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就是行刑的那一天。”云安夫人未曾抬头。
“清风霁月的林时景穿着一身囚衣,跪在菜市场上,上京百姓砸满了菜叶臭鸡蛋。”
云安夫人抬起头,眼底是一片猩红:“我就觉得可笑,从前人人都夸,林时景走在街头,花落满身;落难时,上京百姓也不知从哪里攒了那么多烂菜叶臭鸡蛋。”
“落难与犯罪不同。”承恩公小声提醒。
“他没有做过那样的事,要我再说几遍!”云安夫人疯癫起来,“对,我有证据,证据我有啊,这一切都是他堂弟陷害的,什么贪污受贿,都是假的,证据也是他堂弟捏造的!”
李宰相看着云安夫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明远皇:“李相,您这是?”
“皇上,老臣有话说。”
“请说。”
“老臣是个懦夫啊!”李宰相痛哭流涕。
他与林时景有过几面之缘,算是个不熟的知己。
不熟是因为相处不多,且在先帝面前不能太熟。
知己是因为,他们有同样想建功立业,敢为天下先的抱负。
建安八年,黔州杨氏拒朝贡。
林时景提出,杨氏有不臣之心,那一年先皇还是信任林时景的,便派兵前去黔州探查。
谁料去的那位孙将.军竟被杨氏收买,回来说了不少好话,还进贡了一位天师。
天师回京后,日日在先帝耳边洗脑。
后来某日,上京中传出一位紫微星的谶言。
这谶言愈演愈烈,掀起了一阵人心惶惶的热潮。
最后落在了林时景身上。
天师断言,必须当众将紫微星斩首示众,才能破了他为天下共主的预言。
先帝日夜发愁,逐渐对林时景有了不满,甚至是动了杀心。
他私下里曾劝过林时景,让他解甲归田。
可林时景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可能甘于平庸。
他不听啊!
某一日,先帝突然掌握了那一堆证据,一切都晚了。
林时景上了断头台,林家满门死绝。
那之后,先帝还下了封口令,上京人人不得提林时景三字,违者诛之!
“后来啊,林时景没了,大渊直接缺了一位栋梁之材,杨氏一举进军,上京失守,先帝病逝。”李宰相一口气将话说完,又抹了一把泪。
他当年不过是个寒门出身,不受重视,也长相普通的翰林学士,哪里比得上林时景那样的谪仙人物。
而如今时过境迁,他成了宰相,林时景只剩一抔黄土。
红颜多薄命啊!
“皇上,老臣有罪!”李宰相朗声道。
一旁端坐一晚都没说话的武安侯这个时候脑子突然发懵了。
是的,他当然认识林时景,甚至还吃味过。
因为他家夫人,平昭阳公主也十分敬佩林时景。
当得知他犯下滔天大罪时,他心里还有点暗爽。
看,自家夫人眼里只有自己了吧?
可如今想来,真是小人之径!
武安侯心里是五味杂陈。
明远皇也是,听完李宰相的话,久久不能做出回应。
事情是这样的吗?
是被冤死的忠臣还是犯下滔天大罪的恶徒?
其实他心里早有答案,若真是恶徒,祖父为何不让人再提起那三个字,甚至下了封口令,连他这个嫡亲皇室子弟都不清楚。
可明远皇心中又很难受,他未曾见过祖父,只从史书和其他人嘴里听到过。
那些赞美的词语中,先帝是一个伟岸的英雄。
他也曾励志要做一位明君,像他们一样的明君。
可今日得知的消息让他心中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觉。
因为一个谶言,就要杀了一位忠臣。
可身为皇室子弟,能容得下另一位紫微星吗?
为人子,为人孙,真的可以将错误公之于众吗?
他又该当如何!
明远皇看向地上的李宰相,还有站住不动的云安夫人。
云安夫人在笑,可她眼中布满嘲弄。
明远皇沉默良久,丢脸而已怕什么啊,他猛地一拍桌子:“查!给我查。”
谶言这样的事,必有蛛丝马迹。
“皇上英明!”李宰相行了一大礼,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当今圣上在颜面和真相之间选择了真相。
他终究是比林时景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