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江慕渊踢开了沈雪尧。
像踢一块绊脚的路边石子。
他双手都扶住柜边，加快了移动它的速度。
“江慕渊……”沈雪尧顾不上膝盖跌得生疼，冲上去重复抱住了他的腿，几近语无伦次，“渊哥哥、不要……不要这样做……都是我的错……”
她不敢不认错。
她不敢赌不敢任性。
俞子舜的命，是谁都不能碰触的一条红线。
她欠他太多，已经多到此生都无法归还，再担不起一条无价的性命。
“我求求你放了他，我求求你住手……”她哭着哀求，哭出了声，“渊哥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要我的命都行……你放了师哥……你不能这样做……我求求你……”
“沈雪尧！”俞子舜已经猜到了江慕渊在做什么，他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不准求他！”
她到兴业来求职，他让人事给她发了offer。
他能为她做到的只有这些。
一份不算体面的工作，一面即将掉落的柜门，他想再多给她一点好，她都不要……
但他不要她为了他下跪，不要她为了他去乞求这个男人，为了他重新回到江家那个华丽的地狱。
她那天来到他眼前，没有血色的面容上泛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死气，依旧美轮美奂的容颜却像枯萎的玫瑰。她仿佛没有灵魂，机械地从泥沼里爬起来，循着生的本能寻求最后一点希望……
这些天，他看着她一点点鲜活起来，一点点重归当年的朝气，看着笑容一点点回到她的脸上，看着她的眼眸重新明亮。
他宁愿一死，换她自由。
自由的活着，自由的笑，自由的舒展羽翼……
大约是沈雪尧哭得太真切，声音太惶恐，江慕渊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低下头，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张满是泪痕的脸。
沈雪尧仰着头，眸中溢满水雾，滴落的泪珠颗颗晶莹饱满。
江慕渊伸手，指尖微寒，从她脸庞刮过，再抬手，摊开掌心，看着沾满了一指的泪水。
“你哭了，”他声音滴水成冰，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沈雪尧，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哭，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不叫江慕渊的男人。
他突然俯身，抓住她的发髻，逼她扬起脖子。
“沈雪尧，你居然可以为了他哭。”他牙都要咬碎，眸子里泛着令人战栗的猩红，“你为了他下跪，一次、两次，为了他求我，认错，一次、两次……你为了他哭，第一次哭……”
他声音都变调，冷笑声尖锐而古怪。
沈雪尧在发抖。
因为疼痛，也因为恐惧。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江慕渊。
他过去轻视她嘲讽她甚多，她从来没有试过挑衅他到极限之后，会从他那里收获什么。
“我会把他推下去……”江慕渊凑近了她的耳朵，齿间如魔鬼的低语，“让他在柜子里摔成一堆烂泥……嘘——别怕，沈雪尧，今晚上有我陪你当凶手。他是，你和我一起害死的。”
说完这句话，他把她重重摔到了地上。
“不要——”沈雪尧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了窗边。
她挡在柜子前面，张开了双臂，头发也散落在肩头。
她脸色惨白，声音哀凄得像孤崖上的风啸，神情里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
“你先把我也推下去，你踩着我的尸体犯你的罪……江慕渊，今晚上只有你是凶手！”
江慕渊猛地把柜子往旁边一堆。
笨重的柜子砸到地上，发出几乎四分五裂的巨响。
他随即一步上前，捏住了沈雪尧的脖子，把她头朝下往窗外按下去。
“你以为只有你有胆量去死？”他的声音和窗外的风一起，呜咽着灌入她的耳中，“你以为只有你们沈家人敢去死？”
“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以偿和你师哥一起去死？你以为我不敢跟你一起跳下去？”
沈雪尧血液涌到脑中，惨白的脸颊渐渐发红，悬空的半个身子，令她的世界混乱颠倒。
她只感觉江慕渊也压下来。
同她一起跌入这个扭曲的世界。
他呼吸的热气混入夜风，盘桓在她鼻息耳际。
温热粘湿的液体，滴在她的脸上，
“沈雪尧，你就算是死，也只能跟我一起死！”
……
……
沈雪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窗外回到屋内的，也不知道江慕渊是怎么放开她的。
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又咳又喘。
眼前横倒的衣柜底部，有一个破开的大洞。
地上和墙上都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屋子里有两拨人对持，乱哄哄地指着对方放话威胁。
俞子舜站在其中一边，拳头上滴着血。
江慕渊在另一边，被人驾着，脸色发青，嘴角和衣襟上也都是血。
魏宏蹲在沈雪尧身边，大声说着什么。
沈雪尧努力集中注意力，她听到魏宏声音里带着恳求，“沈小姐，回去吧，渊爷昨晚上到现在都没合过眼，滴米未进，连一口水都没喝过，你别再折磨他了……”
沈雪尧继续咳，边咳边笑。
他对她施暴，差点把她和无辜的俞子舜推下楼。
结果他的人却说，沈小姐，求求你别再折磨渊爷了，求求你饶他一命吧……
“真的，沈小姐，自从你上周开始闹，渊爷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就算是这样，他看到你喜欢的裙子，还是让我给你卖下来，他昨天还让我去中医院，找最有名的正骨医生，给你拿治落枕的药……”
魏宏都要说红了眼，比江夫人还像一个老母亲，
“沈小姐，你给渊爷认个错，事情就过去了，渊爷什么时候和你较过真？”
更过分的事情她都干过了，只要肯回去，渊爷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什么都吞了。
沈雪尧像什么都没听到，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走向了俞子舜。
看着他为了破开柜子，而重伤的手，她咬着唇，把最后一声咳嗽咽下去，“师哥，你的手……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