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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园笑容可掬地道了谢。
  楼里很幽静,园园每走一步,都会带出点回声。216办公室门口挂着傅北辰的名牌。办公室门没锁,园园一推就进去了。
  办公室不大,中间横着一张用原木直接打磨做成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摊着份文件,桌边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摞书。靠墙的一侧摆着沙发和茶几。另一侧则是一大排玻璃门的橱柜,里头有大大小小的书、杂志,有不同形制的奖杯、奖牌,也有形形色色的瓷器。
  园园好奇地走过去,由于主人不在,她没有动手开门,只是站在一边一排一排地看。在最里面的那扇柜门后面,她看到了一件奇怪的瓷器。
  从外表看,它类似一个玉壶春瓶,只是被做得有些歪歪斜斜。右侧有个嘴,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头……
  园园纳闷,能让傅北辰看上眼并收藏在柜子里的,怎么说也不会差。可是这个东西,似乎连个次品都算不上,被放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好奇心一起,她忍不住打开了柜门,取出了这件奇怪的瓷器。上下翻转地看了看,突然,园园停住了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了瓶底。
  瓶底有手刻的两个圈――这个图案她再熟悉不过!有时她懒得写名字,就会用两个圈来代表自己,方便又好用。
  园园恍然想到了自己那次去景德镇采访的第一天,在坯房里确实拉过一个瓶子的粗坯。这个瓶子的原型来自她收藏的一幅画――
  她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天在那棵红豆树下玩耍,遇到一位迷路的大哥哥在问路。她看他戴着口罩,透过口罩发出来的声音沙沙哑哑的,不时还带出几声咳嗽,她便自告奋勇给他带了路。他们是在太平桥头分别的,她一直记得大哥哥的背影:他背着画架,拎着画囊,人瘦瘦高高的,挺拔如竹。而那时辰,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照得他有些虚幻。
  她看了好一会儿,转身时却踩到了一张画。画上画着一个瓶子:细脖子、垂腹、圈足的瓶身,瓶身上有一个形似凤凰头的壶嘴。很是好看。她知道一定是大哥哥掉下的。可是,再回头,人家早已经不见了。于是,她收了这幅画,希望有一天,能够再遇到他。
  那次在景德镇,她想亲手尝试做瓷器,便跟师傅讨教了拉坯的一些基本技巧,结果,不自觉间,拉出了那张画上的瓶子的形状。当时她还请教了拉坯师傅,师傅也说不清,但认为应该是接近净瓶之类的东西。不过她那个坯拉得实在不怎么样,所以想来师傅不会把它烧出来。
  没想到,近两个月后,自己居然在傅北辰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它。这个小小的连次品都算不上的东西,居然没有被扔掉,还被烧制了出来,还走进了瓷器研究所!这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瓷德啊,园园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东西很好笑吗?”傅北辰正巧推门进来,他见到园园正拿着那个瓷瓶,心口莫名地一颤。
  “你回来了。”园园赶紧把瓷瓶放了回去,关上柜门,“对不起,擅自动了你柜子里的东西。”
  “没关系。”傅北辰笑了下,却不打算让她绕过去,“你喜欢那瓶子?”
  园园眼看混不过去,只好鼓起勇气说:“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做的瓶子,把它放到了办公室里做研究。”
  “你说,这是你做的?”
  “是呀!”园园解释道,“不信你看,瓶子的底下有我亲手刻的――两个圈。”
  傅北辰没有马上走过去查看,只是看着她道:“这个瓶子,长得很特别。”
  园园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是想说它难看到一定境界了吧?但那是因为我技术不好,它真正的样子,可是很漂亮的。”
  “真正的样子?”傅北辰笑了,“难道这还不是它真正的样子?”
  “当然不是。”园园抿了抿嘴,觉得如果从头说起也太麻烦了,于是只道,“我家里有一幅画,画上有一个很漂亮的瓶子。我当时就是照着那个瓶子做的。”
  “哦……”傅北辰若有所思,却最终没有再问下去。他去办公桌的抽屉里将做好的吊坠拿了给她。
  园园道过谢接过,期待地打开木盒子,她发现那原本有利口的钧窑瓷片,被打磨成了一团火焰的形状,工致精美,这样的项坠造型非常少见,再配上瓷片上特有的流光溢彩的釉色,整个项坠就宛如一只在扇动五彩羽翼的凤凰,欲飞出火焰!
  “好漂亮!”园园由衷地感叹。
  “我给你戴上吧。”傅北辰说。
  “咦?”园园刚要说不用,傅北辰已经拿过吊坠,然后走到她身后。
  傅北辰将她披散的头发轻轻撩至一侧,园园想,自己一定脸红了。
  傅北辰解开红色挂绳后面的金属扣,两只白净修长的手从她面前绕到后方。园园感觉到他的手指碰到了她后颈的伤疤,然后轻轻抚触了下,随后她听到他说:“好了。”
  园园垂着头,忍住了要拿手扇风的欲望,说:“谢谢。”
  “园园,你那年在程家见到我的时候,应该下来跟我打声招呼的。”
  “嗯?”园园抬头。什么意思呢?
  傅北辰笑了一下,却没有再多说。
  傅北辰带园园去停车场的时候,遇到好几位同事,他们无一不露出诧异的表情。傅北辰虽然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但交友却十分广阔,所以时不时有客人来他办公室坐,但,从未有过年轻女孩。
  傅北辰对这些意味深长的眼神视而不见,朝同事们道了声“明天见”,就带着园园走了。
  沈美女这天晚饭之后,去了H大附属医院看程白,慰问完后,突然想到一事,便问:“程白,我想找程园园问点事,你能把她电话给我吗?”
  程白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转达。”
  沈渝也不强求,又看他削梨子削得那么认真,手势漂亮干脆,不由说:“你用刀的水平可真不错,怪不得能做医生。”
  程白把削好的梨子递给沈美女,道:“照你的逻辑,我更应该做厨师。”
  沈渝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接过梨子,“你竟然会削水果给我。”
  程白抽了纸巾擦水果刀,“我只是想用下刀而已。”
  这晚,傅北辰送园园回去后,回到公寓,没有吃安定,却很快入眠,但是梦境来得也很快。
  灯盏下,二人对坐,中间是一局棋。
  “四哥,你怎么不说话?”他正襟危坐,伸手落下一子。
  “我不同意。”对面的男子与他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那公主根本就未曾见过我!凭什么一道婚旨,我就必须娶她?”他愤怒,又落一子。
  对面的男子看了他一眼,一子下去,输赢立判,“我从来不曾赢过你。今天,你却一败涂地。难道你忘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那宛玉怎么办?”他颓然,“她那日还兴高采烈地对我说,要自己亲手烧制嫁妆……”
  “爹总说,我们这一辈人里,最像大父的就是你。你知道这句话的分量。”男子顿了顿,目光凌厉地看向他,“如果你一意孤行地要毁掉这个家,她这辈子定然用不上那些嫁妆。”
  他低头不语。
  “不是不让你娶,只是晚些时日。难道这,你也等不了?”
  一声呵斥,犹如平地惊雷,不啻当头棒喝,令傅北辰骤然从梦中惊醒,只觉浑身冷汗涔涔。
  朱阿姨忙完儿子的婚事,终于回来上班,园园如同迎来了解放区的春天。
  园园原本以为,后面就不会再有她的事了,可到了程白出院那天,胜华叔叔在广州出差,朱阿姨要在家做饭,园园只好答应去接程白出院。
  等她赶到医院,一进806病房,就看到程白正坐在沙发上,病服已换下,穿着一套宽松的浅灰色运动服。因为受伤,他比去灾区前瘦了不少,脸上添了几分冷峻。程白看到她进来,似乎有点意外,但语气倒是听不出什么,“拿下行李,走吧。”
  “咦?我们不等老杨师傅过来会合再一起走吗?”
  “他快到了,医院找停车位要半天,到医院门口去等下他,然后直接走。”程白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坐到了旁边的轮椅上,目前是复健阶段,他还不能走太多路。
  园园便只得过去把行李袋斜背在了身上,推着轮椅出了门。
  “程医生,园园,需要我帮忙吗?”小赵护士看到他俩出门,殷勤地绕过工作台,跑过来询问。
  “小赵姐姐,不用啦,谢谢你。”
  跟园园已成密友的小赵护士,对园园说:“你来之前,医院的领导们刚离开,说让程医生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回来再给他开表彰会。”
  “哦哦。”
  程白对小赵护士,以及其他正站着为他送行的同事道谢:“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护士们连连说不客气。
  程白随后朝园园道:“走吧,别打扰别人工作了。”
  其他人可能听不出,园园知道他是等得不耐烦了。
  于是园园跟大家匆匆道别,推着程白进了电梯。电梯门刚合上,就有护士说:“程医生真是瘦了好多。”
  “可不是,但还是很好看。”
  园园这边,刚到医院大门口,程白就接到了老杨师傅的电话,老杨师傅语气又急又气,说路上遇到个不讲道理的,变道擦了他的车,还理直气壮地跟他吵架。现在两人正在等交警过来处理,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开了。
  园园也听到了老杨师傅洪亮的声音,无法来接了?这可怎么办?这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她还带着一个伤病员,可不容易叫到车。
  这时前方有一辆红色的公交缓缓进站,园园灵光一闪,冲着公交的方向努了努嘴,问程白:“要不,坐公交车?”
  程白见出租车确实求过于供,看身边的人似乎也不愿去抢,而他不想在太阳底下被周围的人打量,便点了头。
  等车的人不少,但还算有秩序,尤其在医院这站,像程白这样腿脚不方便的,大家见到了,都会让着一点。车来了,园园把程白扶上车,顺势又把折叠后的轮椅拎上车。这时候,园园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一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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