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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珽的落子干脆利落,不带一点思考。
  屋里的暖炭烧得不是很热,她一直捧着手炉没放下。没有放在棋局上的心思漫无目的地在脑海里游荡,渐渐地,联想到了现下的处境来。
  小时候她不懂一个道理,功高盖主。
  等谢氏的高楼坍塌之后,她才恍然明白,太原谢氏与刘氏之间的结局是早就写好的。
  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先帝和祖父之间的博弈早早就开始了。而祖父输在了,他是臣,谢氏是臣。
  帝王猜忌,臣子是敌不过的。
  所以祖父败了,太原谢氏也败了。
  如今的谢氏需要时间,韬光养晦,百年门楣。谢氏需要依旧繁荣的表象,避免被其他世家倾轧,同时也需要去消减帝王猜忌去培养下一代的谢氏俊杰。
  而谢珽,就是那个去维持谢氏繁荣的最好人选。
  什么天子近臣,圣眷独宠,她就是个谢氏在京都的质子罢了。
  虚华外表下的破落,不足为外人道。
  在谢珽不假思索地落子的时候,万知文也没把全部心思放在棋盘上。
  她和谢珽是不少日子没见了。但宫里关于她的新鲜传闻并不少,她也会特意叫侍春多去和英国公府的旧相识走动着,多打探些谢珽的动静。
  谢珽和当年的太子刘令,三皇子刘念之间的旧事,万知文也是知情人之一。
  所以她一边利用着刘令对谢珽那种不可言说的感情,一边又防备着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
  对弈的两个人皆是心不在焉地落子,反倒打了个五五之数。
  收了一盘就再起一盘,谢珽和万知文之间没什么多余的话要讲的。
  就这么一直等快到晌午的时候,刘令才乘了辇轿过来。
  看着万知文热情地迎着刘令进来,贴心服侍着他脱衣落座地,谢珽心里凉薄地想着——今日这本戏里该有的主角们现在算是到齐了。
  因为天凉,所有的菜都是先送到会宁宫的小厨房里温着的。
  侍春领着人将一道道菜端上来。她自己捧着一盘看着雪白圆润的红豆糕,轻轻放在了谢珽的面前。
  “惠妃倒是每次都不会忘了备这个。”
  刘令看到侍春的动作就知道这定是万知文特意照着谢珽的口味做的红豆糕,特意点了出来。
  这豆糕别人大都爱吃粉的,只有谢珽偏爱那糯米粉做出来的软糯。因此,每次谢珽留在会宁宫中用餐的时候都会有这样一道小点心备着。
  万知文坐在刘令旁边拿帕子微掩着唇,一副被夸奖后羞怯地说道:“这是臣妾应该做的。珽妹妹自小在饭后都爱用些软糯的点心。臣妾和珽妹妹这么多年的感情,哪里会忘记这个呢?”
  “那多谢姐姐疼我了。”谢珽接下了万知文的戏,十分配合。
  刘令自然很是高兴看到面前这副其乐融融的场面的。
  而谢珽对万知文是没什么情谊了,但她也不想把她和万知文离心的事情摊牌给刘令。
  一是怕刘令觉得这是她在驳他面子,二是对于谢氏,只是从六品太学博士的万氏被扶植总比四世家的另外三家,或是其他根基深的世家被扶植要来的好。
  也就是这么互相囫囵敷衍的,他们三个变成了如今这样奇怪的局面。
  在午膳用完之后,桌子被撤了下去,他们的手边也都换成了清茶。
  也是到了这时,刘令才开口问道:“你们也是很久没见了吧。方才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聊什么了?”
  帝王心术就是这样的,真实心意和想法总是会在第一时间被隐藏,然后在云雾里的渐渐试探中,慢慢展露。
  刘令在耐心这点上学得极好。
  谢珽深有体会。
  她闻言只是低头喝了口热茶,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有万知文在,刘令的话肯定不会掉在地上的。
  “我们就聊了些家常。我也是怕这天冷了珽妹妹,问了几句她最近的起居。但又怕妹妹嫌我唠叨,恼了我,也没敢多tຊ说。”万知文是先看着刘令说话,中间抽空看了谢珽两眼,一番话说得像是她对谢珽像母亲般的疼爱有加一样。
  谢珽懒得说话,只配合地朝两人莞莞一笑,面上如同小女儿般的娇羞。
  万知文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嫁作人妇后,倒像是摆起了她长姐如母的样子来。
  谢珽心里有点发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掩住了自己的神色。
  “你待廷玉好,廷玉怎么会不知道。哪会因为这种琐事恼你?”刘令也跟着谢珽的动作喝了口茶,然后接了万知文的话。
  谢珽放下了茶盏,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恼人。
  万知文哪里值得她生气呢?
  谢珽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这后廷的一亩三分地,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闲谈的话还没接着往下说,刘令就被前廷过来的内侍过来通传提醒,需回去见朝臣议政了。
  刘令在政事上是从不耽误的,闻言先离开了。
  谢珽等刘令的辇轿走没踪影后不多久,也起身向万知文请辞准备出宫,根本不理会万知文的盛情挽留。
  万知文则心知谢珽不会留下。所以她是把漂亮话说得差不多后,顺着谢珽要请辞的意思,淡淡地笑了一下让人送谢珽出宫去了。
  戏做足了,刘令那边自然会知道她的用心。
  一番经营,曲终人散。
  谢珽这次是坐的辇轿出的宫。
  今天为了赶着时辰上朝,谢珽天没亮就被墨棋领着一帮小丫头拉扯着起床梳洗准备,掐着时间进了宫。硬是挨到了午后,她踏出了宫门才算真的脱了身。
  这一通场面功夫让许久都未被折腾的谢珽此刻宛如被抽去了三魂六魄。
  累,且不仅仅是身体累。
  一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谢珽就懒懒地倚在了温得正酥软的靠背上,还不等车马动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珽迷糊间好像梦里见到了什么,突然一个激灵惊醒。
  梦里残留的人脸飞快地在她脑海中闪过,似曾相识,但模糊得根本辨认不出都是谁。
  这样的梦总会在她睡不踏实的时候出现。梦醒之后多半什么都不记得,只有梦里真实经历的分别和失去会留在她的脑海里,然后心口就会闷得疼,却哭不出来。
  所以她这几年喜欢上了喝酒。
  只要醉透了,她就只会梦到那个被哥哥抱在怀里,高高抛起的美梦。
  在那个梦里,不会有生离死别,只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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