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个时间段有些难打车,江蓦然在马路上站了很久才等来一辆出租车。午夜的路畅通无阻,很快出租车就停在夜总会富丽堂皇还闪着金光的大门外。
江蓦然平时是不会来这种将奢华和土气融为一体的夜总会的,这不符合他的格调,他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他在夜总会门外看到了自己的越野车,门内站了一排大冬天里还要穿着开叉旗袍的女孩儿。
夜总会共有六层楼,不知道有多少间包房,一间一间找似乎有些难,而且也不是很礼貌。他掏出手机,从梁俊的微信朋友圈里翻出一张姐弟两人的合影,然后对门内其中一个女孩儿微微一笑,说:“你好,相片里这个女孩儿是我的表姐,她喝多了,只告诉我她人在这里,没说清包房号,你们还记得她在哪个包房吗?”
以江蓦然这种外形条件,出入风月场所基本都是无障碍通行的,甚至可以受到无条件的帮助。他去酒吧几乎没有花钱买过酒,只要往那里一靠,就会有人来搭讪,并请他喝酒,不过他没喝过。这是他爸教给他的生存法则之一,不要喝陌生人的酒。
女孩儿看了看照片,摇了摇头。这一晚上不知道有多少像梁俏一样的漂亮女孩儿来这里,要是帅哥她们没准还能记得清。江蓦然试图唤醒她们的记忆,为她们形容起梁俏的外形:“她很高,一米七几,长发,长得有一点儿像明星,穿着看起来有些职业。”
“我知道了!”其中一个女孩儿激动地拍手,指着另一个女孩儿说,“就是那个人啊!一起来了二十几位的,里面有个女孩儿个子很高,长得很漂亮,有一张明星脸,走路腰挺得直直的,你还说好像公司的老板或高管,就是很有范的那个。”
“我想起来了,那个316的!”
江蓦然收起手机,顺便收起求人时的礼貌微笑,冷漠地点头:“谢谢。”
316包房。
江蓦然推门而入,音乐声震耳欲聋,偌大的欧式沙发上坐满了人,一眼望去确实有二十几个。大家都在三五成群地聊天、喝酒,还有已经喝倒睡觉的,根本没人注意到有陌生人推开了他们的包房门。
三分之二的男性加上三分之一的女性,看穿着打扮都是条件不错的有为青年。他的江太太此时正背对着她在跟三个男的划拳,她正好输了,准备抬头干杯。
江蓦然像一阵风一样大步跨到她的背后,在她端起酒杯准备仰头一饮而尽的时候,按住玻璃杯口,态度强硬地从她手里夺走酒杯。
有些微醺的梁俏仰起头,意外地看到了满眼怒意的江蓦然。她笑了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能经得住这个角度考验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美男子,江蓦然可不是一般的美男子,是一个连生气都好看的美男子。
很明显,梁俏有些醉了,这不符合江蓦然对梁俏酒量的认知。他眉头紧锁,微微俯下身,用冰冷的声音质问道:“你到底喝了多少?”
仰着脖子看人很不舒服,梁俏换了姿势,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她指了指旁边沙发上已经不省人事的三男一女说:“没喝多少,这四个是我刚喝倒的,现在这三个也快了,我很快搞定。”说完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江蓦然一把拉下她的手,不悦地道:“什么时候你也成了看不出眉高眼低的人了?你觉得我现在很开心?你喝倒了两批人还要我夸你酒量好?”
“没有!”她义正词严地否定,“不需要你夸,我的酒量就是好!”
坐在梁俏对面的Tony端着酒杯起身,他醉得很明显,但还算理智,笑着问梁俏:“俏俏,这是你老公吗?”
梁俏点头,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这几位好友介绍道:“对,这位是我老公,江蓦然。”
Tony给江蓦然倒了一杯酒,说:“不错,很帅气,在哪里高就?”
梁俏接过他递来的酒杯,并不打算让江蓦然喝:“他还在读研,小朋友不能喝酒。”
不能喝酒,但是可以握手。Tony对江蓦然伸出右手,他脸上带着微醺的笑意。可不知为何,江蓦然就是不喜欢这个人,但还是伸出右手跟他握了握。
“Tony.”他自我介绍道。
江蓦然点了点头,俯下身把梁俏扶起来,然后接过梁俏友人递过来的大衣搭在手臂上,严肃地看着还对这里恋恋不舍的梁俏,说:“现在跟你的酒友们道别,然后我带你回家。”
“我现在不想走,你坐下来,看我把他们喝倒,或者你回家写作业,我们明天见。”梁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像女领导安排下属一样,冷静地把他安排好了。
江蓦然双唇紧紧抿起,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他从梁俏渐渐变化的表情中看出来他捏痛她了,可他并不想松开:“我再说一遍,现在跟你的酒友们道别,跟我走。如果你不想道别,我直接把你扛走。”
梁俏瞪着他,勉强地弯着嘴角,转过身和自己的朋友们笑着道别,然后同江蓦然一起走出包房。
她在电梯里穿上了自己的大衣,江蓦然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道:“扣子扣好。”
梁俏双手插在大衣口袋,没有回应,也没有碰自己的纽扣,只是安静地望着他。
他们来到夜总会的大厅,江蓦然再次要求她把纽扣扣上。梁俏仅用大衣把自己裹住,就准备往外走。
她喝了很多酒,身体很热,胸膛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她不需要保暖,只想吹一吹冷风。她走得很快,江蓦然伸手抓了她一把,但没有抓住。
外面的天真的很冷,滚热的身体瞬间凉快下来。梁俏身后传来Tony的声音,是她的手机落在了沙发上,他乘另一部电梯追过来送给她。
“把大衣扣子扣上,别感冒了。”Tony递出手机时不由自主地关心道,“你没事吧,俏俏?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梁俏微笑着摇摇头,说:“没有,我很好,你进去吧,外面冷。”
“好。”Tony点头。
他看看江蓦然又看看梁俏,然后他突然皱眉,对梁俏伸出手掌,郑重地道:“你知道我认识你多少年了吗?我太了解你这个笑容的含义了,是不情愿,是妥协。如果你不想离开,谁都不能强迫你。你现在可以跟我走,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你。”
江蓦然走到梁俏面前,把她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挡住,他不悦地看着Tony,冷漠地道:“Antony.”
“Tony.”Tony收回手,纠正道。
“没什么区别,总之指的都是你。”他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收起你泛滥的、无用的、多余的爱心,就算她现在不愿意,那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儿。请你尊重你自己,也尊重梁俏。随便一个人伸手,梁俏就会跟他走,在你心里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那也请你尊重她,不要让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儿。”
江蓦然冷笑:“她喜欢的事儿我就要无条件纵容吗?在她不清醒、不理智的时候,我会告诉她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正因为我尊重她,所以我现在才允许你站在这里。现在,请你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梁俏已经醉了,她应该回家。而我才是唯一能带她回家的人,你听懂了吗?”
Tony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江蓦然转身,正要告诉她以后离这个Tony还是Antony的远一点儿,却看到梁俏红着眼眶瞪着自己。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江蓦然。”她郑重其事地叫着他的名字。“郑重其事”是江蓦然自己的理解,其实梁俏是咬牙切齿地叫着他的名字。
“嗯。”他平静地应了一声。
“我是跟你结婚了,但不代表从此以后就要失去自我!”她说,“我想要的生活绝对不是两个人你侬我侬。我需要交际!需要朋友!我需要融入社会!而不是像你这个冷漠的艺术家一样,清高、傲慢,总是用眼角斜视别人,霸道又不懂尊重别人!”
江蓦然觉得她是喝多了故意找碴儿,不紧不慢地回道:“我没有阻止你交际,也没有妨碍你交朋友,更加没有妨碍你融入社会。我倒很希望我在你心里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和重要的地位,可以轻易地控制你。”
“你没有控制我?你说你没有控制我?”梁俏的音量渐渐提高,“你现在就是在控制我,强迫我和你住在一起!强迫我从聚会上离开!我的不情愿在你眼里完全没有意义!我说强扭的瓜不甜,你非说甜!我才是被强扭的瓜!觉得甜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紧紧地皱眉,看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觉得我喝醉了在跟你无理取闹吗?”她从口袋里抽出手,用指尖点着自己的鼻子,愤怒地道,“我梁俏,从来没败给酒精过!我很清醒也很理智!我的清醒和理智可以告诉我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不是由我以外的任何人告诉我!”
“如果我今晚不来,任由你继续喝下去,你能保证你还是清醒和理智的吗?”
“我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我是一个可以对自己人生负责的成年人!如果我不清醒、不理智,我犯了错,那我就承担后果,我什么都不怕!我在没有你的那些年里一样生活得很好。反倒是因为你出现了,我的生活才变得乱七八糟!”
“我只是希望,有我以后你可以生活得更好。”他始终心平气和地与她沟通。他觉得梁俏已经失去理智了,他不应该在已经燃起的火上再浇油。
“不会!”她突然吼了一声,发丝随着寒冷的夜风飞舞。她倔强得像一只随时准备投入厮杀的小兽,“自从你出现,我的生活就变得更糟了。你不过是一个霸道的、幼稚的、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的大龄儿童!和你结婚,我感觉自己像诱惑未成年人犯罪!我一分钟也过不下去了!
“你给过我什么呢?你能给我什么呢?最起码的安全感都没有!我不是没有了丁耀森就一定需要另一个男人陪在身边的女人,我更不想再被人背叛。而陌生的你,就是我生活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我只希望在别人还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时,我们就彻底结束。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问我,我的未婚夫呢?我的婚礼为什么取消了?我真的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怀来看待爱情这种东西。我需要活下去,不仅仅和一个男人厮守,我还要面对很多,面对父母、亲戚、朋友、社会……我……”
她喊到没力气了,眼眶里含着浅浅的泪光,却始终咬着牙不让它们掉下来。她忽然冷静下来,指着他说道:“站在这儿别动,别再跟着我,永远都别。就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噩梦。”说完她便转身离开。夜风掀起她的长发,把她敞开的大衣也一同掀起。
这一下彻底冷进了骨头。
江蓦然呼出一口热气,双手揣进口袋里,默默地看着她大步流星地沿着马路扬长而去。他感觉有点儿不对,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也讲不太明白。他并不是一个恋爱细胞发达的人,确切地说,他是个很少琢磨女孩儿想法的人。
他记得,最开始生气的人是他,是她食言了,把自己扔下。他来接一个酒鬼回家也没有错,他再生气也没忘记让她扣扣子啊!
那么他到底错在哪里了?为什么她会被气成那样……
02
喝多了酒的人不能吹风,风一吹头会更晕。梁俏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站在原地琢磨了一小会儿后转过身去,看向在远处已经变得像一个烟头大小的江蓦然。然后她又大步流星地往回走。眼看着他在自己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大,最后近到微微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他发颤的长睫毛。
她被冻坏了,鼻子、耳朵都被冻得通红,江蓦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皮肤比梁俏白,他脸都被冻得发青了,只有鼻翼两侧和耳根有一点儿发红。
她定定地望了他半晌,满脸歉意地开口:“对不起。”
江蓦然微微皱眉,这一天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感觉跌入人生的低谷,一会儿感觉达到了人生的高潮。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梁俏已经自觉忏悔了:“我不是有意攻击你的,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心的口误,所有伤人的话都是有备而来。我承认我在心里对现在的生活有一点儿怨言,但我刚刚仔细想了想,这些并不能怪你。你没有强迫我跟你结婚,我们是双向选择。以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温柔、乖巧的女朋友,现在却要承受蛮横无理的我;你没有给我什么我也不怪你,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能给你什么;你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可能我在你眼里也是这样的。我脑子很乱……”
“梁俏。”他试图打断梁俏的话,她看起来太过自责,他看不下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耍个酒疯而已,不过是把他忘记了一天而已。
“你让我说完。”梁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是做了一些让我生气的事情。但讲真的,那些事儿并不至于让我这么失态。这个月,我的人生起起伏伏,每次在我觉得‘以后就平静了吧’的时候,都会有新的问题冒出来,每一件都让我措手不及。
“我失去了自己原本该有的婚姻,失去了最好的朋友,遭到他们共同的背叛,现在我又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室。我让我的父母面对亲戚们的议论。我还要面对陌生的你和你的父亲。当我知道他要见我的那一刻,真的好像有一座山压了下来。
“我成了自己交际圈里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可能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把我的事儿当作一个八卦来聊。但是这些东西,本来在我这么完美的人生里都是不该出现的。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上一次让我感觉自己生活不自在的时候,还是我父母去世的那段时间。
“我真的不是酒鬼,我真的很少喝醉,可是我今天也是真的真的想喝醉。我也想体会一下那种喝多了就什么都不想的感受。我非常努力地喝醉,可是太难了,我就是想喝醉一下都很难。所以我更生气,这些怨气都强加给了你,对不起。”
她的鼻音渐渐浓重,眼底再次浮起雾气,打了一个冷战后缩了缩肩膀:“我应该穿件高领毛衣的。”
江蓦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把她的双手插进自己的大衣口袋,脸颊贴在她的耳侧,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另一只耳朵,直到感受到她慢慢将身体的重量依靠在自己身上,他才哑着嗓音开口:“我没怪你。”
如果不是梁俏,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如此大度的男人。不仅仅如此轻易地原谅了她,内心甚至希望她不要为此道歉。也许她理直气壮的样子会让他更加安心。
她已经为这一段时间的人生承受了太多的压力,不该在为他的快乐或是忧愁而感到烦心和内疚。她明明可以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一样肆无忌惮地对自己撒野,却偏偏要做一个明事知理的大人。
“耳朵快被冻掉了。”她喃喃自语道。
“你走得太远了,应该少走一点儿,你快一点儿回来跟我道歉,我就能早点儿给你捂耳朵了。”他说。
梁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歪着头不悦地看着他说:“你不应该在这里等我,如果我看不到你,我就会直接打车走了,不用再走那么远回来。”
“是你不让我走的。”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走了?我跟你说了我会半路返回来跟你道歉?”
江蓦然撇撇嘴,说:“你刚刚说‘你站在那儿别动,别再跟着我,永远都别’,我只是听了你的话而已。”
梁俏还要说什么,江蓦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搂着她往自己的越野车旁走:“不要说话了,看起来有点儿冻牙。”
车子被梁俏扔在室外这么久,已经冷透了,坐在副驾驶座上,她还是冷得直哆嗦。
江蓦然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她身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说:“用自己的呼吸供暖吧。”
他启动车子,打开空调并且加热座椅,需要几分钟时间才能把车子热起来。不过他那招用自己的呼吸供暖的方法很管用,呼出来的热气都憋在他的大衣里,很快她的耳朵、鼻子就不冷了,但是很闷。梁俏掀开衣服,露出自己的脑袋看向江蓦然,发现他的脸颊两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冷吗?”她问。
他淡淡地瞥她一眼,咬了咬牙,说:“不冷。”
“可是你看起来很冷。”
“算你看得没错。”
“那你为什么说你不冷?”
“用强烈的心理暗示给自己洗脑。”
“这招好用吗?”
江蓦然犹豫了一下,说:“偶尔好用,偶尔不好用。”
“你经常用吗?”
“偶尔会用。”
“比如什么时候会好用,什么时候会不好用呢?”
江蓦然又犹豫一会儿,此时车内的气温已经升高,他调到一个舒适的温度,微微眯了眯眼。他犹豫的时候总会这样眯一眯眼,说:“现在就很好用。但我想让你爱我爱到无法自拔的时候就不好用。”
梁俏知道他在开玩笑,拍了他的胳膊一下,转头看向窗外,说:“我想睡觉了,眼皮不听使唤。”
她觉得自己应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可她没想到,这上下眼皮合在一起就很难拉开了,她彻底睡着了。
力求喝醉的梁俏终于经历了一次酩酊大醉,任凭她的大脑断片儿,不记得她是怎么下车的、怎么上床的、怎么卸妆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丁耀森和陈碧莹、“周末派对”、江蓦然。这一觉她睡得十分舒服,仿佛睡在云端。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喝醉,醉了以后的世界居然是这样子的。
可她在醒着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自己醉了。如果没有江蓦然,她可以清醒更久。只是因为有他在,她才放任上下眼皮合在一起。
他会安全地把自己带回家,她想。幸好来的是江蓦然,如果是梁俊,她是不敢睡的。为什么呢?她应该会在梦里总结出很多原因,但等他一觉醒来又会忘得干干净净。
她躺在江蓦然公寓里的大床上,房间的窗帘敞开着,窗外是属于冬日的蓝天,后面藏着发着微弱光亮的太阳。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身上原本属于她的衣物都不见了,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篮球背心。
她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打了个滚后坐起来,看到床头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大杯牛奶。确实是很大的杯子,就是上次那个大号啤酒杯。
她伸手摸了一下,还是热的,看来刚放进来没多久。
这一次,她不打算直接用这大家伙喝了,免得又出糗。她一步跨下床,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感到别人口中宿醉过后的不舒服,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她真是有一个新陈代谢能力超强的身体。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想:我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但我自己一直没发现?
她的衣服不在房间里,身上这件背心倒是穿着舒服,给满分,论遮盖能力却只能给五分。她觉得,江蓦然是故意给自己穿这样的衣服的。
她端着大号啤酒杯走出主卧,准备去拿个小杯子。客厅里没人,但是厨房里好像有声音。她光着脚走到沙发旁边,看到江蓦然和江郑从厨房走出来,两人一个端着放着煎蛋和火腿的餐盘,另一个拿着面包,三人对望时,无比尴尬。
梁俏低呼一声连忙转过身,她的动作太快,牛奶被洒出来一些。江蓦然放下手里的全麦面包急匆匆地跟她回到房间。
姜还是江郑这块老的辣。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至于让这点事儿羞得抬不起头。他摆好餐盘后把地板上的牛奶清理干净,坐在餐桌旁,淡定地拿起手机回复信息。
这个早晨过得一点儿都不愉快,他被江蓦然叫来做早餐。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江蓦然三番五次地欲言又止。他皱眉问江蓦然到底怎么了,结果得到的是儿子的质问:“你为什么背着我找梁俏?”
他回答得理直气壮:“因为你不让我见她。你结婚了,我却不能见一见自己的儿媳妇,这非常不合理。”
江蓦然说:“你吓到她了,她昨天喝多了,说你找她的时候,她压力很大。”
然后江郑说:“你是在怪我吗?你在条件优越的家庭里长大,我从来没要求过你找门当户对的女孩儿,只要是你喜欢的都可以,你闪婚我都没有说过你。但我要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是好还是坏。如果她别有所图,就算当坏人我也要拆散你们。我只是做了一个所有父亲都会做的事情,同时代表你母亲。”
江蓦然说:“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告诉你,你的方法错了!我不会怪你!就算你现在要拆散我和梁俏,我也不会怪你!因为你是我爸爸!我知道你会像疼我一样疼她。”
江郑很吃这套,原本两人是压低着声音剑拔弩张,听到这句话后江郑情绪立即缓和,他说:“那是肯定的。”
江郑放下手机,看看房间的门,又看看面前的煎蛋和火腿,回忆着刚刚儿子和自己的对话,忽然感觉家里多了一口人也是极有趣的。
03
房间里,江蓦然打开了衣柜,把上次她留在这里的衣服和叠得整整齐齐的她昨天穿的衣服拿出来给她,此时衣服上还散发着一股洗衣粉的香味。
“昨天回来我就扔进洗衣机了,顺便给你烘干了。内衣内裤还在浴室。我听说女孩儿内衣内裤不能放进洗衣机,就没烘干,这是你上次留在这里的。”
梁俏脸色微红,道:“你应该告诉我你爸来了。”
“把你叫醒,告诉你我爸来了吗?”他问。
“或者别把我的衣服藏起来,再或者你别给我穿布料这么少的衣服。”
“我又不是你的保姆,哪里能面面俱到。”他说着把杯子接过去,把这一堆衣服塞进她怀里,“我给你穿这件衣服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
“你是出于什么心理?你就没有别的睡衣给我穿吗?”她问。
江蓦然低头看了看她曼妙的身姿,说:“我还能理智地给你换衣服已经很好了,别太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抱着衣服走向主卧的浴室,边走边问:“什么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布料。”
梁俏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时,江蓦然已经不在房间里了,那杯牛奶也不见了。她来到客厅,以衣着整齐的形象跟江郑打了声招呼:“爸。”
江郑点了点头,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梁俏坐在江蓦然身边,扫了一眼桌面,看到江郑的面前是一份煎蛋、两片火腿还有两片面包,以及一杯牛奶,江蓦然的面前也是。而她的面前,煎蛋、火腿、面包和他们的没区别,就是这个装牛奶的杯子……还是那个大号啤酒杯。
“我……去拿个杯子。”
“没关系,你就用这个喝,我们一杯就够了。”江郑示意她不用这么害羞。
江蓦然拿起桌上的胡椒研磨器在她的煎蛋上撒了一点儿黑胡椒粉,淡定地道:“嗯,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我爸了,不用拘于小节,做你自己。”
江郑点头:“对,蓦然说你喜欢用这个大杯子喝牛奶,既然你喜欢,就用它好了,不用想太多。”
梁俏十分郁闷。
她真不愿意解释自己不喜欢用这个大杯子喝牛奶,这很容易灌进鼻子里。大家都是斯文人,没必要喝个牛奶还要搞得豪情万丈……
“我还是……”梁俏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解释一下。
江郑马上否定了她的想法:“真的不用太拘谨,我们觉得用这个杯子喝牛奶也很可爱,对吗,蓦然?”
江蓦然刚把一块火腿放进嘴里,闻言放下叉子一本正经地点头:“嗯。”
算了,不解释了,就这么喝吧。
江蓦然和江郑都坐在梁俏对面,这样对比起来,江蓦然跟他爸在长相和气质上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一看就是亲生的。不像梁俏和梁爸、梁妈,哪里都不像,毕竟不是亲生的。她还曾经一度怀疑梁俊也不是亲生的。按照梁爸和梁妈的基因,梁俊本来不应该生得那么俊俏的,不知道那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早餐吃到一半,江蓦然突然放下手里的刀叉,郑重其事地对梁俏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听吗?”
梁俏斜视他,淡淡地说道:“爱说不说。”
“看来你对拥有WST酒店中餐宴会厅的独家派对举办权这件事儿不感兴趣。”他立马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算了,爸,我看梁俏不太需要……”
“你等等!”刚刚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梁俏当即伸长胳膊,隔着色泽温润的木质餐桌激动地按住他的手腕,“你等等,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完了。”他学着梁俏冷淡的样子,“管你听没听到。”
他以为梁俏会求自己重新说一遍,但他错了。
梁俏视线一转,看向江郑:“爸,他刚刚是不是说了‘WST酒店中餐宴会厅的独家派对举办权’这几个字?”
江郑笑了笑:“嗯。”
梁俏双眼放光,面露喜色,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到以往的淡定模样,张口就谈生意:“这个,我感兴趣,但也要对方感兴趣才行。有什么合作条件吗?”
“有。”江蓦然说,“他们的一个股东看上你了,想和你亲密地交流一番。”
江郑被一口牛奶呛到,赶快拿起餐巾纸捂住嘴巴。他诧异地望向自己的儿子,显然很意外他能说出这番直白的话。
刚刚还兴致勃勃的梁俏,在听了这句话以后,脸翻得比书还快,饭也不吃了,她环抱手臂,一脸严肃地盯着江蓦然。骂街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说:“想和我亲密地交流一番?你同意吗?你同意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
江蓦然英挺的眉头轻轻地蹙起,短暂地思考过后,他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平静地道:“如果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同意。”
当的一声,梁俏把手里的叉子拍在桌面上,怒不可遏地厉声道:“江蓦然!”
梁俏不是个大嗓门,即使是生气,也不会发出多么大的声音。但和她平日里温和、冷静的样子相比还是有些差别的。
江郑惊了一下,还没能从儿子带给他的震撼里清醒过来,又被儿媳妇吓了一跳。他试图为江蓦然的胡闹收尾,谁料梁俏并不需要这个和事佬。她一脸抱歉地看向江郑,说:“对不起,爸,吓到你了,我不是对你发火。”
“我没事儿。”江郑故作淡定地调整了坐姿。
江蓦然一脸淡漠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好像梁俏不仅吼了他,还捅了他两刀一样,冷冷地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你干什么去?”江郑问。
“洗澡。”
“你大早上洗什么澡?”言外之意是你不要留下这个烂摊子给我,难道我还要帮你哄媳妇吗?
“我现在想洗澡,不需要理由。”他头也不回地朝卧室走去。
梁俏不理解,明明是他思想有问题,她不过是吼了他一句,并且完全在情理之中,他凭什么摆出那副冷漠的样子给她看,难道是因为她拍了桌子吗?他说出那样的话,她没拍他的天灵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转过头,视线一路跟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关上房门她才回过神来。想了想,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对江郑笑了笑:“我进去跟他说几句话。”
梁俏安静地拉开椅子,不徐不疾地走进卧室。进门之前还回头对江郑笑了笑。
江郑回以微笑。
江蓦然刚刚脱掉上衣,腰间松松垮垮地穿着休闲裤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拿起刮胡刀刮胡子。
梁俏推开浴室门,叉着腰靠在洗手盆前,微微抬起眼瞪着他,质问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蓦然瞥了她一眼,没搭话。
“如果我拍一下桌子你就这副德行,以后你会发现我有更多让你无法忍受,甚至让你气到暴走的时刻。而且你刚刚犯了错,你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像个小孩儿一样任性地耍脾气。我之前说什么了?江蓦然,我们两个的婚姻是错误的。”
江蓦然把刮胡刀扔到一旁,冷眼看她:“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我也……”猝不及防,她的嘴巴被江蓦然的嘴巴堵住了。
他的唇瓣有些凉,柔软又十分霸道。她拼命挣扎,甚至用拳头对着他的腹肌捅了两下。为了防止她继续攻击自己的肚子,江蓦然向前一步,用身体将她紧紧地抵在洗手台前。
在失去理智之前,她把心一横,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让他想逃都逃不了。江蓦然就硬扛着一声不吭,直至两人都尝到了血的腥甜,梁俏才慢慢地松口。
“我没错,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跟我拍桌子。”他丝毫不顾及唇上的伤,开口第一句就是与她辩论。
“你没错我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拍桌子?你说那个股东想跟我亲密地交流一番,我问你同不同意,你说同意。就算我们两人之间没有实质性的夫妻关系,这样的话也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应该说出来的。难道我要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去和别人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儿吗?”如果要用这种方式才能解决问题,她又何必跟丁耀森闹成这样。
梁俏训人的时候是完完全全强大的姿态,她的气势连江郑都镇得住,却没能镇得住江蓦然。他身体前倾,故意让她向后仰,顺利地扭转了局势。他一只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撑在洗手台,把她困在自己的身前:“你难道不应该问问那个股东是谁吗?”
梁俏冷笑:“有意义吗?我不觉得自己会好奇WST酒店的股东都有谁。”
“你的感觉可能是错的。”
“我的感觉从来不会错。”
“我爸就是WST酒店的股东,这还不能使你好奇吗?”
梁俏愣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了:“你爸想跟我亲密交流?”
江蓦然翻了个白眼,极为好看的那种:“我要说的是,我爸是WST酒店最大的股东,而我是另一个股东,想和你亲密交流的人,是我。”
梁俏下意识地拍拍胸口,还真是虚惊一场。
梁俏被这小误会乱了心智,连反应都慢了半拍,待她回过神来后猛地一把抓住江蓦然的肩膀,尖声道:“你爸是股东!你也是股东!你是WST酒店的股东?真的吗?你不是说你爸是开小旅馆起家的吗?WST酒店是小旅馆?你说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梁俏的话听上去像是质问,可她那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在放光,完全没有因为他隐瞒了什么而生气,连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平日里的梁俏总是一副冷漠、平静的样子,长着一张二十几岁的美人脸,却有着四十几岁的大气沉稳。至少在江蓦然看来,她极少会露出如此天真的表情。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是真的。不过你从来不问我的家境,我也不好主动说太多,显得我在炫耀一样。”
得到确切答案后的梁俏更兴奋了,她一下子扑进江蓦然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膀,激动得纤瘦的身体都在发抖。她说:“也就是说,只要你和爸开口,丁耀森一个小小的经理是没有权利决定WST酒店中餐宴会厅跟谁合作的,对吗?”
“嗯。”
“如果你是WST酒店的股东,那你们两个岂不是很早就认识?他难道不应该惧怕自己的老板吗?”她问。
“也许他没意识到我是他的老板。”他说。
江蓦然缓缓地收起手臂,搂住她的腰肢,加深了这个拥抱。他对着镜子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说:“这么愉快的时刻,还是不要提他的名字比较好。”
梁俏趴在他的肩头继续兴奋地道:“不,他的名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出现。这意味着我的胜利,他和陈碧莹的失败。”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值得你开心的吗?比如,你老公……”
“比如我闪婚的老公其实非常有钱?”她推开江蓦然,笑道,“这件事儿确实也值得我开心。”
江蓦然抱住她的腰肢轻轻地往上一抬,让她坐在洗手台上,严肃地道:“我记得梁俏不是拜金的女人。”
这是一个极为暧昧的姿态,梁俏用手抵住他试图前倾的身体,看着他那双摄人心弦的漂亮眼眸,理直气壮地道:“你很了解我吗?这个世界上有不拜金的女人吗?仙女吗?只吸收光合作用就能活的吗?我老公是个有钱人总比我老公是个穷光蛋更值得我高兴,我想换作其他女人也一样会更高兴。”
这番话说得倒是有道理,江蓦然相信她这一番分析是准确的。就比如他自己不在意自己的太太到底漂不漂亮、性感不性感、聪明不聪明,但漂亮、性感、聪明总好过不漂亮、不性感、不聪明。
“这些不是我想听的。”他坦率地说。
梁俏笑了笑,问:“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你亲口承认,你解决不了的问题不算问题,你老公解决不了的问题才是问题。”
“好吧。”这的确是值得表扬的一件事,梁俏痛快地答应,“我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有我老公去解决,我老公解决不了的问题才算问题。”
“那你答应我,以后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不能喝闷酒,尤其是不能和一群看起来就对你图谋不轨的男人喝。你要告诉我,并且要耐心地等我的回复。”
梁俏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问:“我忽然觉得你很可爱。”
“那你倒是爱啊。”他按下梁俏的手掌,与她十指交扣,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不要捏我的脸,你可以换个地方捏。”
梁俏对着他的胸膛拍了一巴掌:“不正经。”
江蓦然的大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戏谑道:“梁俏姐姐脸红了?真难得。”
梁俏伸出食指指着他,说:“你再放肆,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你想做什么?需要我自己动手吗?”说着,他往下拉了拉自己的休闲裤。
梁俏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飞快地将他推开,然后跳了下来。她可是见识过江蓦然混淆视听的能力,他不在乎瓜到底是不是强扭的,他自己觉得甜就行。
她从浴室出来,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歪头看他:“什么时候WST酒店中餐宴会厅的独家派对举办权会属于我?”
“从你喊我老公的那一刻开始。”
梁俏冷笑一声,摆了一下手,不屑一顾地打开卧室门,准备去吃早餐。她说:“我梁俏是那种人吗?开玩笑……”
几秒之后,江蓦然听到梁俏温柔的嗓音从客厅传来:“老公,你要不要再喝一点儿牛奶?”
江蓦然弯起嘴角,对着镜子笑了笑。
04
梁俏在客厅里对江郑道了谢,江郑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聊这个话题。这是江蓦然与她之间的事情,是一个笨拙的男孩儿向他喜欢的女孩儿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他一把年纪了,不是很想掺和。
梁俏吃完早餐准备去把盘子洗一洗。江郑从她手里接过盘子,让她不要进厨房,他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盘子洗得光可照人。
江郑站在水池旁,看着窗外被风卷起的细雪在清晨的微弱日光里飞舞。放眼望去,外面的世界一片洁白,房子里暖得叫人穿不住毛衣,袖子永远是挽起的。
他想到很久以前,江蓦然的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她总是自己做饭、洗碗、打扫房间,从不用保姆。她说自己动手做这些,家才像家。
斯人已逝,言犹在耳。他尽最大的努力,用一个人的力量给江蓦然撑一个家的日子已经太久了。现在,终于有人愿意来帮他一把了。
江郑收拾完厨房自行消失,临走之前对梁俏说:“如果你们要回家吃饭就提前告诉我。”
江蓦然洗完澡出来,梁俏已经准备好话题,必须就WST酒店独家这件事制订一个完整且完美的计划。她说了一大堆自己的想法,最后被拿着浴巾擦脑袋的江蓦然全部推翻:“‘周末派对’已经不属于你了,以后你的工作室有个新名字,叫‘WST’。”
“什么意思?”梁俏一时间没听懂。
江蓦然回头看了一眼挂在身后的钟,说:“这个时间,为你注册‘WST酒店派对礼仪公司’的人应该已经开始工作了。”
梁俏咬了咬下唇,稍显失落地说:“看来我与‘周末派对’的缘分到此为止了。说实话,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周末派对’是我的心血。”
“我知道,我们先借给她玩玩。”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谢谢你,江蓦然。”梁俏真诚地笑着,“请你永远对我这么好,不然我会伤心的。”
江蓦然也笑了笑。他这个人,不苟言笑的时候看起来冷若冰霜,笑起来却总是带着那么一点儿邪气。用梁俏老妈的话来说就是:一看这小孩儿就贼有心眼儿。你看那眼珠,一转一个主意,谁家这么会生呢?你看我们梁俊那个傻样,没心没肺的。
因为想到梁妈的话,梁俏的笑容更深了。
江蓦然不明所以地皱了一下眉头,笑道:“你会为了你不喜欢的人伤心吗?”
“不会。”她诚实地回答。
“那你怎么会为我伤心?”
“你怎么知道我以后不会喜欢你?”
“我觉得你现在就已经喜欢上我了。”
“你的脸呢?”梁俏翻了个白眼。
江蓦然指了指自己的下颌,说:“在这里。无比英俊。”
江蓦然这副自恋的样子倒是跟她弟弟有得一拼。梁俏想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人外有人的自恋狂。她觉得如果此时手里再拿一个鸡毛掸子,效果更佳。
只是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在恰当的时机解救了他。
“喂?怎么了?”屏幕上显示着“周末简餐咖啡厅”,她不假思索地接了起来。
“俏姐,有个女的找你。”
梁俏挑了一下眉,原本盘着的修长双腿落了地:“女的?客户吗?”
“不是,叫金小姐,做婚纱设计的。”
梁俏皱了皱眉:“你把我的名片给她,或者留下她的名片。”
“她说在这里等你。她刚点了三明治和咖啡,不过现在正戴着眼罩在椅子上睡觉……”
“那我现在过去吧。”
挂断电话,她将手机塞回牛仔裤口袋。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拍了拍沙发椅背,咬着下唇半眯着眼睛说:“先放你一马,我有事儿先回工作室一趟,晚一点儿我们再聊。”
“我送你。”江蓦然把浴巾搭在沙发上,准备去换一件卫衣。
梁俏已经走到玄关处穿上了自己的大衣,看他动作麻利地换衣服,便道:“我是去工作,不是去喝酒。”
“我知道。”他抱着大衣走到门口,“我送你去工作,不是送你去喝酒,送完你我还要去一趟WST酒店。待会儿你把我的车钥匙还给我,我让司机去夜总会把车开回来。”
他见梁俏不说话,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自己,于是开口道:“或者我送你去取车,你自己开车去工作。”
梁俏还是没说话。
他又说:“因为我还有一辆车在地下车库,所以我送你比较方便。”
梁俏突然展开手臂用力地抱了抱他,说:“很抱歉,我之前一直把你的贴心当成黏人。可能因为你是我弟弟的朋友,我在心里自动把你们画上了等号。”
江蓦然用下巴贴近她的耳朵,视线微垂,沉默了片刻,说:“自从你知道我有钱以后,主动抱了我两次,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的瓜不是强扭的了?”
梁俏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背,开始弯腰穿靴子,说:“意味着我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你早说你有钱,没准这瓜早不是强扭的了。”
“你在开玩笑。”他用陈述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疑问,他不相信梁俏真如她自己口中所说的那样。
梁俏弯着腰侧头微微一笑,俯身的姿势令她的脸色泛红。她一本正经地肯定道:“我没开玩笑,我就是。”
“那还真挺让我意外的。看来你胃口不小,毕竟你也是个‘矿二代’。”他的鞋子比梁俏的好穿,两三下就蹬上了。屋里太热,他打算出了门再穿大衣。
“什么是‘矿二代’?”梁俏直起身,将柔顺的卷发向后甩去,嘴角愉快地扬起,“谁发明的词?”
“你弟弟梁俊。他有时候自我介绍的时候会说自己是知名的‘矿二代’。说你爸有矿,以后他就是煤矿继承者,他和他的两个姐姐可以被称为‘继承者们’。”
两人一同出门。
梁俏淡淡地道:“你跟我说实话,我弟在你们圈里是不是知名的‘二傻子’?”她在电梯里掏出车钥匙,交到江蓦然的手中。显然,她采用了他的第一个提议,让他送她去上班,让司机去取车。
江蓦然垂眼看了一下,便将钥匙揣进口袋里。他问:“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的弟弟是个‘二傻子’?这样推论起来,你岂不是‘大傻子’?”
梁俏皱眉,斜睨了他一眼,反问:“你觉得我傻?”
“不傻。”
“你觉得我弟不傻?”
“傻。”
“梁俊确实有个姐姐是大傻子,但不是我。”
“略有耳闻。”
梁俏冷哼一声,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时候,她是不愿提起梁俊那个傻大姐的。
去周末简餐咖啡厅的路上,江蓦然给她大致讲了一下未来的WST酒店派对礼仪公司将如何与WST酒店合作。两者既是一体的,又是独立的。
WST酒店的中餐宴会厅,从此以后只接待梁俏公司的派对、婚礼、寿宴以及升学宴等。总而言之,只要客户想在WST酒店搞活动,是不可能通过其他公司进来的。反正WST酒店中餐宴会厅向来不缺客户。
一开始,江蓦然并不想插手梁俏的事业。他喜欢看她那副为了她的一点儿小事业而生机勃勃的样子。但如果他的江太太在事业的道路上遇到了绊脚石,他是必然要插一插手的。
有些事情与钱无关,毕竟有钱难买“我乐意”。
正因如此,在WST酒店派对礼仪公司上线以后,梁俏绝不会缺少客户。像过去那样一两人工作的模式,是没有办法承接这么大的工作量的,在这段时间里,她需要扩大运营团队。
梁俏听他头头是道地讲着酒店和公司合作的这些事儿,完全像个成熟的生意人,就连艺术家那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也掩盖不住那份呼之欲出的干练气息了。尤其是当他说出那一句:“下一步,我们就要收购陈碧莹的‘周末派对’,是你的就要拿回来,她只配拥有你不要的东西。你还没玩够的东西,我是不会让她抢走的。”
江蓦然这辆蓝色小轿车对他来说稍显逼仄。这是江郑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开得不多,尤其是冬天的H市,并不是很适合用这类车上路。在一处有薄冰的上坡,它稍显吃力。梁俏坐在车里胆战心惊。
“稍微有一点儿打滑,我开得很慢,不用怕。”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却很紧张地盯着后视镜,其实也在担心会撞到后面的车。
“我觉得……”
“你不用觉得,你要做的就是相信我。”他笃定道,“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梁俏闭上嘴,顺便闭上眼。“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必然是不对的,所以她放弃了下车走回去的打算,就算要出什么事儿,也算共患难一次。不过倘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也是剐蹭几下的小事儿。整条路上的车都没有开得很快,只要不撞到人,铁块碰铁块是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
江蓦然如约履行诺言,把她安全送到工作室门口。但她还是对江蓦然开车回去一事儿表示出十二分的担忧。这担忧的程度不亚于担忧梁俊开车上路。
但江蓦然毕竟不是梁俊,他非常潇洒地对梁俏摆了摆手,开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