。”
卢队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说出了这几天所有人心里想但不敢说的话。
“从现在开始,案子就以你们为主了。”卢队顿了顿又补充道,“有了新的进展随时通知我。”
耿耕点点头:“换个方向。”
卢队和另一个组长离开后,会议室就剩下耿耕和李为。
“哥,你到底为什么非盯着赵顺奎夫妇?”
“因为我觉得杨文竹和绑匪是熟人。”
“啥?”
“视频。”耿耕打开手机,播放杨文竹向杨英明要赎金的视频。
“你看,她脸上没有伤,衣服也整整齐齐的。”耿耕指着屏幕说道,“如果是真绑架,面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绑匪会这么礼貌吗?”
“也……不一定吧。”
“这就是问题,你可以理解成绑匪不愿意多事,我也可以理解成绑匪下不去手。”耿耕关上手机,“我知道这不是证据,但这就是我怀疑熟人作案的原因。”
“为什么不和领导说?”
耿耕想起当年和卢队一起共事,很多案子正是靠这些“牵强”的猜测才能破案的。卢队心里也清楚,但他现在是队长了,工作从破案变成了破案率,一字之差就形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都正常。耿耕设想自己坐在队长的位置,顶着巨大的考核压力,手里这点有限的警力要分配到哪个案子上,破案希望大点的?
他双手搓了搓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卢队说得对,我钻牛角尖了。”
“那下一步呢?往哪个方向查?”
“拐卖妇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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