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殊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悲痛和激动混合在一起,原本心如死灰的,但是这一刻她的情绪却忽然被带动了起来。
剧烈的咳嗽也瞬间袭来,惨白的脸,因为她的咳嗽红了起来。
傅廷霆将孩子放下,快步走过去,蹲在她跟前,想去扶她,却在触碰到她肩膀的时候生生止住。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花园,她说,她不喜欢他触碰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有了顾忌,单单这么一个小动作,他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以前是不想,现在却是不敢。
可见她咳的实在是太难受,到底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低声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路南殊挡开他的手,闭了闭眼睛,努力想缓解咳嗽,可不管怎样压制,都压不住。
小护士是知道她病情的。
赶紧倒了杯水,拿了药过去给她,“吃药。”
路南殊接过药,就着水,一口吃完,过了一会之后,感觉好些了。
咳嗽渐渐缓下来,她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样疲惫。
但是眼睛却仍旧盯着站在傅廷霆身侧的孩子。քʍ
见她的眼神在孩子身上,傅廷霆将傅湛带到跟前,说,“这就是你妈妈。”
这是你妈妈。
多少年了……她每一天都在等待这一天,希望傅廷霆能够承认她是孩子的母亲。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时候,竟是在她生命的尾端,父亲的葬礼上。
路南殊本来已经悲痛到哭不出眼泪了,现在却又鼻尖一酸,眼泪到了眼眶。
傅湛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虽然比一般孩子成熟些,但是此刻的情况到底是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只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傅廷霆见儿子好久没反应,低声说,“阿湛,先过来给你外公磕头。”
傅湛听话的被父亲带着跪在地上。
傅廷霆烧了纸,磕了头,抬头对着岳父的黑白照片说,“岳父大人,这是您的外孙,一直没机会带给您看看,是我的不对,抱歉。”
路南殊跪在一侧,淡淡说,“傅廷霆,他不是你的岳父了,你不需要给他道歉,他也不会计较的。”
她这话,冷漠的让傅廷霆心头再次发堵。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再次对傅湛说,“你不是天天吵着要见母亲?”
傅湛站起身,朝路南殊缓缓走过去。
看着那张跟傅廷霆九分相似的脸,看着照片里的脸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路南殊心头的情绪,无法用言语形容。
傅湛抱住她,稚气的声音里有点哽咽,“妈妈……别伤心,阿湛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直陪着她……这话让路南殊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让她放不下的,那就是她的孩子。
她甚至想过,等办完父亲的葬礼,她就找个没人的角落,安安静静的死去。
可是现在见到孩子,她一点都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她想陪着他长大。
她将脸埋在孩子的肩头,不断的点头,却无法说出一句话。
傅湛安抚的拍她的背,“妈妈,我好像见过你……”
路南殊哽咽,“是吗?你应该看错了,我没有去过国外。”
“不是在国外,是在医院……妈妈当时躺在手术台上,好像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
路南殊心里咯噔一下,抢救那天,她听到孩子的声音,难道是真的吗?
她下意识的看向傅廷霆,只见傅廷霆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
不想让他知道,她垂下眼睛,说,“不可能,你认错了,我没在医院有过那么大的手术,我最大的手术就是扎针吊水。”
那天抢救的时候,小护士并未在场,她是第二天换班才接手的路南殊。
所以她并不知道傅湛在抢救室出现过的事情,但是她也听其他人说了,那天抢救室出现过一个很好看的孩子。
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小护士正想说话。
路南殊却忽然转头,“是不是伊凡,你一直都跟我在一起的。”
经常在医院工作的人,许伊凡几乎秒懂路南殊的眼神和意思,她并不希望眼前这个男人知道她生病了的事情。
这个孩子叫她妈妈,那么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她的前夫了,虽然她那天晚上没有参与抢救,但是也知道路南殊悲痛的时候掉出离婚证的事情。
想想真的狗可怜的,所以许伊凡对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并无好感,只觉得傅廷霆是个大渣男。
她配合路南殊点了点头,对傅湛说,“对,你妈妈,一直都好好的,你应该是认错了。”
傅湛小小的脑袋当然转不过两个大人,眨巴了下眼睛,也没在纠结这个事情。
再度抱住路南殊,“没关系,总之我现在有妈妈了。”
路南殊看向自己父亲的黑白照,在心底说,“爸,你看见了,你外孙都长这么大了。”
傅廷霆一直在一边看着,一句话未言。
到后来,傅湛睡着了,路南殊将她放到卧室,让许伊凡陪着,她则继续出来守灵,
天快亮了,隐约能够听到外面的鸡叫声。
傅廷霆一直跪着,见她出来,仍旧没出声。
路南殊跪到他旁边,边烧纸边说,“你去休息吧。”
傅廷霆却说,“我是你老公,理应陪着在这守着。”
“你已经不是了。”路南殊指出事实,“其实你也不必来的,这本来就跟你没什么关系。”
跟他没什么关系……
傅廷霆喉咙滚动,心口似乎被刺了下,“你父亲一直生病?在离婚之前就生病了是吗?”
“嗯。”路南殊淡淡应声。
“不告诉我?”
“没必要,也没机会,你也不会关心,不是吗?”
她清冷的反击他,让傅廷霆无话可说,即便是在不愿意承认,当时的自己,的的确确对她漠不关心,冷到极致。
他不懂,人的心为什么可以在一夕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明明反感她,讨厌她,还是前一刻的事情,怎么忽然间就变了,他像是后悔莫及,像是放不下她,像是……早已泥足深陷而不自知,偏偏要等到一切成了定局,偏偏要等到失去,才知道自己是有多愚蠢。
他无话可说,沉默许久,他才低低开口,万语千言,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路南殊情绪寡淡,“不需要对不起,你没有任何错,我和你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错误。”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对他最极致的反讽。
这都是他曾经亲口对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