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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嫣带着宋从简走进将军府,后门的两个小厮也只当没有看见。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说了只是个小娃娃而已,难道还会把将军府翻天了不成。
  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是江嫣顶罪,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当做没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两人回到院子,阮嬷嬷还在院前的那小块菜地里挑挑拣拣。
  看到他们回来,赶忙招呼着两人坐下休息。
  “小姐,从简,你们回屋里休息去,都上了一天的学了,嬷嬷再摘些菜给你们好好补补。”
  江嫣笑眯眯的答应道,便走进房中把书箱放下。
  宋从简环顾这个许久不见的院子,前世自己第一次来这,就是被姐姐救下的那晚,之后便一直待在这休养了半月。
  阮嬷嬷看他体弱,想尽办法给他找了补药,当时小江嫣就在一旁,睁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喝下一大碗药汤。
  然后等他喝完药再小心翼翼的拿出一颗纸包好的糖丸递给他,见他接过便又躲到嬷嬷身后,只探出头看着他。
  “这是管家爷爷给我的糖,可甜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你快尝尝。”
  说完还盯着他手里的糖咽了咽口水。
  可小江嫣不知道的是,彼时的他早已经历灭族之痛,这么一点甜又怎么能弥补心底无尽的苦楚呢。
  而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和江嫣还有阮嬷嬷一起生活在这里。
  在宋从简心里,这个小院子才是他真正的家。
  江嫣在屋里都已经坐了半晌,见宋从简还在外面干站着,便扬声道。
  “从简?快进来。”
  听见江嫣稚嫩的声音传来,宋从简微敛心神,立马应声答应。
  趁着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会让姐姐回避掉一切风险,等一切都结束了,他会亲自告诉姐姐自己重生的真相。
  即使不原谅他也没关系,他会在暗处永远护着她。
  宋从简走进屋里,坐在江嫣对面,看着她翻看着手里的药谱。
  “姐姐这是想学医?”
  江嫣兴致冲冲的看了他一眼。
  “对,治病救人,我很喜欢。”
  看着江嫣专注的翻看着,宋从简笑了笑。
  “姐姐喜欢就好。”
  这辈子姐姐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心就好,至于其他的,交给他来解决。
  不一会阮嬷嬷就端着热乎乎的家常菜进屋。
  “菜做好了,等急了吧你们两个小娃娃。”
  江嫣把桌子上的书收好,和宋从简一起布菜,再让阮嬷嬷一起坐下。
  宋从简看着满脸皱纹的阮嬷嬷和这一桌子热菜,不由得触及底线的柔软。
  这本是他拥有的最美好的东西,可却被他亲手弄丢了……
  上辈子姐姐成亲后,阮嬷嬷没待在将军府,回了自己家,而等他再次得知嬷嬷消息时,她已经病逝了。
  当时的他处理政事到半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好一会。
  嬷嬷走了,我还能叫谁嬷嬷啊。
  看着宋从简迟迟未拿起碗筷,阮嬷嬷催促道。
  “从简,想什么呢?快吃吧,看这孩子,都瘦了。”
  记忆中阮嬷嬷慈祥的笑脸浮现,与现实重合。
  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
  “好,谢谢嬷嬷。”
  屋里三人其乐融融,而屋外天色其实也还早,天还亮着。
  只是阮嬷嬷想着江嫣夜间看书作画伤眼睛,便想着早点吃饭,趁着天还亮着看书也好。
  而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二小姐在吗?大人和沈大人来了。”
  下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江嫣诧异。
  江止和沈淮之?
  上一世可不记得他们有来找过自己。
  阮嬷嬷连忙起身迎接,给他们开门。
  江嫣和宋从简也只能起身出去。
  而门外的江止看到院子里那扇破旧的木门时,眉头紧紧的撇起。
  在阮嬷嬷给他们行礼时也没缓和,而是径直抬步走了进去。
  沈淮之也对江家的事情听说了些许,但一直认为好友江止不至于因为一些传言而是非不分。
  可现在看来,江嫣在将军府的日子比想象中的,还难过些。
  看着院子里打理整齐的菜园,破瓦砾铺成的石阶,还有江嫣和阮嬷嬷补了又补的屋顶依旧滴着些许水滴。
  江止的脸彻底暗了下去。
  看来是他忙于政事,疏于整顿内宅,让人忘了这将军府里还有个二小姐。
  “你一直就住在这种地方?”
  面对江止的质问,江嫣感到可笑,难道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吗?还是说,从来就没有在意过?
  那如今这么生气的面孔又是做给谁看。
  “这院子虽简朴,但我和阮嬷嬷住着也倒是舒心,大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吗?”
  阮嬷嬷听见江嫣冰冷的语气,连忙拉过她的手,向江止解释道。
  “少爷,小姐她还小,不懂事,您别责怪她,是因为府上实在是腾不开多余的院子了,才先住在这的。”
  这偌大的将军府,怎么可能腾不开院子,说到底还是没有人把江嫣放在眼里罢了。
  在场的的人都心照不宣,江止也明白过来。
  在他眼中将军府向来戒律森严,没有人敢欺上瞒下,不曾想江嫣竟在自己眼底被人欺负到如此。
  堂堂将军嫡女,身边只跟着一个年迈的嬷嬷,住在最为偏远的院子。
  前日在祠堂和江嫣说到那番话像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他脸上。
  他有什么资格敢让江嫣体谅他,又有什么资格敢说自己是她的兄长……
  江止气极,越过阮嬷嬷看向她身后的江嫣。
  “是兄长的错,内宅整治不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顿了顿,又说道。
  “明日我便给你换个院子。”
  江嫣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不需要,住在这我很喜欢。”
  江止沉默了片刻,闭了闭眼,接着说。
  “江嫣,你还小,别任性”
  江嫣对此只是在心底冷笑,她早已过了任性的年龄,只是不想在欠下太多,等到离开的时候难以两清罢了。
  见江嫣不愿与他交流,江止终究还是拂袖而去,留下一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见江止离开,宋从简上前拉住江嫣的手,轻唤了声。
  “姐姐。”
  他知道姐姐从小便想要江止看到她这个妹妹,可后面发生的太多事让她逐渐死了心。
  一旁的沈淮之也终于看到了角落里的宋从简,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
  沈淮之内心莫名不喜,不知为何,他总觉得l见过这个小孩,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他长大的模样。
  很奇怪,莫名不喜,尤其是他靠近江嫣的时候。
  就仿佛,会把她从自己身边抢走一般…
  “男女六岁不同席,即使还小,也应该注意些。”
  话是对着两个人说到,但沈淮之寒星似的冷眸却只盯着宋从简。
  少年权臣的气场压了过来,宋从简也没有多让,毕竟上辈子在官场沉浸多年,倒也没被他震慑。
  只是…
  宋从简看了看江嫣,见她没有把话放在心上,面无波澜,便放下心来。
  他怕,怕姐姐还像上一世一样喜欢沈淮之。
  两人对沈淮之的话没有回应,只有阮嬷嬷恭敬道。
  “从简是老奴家的孩子,和小姐一同长大,只是玩伴,以后会注意的,多谢大人提醒。”
  说着便把两人的手给分开了。
  沈淮之见此也没有什么表示,依旧是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江嫣,
  终是离开了院子。
  可那浑身都透露着与他年龄不符气场的男孩,让他有了些许忌惮。
  一同长大,青梅竹马,这又如何?
第二十六 失望
  今夜的将军府格外肃静,来往的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自今日黄昏时大人去了一趟小姐的院子后,出来后,便神色紧绷,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
  一路走到正堂便让管家召集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一众下人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江止五官硬朗,平常显露出来的模样总是漠然又矜贵,如今生气起来,感觉眉间的锋利感更加强烈。
  下人们低着头,也不敢东张西望,只能在心里猜测这是发生了什么。
  江止端坐在正堂,看着底下的人各怀鬼胎,眼神锋利。
  “是谁给小姐分配的院子?”
  低沉的嗓音让下人们心里一激灵。
  小姐?将军府哪有小姐?
  后院那个灾星?不是说不受宠么。
  见没人敢回应,江止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戾气。
  “管家,小姐住在后院那个院子这件事你知道吗?”
  见江止问话,管家诚惶诚恐,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也默许了江嫣住在那。
  一开始也忌惮江嫣将军嫡女的身份,还偶尔会去给她送去些东西。
  后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大人有管过江嫣,便渐渐胆子大了起来,别说要给江嫣换院子,就连她们的吃穿用度自己也克扣了不少…
  “大人,这…这件事小的是知道的,只是这府上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院子了,而…而且那个院子只是偏远了些,还是能住人的…”
  听到管家的回答,江止冷冷一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管家的院子可就靠近这正堂,所以下人听你指令,府上的中馈也都由管家掌管。”
  “而堂堂将军府嫡女反倒是挤在偏远的后院,日常生计都要看你脸色行事,管家,你好大的胆子!”
  江止阴沉的脸色依旧难看。
  “你这是仗着将军府的势,欺将军府的人!”
  管家俯身跪下,磕头求饶。
  “大人明鉴,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只是…只是这府上事务太多,一时忽视了小姐罢了,小的绝对没有欺上瞒下之意,大人明鉴啊。”
  毕竟在将军府待了几十年,管家自认为也是看着大人长大的,他不信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小姐,江止会不顾多年主仆之情,最多也就是撤职罢了…
  江止在官场多年,身为守卫军统领办过无数案子,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怎么能不知道他的想法。
  “忽视?呵,将军府的主子也是你一个奴仆能忽视得了的,既然办事不力,那就交给衙门处置,还有你这些年管家的账本,一并交于衙门查看,一旦有贪污受贿,依法处办。”
  管家彻底倒下身去,头也不磕了,仍由侍卫把他带下去。
  完了,彻底完了,这么多年贪污的数目足以让他死十次不止,更别说还有藐视主子,大逆不道这项罪名。
  是他日益高涨的心让他忘了,奴才终究是奴才,怎么有资格站在主子头上…
  站的过高,摔得也就是越惨…
  处理完管家,正堂前跪着的管事们更是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毕竟江嫣在将军府这么多年过成这样,每个人都出了一份力,这责任谁都逃脱不了。
  江止也没想放过他们。
  “来人,把这些人都压下去,分开审问,一旦查到有欺上瞒下,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的,一律依法处置!”
  江止阴翳的环顾周围的下人。
  “江嫣是将军府堂堂正正的嫡女,在府上的地位与我不相上下,有过怠慢的在三天之内自己去领罚,否则一旦经查发现,直接发买!”
  要知道,被将军府发卖出去的下人哪有好日子过,怕是这辈子只能在最偏僻的地方劳累到死。
  经过这一遭,将军府的人经历了一遍大换新,下人们更加谨言慎行,谁也不敢再有怠慢。
  江止没去管下人们心里所想,把处置的事情交给衙门后便去了书房,没成想沈淮之还在将军府。
  夜已深,府上的已经点起了蜡烛。
  灯火摇曳,把沈淮之独自在棋盘前思索的身影倒映在墙上。
  江止皱眉,今日处理这么多的事情让他有些疲惫。
  “你怎么还在这?”
  沈淮之神色淡漠,并没有因为江止的话而动容。
  “我想和你聊一下江嫣的事。”
  江止不解。
  “江嫣和你有什么关系?”
  又想起今日沈淮之下职后便来寻他,说是去将军府后院看看,之后才有了下午那些事。
  “难道说,你早就知道江嫣在将军府的处境?”
  沈淮之向来平淡如水,可现在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嘲讽。
  “怕是整个京城,只有日理万机的江大人不知道此事了。”
  江止眉头紧锁,面对着他。
  “你什么意思?”
  沈淮之没有理会他,目光淡然。
  “我什么意思江大人一查便知,但是江嫣,不出意外的话三年后她会嫁与我为妻,她的处境我不能不顾,若江大人实在顾不过来,那便是让她提前到我沈家住下也是可以的。”
  江止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三年后局势是否能改变还未得知,至于江嫣是否答应联姻,这由她自己选择,沈淮之,你不该如此笃定。”
  沈淮之起身,长身玉立一甩衣袖。
  “她既然身在权贵之家,那有些事情就必然身不由己,看你这些年对她的所作所为,倒也不知你是会在乎她想法的人。”
  说完便推门离开了,徒留下江止一人在书房静默许久。
  烛火摇曳不断,江止仿佛置身于黑暗,携带的佩刀被随手放在一旁。
  方才沈淮之的话让他不能平静。
  其实今日比起知道江嫣处境艰难更让他难受的是,她竟未曾向他求助过一次。
  十一年,整整十一年。
  她从小到大受到了多少不公的对待,多少轻视和耻笑…
  江嫣都没有想过去找他吗?
  是不信他,还是她也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授意?
  终归是他江止的错。
  十一年,不闻,不问。
  母亲去世,父亲出走,让他时时刻刻想逃离这个逐渐冰冷的将军府。
  可是却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江嫣。
  一个更加无助,更加需要人照顾的妹妹。
  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阮嬷嬷,江嫣还能活到现在吗?
  一个幼女在这踩高捧低的将军府,怕是悄无声息的就被这些恶奴蹉跎致死,然后被轻飘飘的一笔带过死因…
  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自己…
  他颓废的低下头,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凶兽,紧握双拳。
  想起母亲当时怀胎七月,自己也曾信誓旦旦的发誓。
  “等妹妹出生了,我一定要当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可现在,
  江嫣甚至都不想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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