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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娘赶紧追去叫了两声,可对方走的飞快。她只能担忧地看向王桃花:“桃花你做甚得罪她呀,以后这嫁人还得找她说项呢。”
  王桃花摇摇头:“大娘,如今我已是下堂妇了,好人家又有谁会要我。我若是再不硬气点,那唾沫星子非得把我淹死。反正我现在还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说着去了趟屋里。
  刚进屋,她的心就“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闪着光的银子,狠狠地亲了口。
  对!这块银子就是李家赔偿的那二两银子。
  王桃花才没那么傻,这个家穷得叮当乱响,怎么可能把到嘴的银子吐出去。再说这事本就是李家不厚道,害自己一个妙龄少女一朝之间变成了弃妇,二两银子算是便宜他家了。
  就算他们家找上门自个也不怕,银子是当着众人的面给扔回去的。只要自己死咬着不松口,这个哑巴亏他们就定了。不过以防万一,这二两银子暂时还不能拿出来用。
  一想到李家看到“银子”时的情景,王桃花忍不住“咯咯”地笑,眼泪水都飚出来了。
  院子里,老两口不由地对视了一眼。
  “老头子,我咋感觉桃花有些不一样了。”
  “这没了爹娘的孩子,可不得懂事起来。”
  有了这么个插曲,众人更是心疼王桃花,手下的活计也收拾得更利索了。
  等王桃花出了屋子,大家就看到她眼角的泪光,立马默契地没有说话。瞧瞧,这孩子刚才肯定是躲在屋子里哭了一通。毕竟这爹刚死,自个又被退婚了,换做谁也受不了啊!
  哎,可怜的孩子。
  王桃花刚才说了那么一大段话,脑袋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只能哀哀地跪坐在王有财身边。
  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匆匆跑进了院子。
  “虎子,你有贵叔怎么说?”
  虎子看了眼王桃花,挠挠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虎子叔你说吧,我没事!”
  “那我可说了。张大爷,桃花,有贵哥说他和有财哥家早就分家了,这几天身子不舒坦,就不来了。”
  “啥!?这个混球,还真是个六亲不认的牲口。那你刁大娘怎么说?”
  “刁大娘说她只生了有贵哥,没有这么个不听话的儿子,有财哥的死活跟他没关。”
  “这……这刁婆子的心真是石头做的呀,连那山里的大虫还懂得护崽呢!不认这个儿子,为什么每年还逼着有财给她一百文孝敬钱。”张大娘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算了,算了,他家就那么个德行。咱们几个给有财操办一下吧。这天气也愈发冷了,早点让有财入土为安吧。虎子你再辛苦去趟村长家,若他从县里回来了,把这边的事给说一下。”
  “好勒!”虎子赶紧向外跑去。
  沟子村不大,王桃花家的事昨晚就传了个遍。所以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吊唁、帮忙。
  村里穷得连饭都吃不饱,自然没那么多繁文tຊ缛节。众人一商量,就决定趁着上午日头还浅,把王有财抬去了村里的后山埋了。
  现在就等着王少安回来摔盆了。
  王桃花已经在张大娘的安排下换了身白衣。
  这边张大娘又解了王桃花盘在头顶的辫子,准备给她重新梳了个妇人发髻。
  王桃花死活不愿意。
  “桃花,这得被村里人笑话的。”
  “大娘,没事,我一没偷二没抢的,可不怕笑话。再说我才多大,就梳个妇人发髻多怪呀!”
  王桃花才不管这狗屁规矩,哦,才被退婚就成妇人了,我才不认呢!
  最后张大娘只能又给她梳了少女发髻。
  因为刁氏这个奶奶还在,按当地风俗头王桃花就没披麻了。来帮忙的人也换上了一件素色的衣裳,女人们还在鬓角插了朵白布花。
  快十点时,就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冲进了院子。
  “阿姐!”王少安扑进了王桃花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桃花仔细打量起这个便宜弟弟。
  都十一月份了,王少安还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单衫。身子瘦得跟根柴火棒似的,跟印象中的样子比似乎又瘦了几分。脸色虽蜡黄却很是清秀,一双眼睛也很是好看,明亮清澈。就这一瞬间,她喜欢上了这个弟弟。
  “少安,爹在那里,你去看一眼吧!”
  王少安就扑向了还没合盖的棺材,满口喊着“爹”,哭得撕心裂肺。
  哭了一会儿,张大爷就来劝了:“孩子时辰不早了,让你爹入土为安吧。”
  王少安在张大爷的指引下,高高举起一个粗瓦盆子用力摔向地面,随着“砰”的一声,盆子四分五裂。
  “摔盆入土,后人有福。起福屋子咯。”
  随着张大爷一声喊,几个族里的叔伯就抬起了那口烂木板钉的棺材,晃晃悠悠地向门外走去。村里人也慢慢地跟在后头送王有财最后一程。
  路过王有贵家,就见刘氏和叶大丫正在门口闲聊。见送葬的队伍来了,刘氏往地上啐了口:“晦气!”就拉着叶大丫进了院子。
  紧接着“彭”的一声把门关了。惊得众人一愣,气得王桃花姐弟俩牙痒痒!
  按沟子村习俗女儿送葬只能送到村口,于是王桃花就站在那里看着王少安几人向后山走去。
  没有招魂幡,没有纸钱唢呐,更没有香火蜡烛……王有财就那么冷清清地葬进了山里,从此世上再无王有财这个人,当然也没有了王桃花。
  等王少安几人回来已是正午时分,王桃花就看到一行人的脸又黑又臭,张大爷对着王桃花欲言又止。
  趁着众人在院子善后,王桃花抽空把王少安抓了过来:“说吧,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啊,姐,你……你怎么知道?”王少安有些惊讶。
  "你那脸上写了四个大字——山上有事。”
  “啊!”王少安傻乎乎地去摸脸蛋。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少安埋着脑袋,十分委屈地说:“是咱奶!她……她扒拉着棺材不让下葬!”
  “这是为何?”
  “她说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爹死了孝敬不能少,让我在棺材前发誓,以后还要每年孝敬她一百文,不然就不让爹下葬。”
  “孝敬她妹。那最后呢……”
  王桃花快被那死老婆子搞疯了。
  “后来,村长爷爷来了,让人把她架回家了。”
  王桃闭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不是,这老婆子有病吧!记忆中折磨二房折磨上瘾了!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真想跑到她家去给她两个大嘴巴子。
  出殡的仪式收尾了。本来按村里惯例得在主家吃顿丧饭,可众人考虑到王家穷的锅都揭不开,也就不讲究这么一顿了,打了个招呼就要回家。
  王桃花带着王少安跪在众人面前。
  “今日有劳各位大爷大娘叔伯婶子来送我爹了。家里穷也供不起一顿饭,但我王桃花姐弟俩记得大家的恩情,他日一定好好报答。”
  说着就给众人磕了个响头。
  几个大娘婶子赶紧把姐弟俩扶起来。
  “丫头你这是做甚?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差这一顿嘴,以后和少安把日子好好过,有需要搭把手的尽管来找大娘啊!”
  “是了,是了,你也受大罪了,赶紧带少安回去吧。”
  “你爹已经去了,你们姐弟俩得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他地下挂心。快回吧!”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沟子村的民风整体还是不错的。此刻王桃花是真感动,这些乡亲们太淳朴了,跟前世村里那些叔伯大娘一个样,何其有幸!
  张大娘老两口子是最后走的,他们和王桃花家向来处得好。
  “桃花,大娘得回去给你芹嫂子做饭了,她有了身子也不方便。家里没粮了吧?待会我让你栓子哥给你送点灰面过来。”
  张大娘就养了一个儿子叫张栓,会点木匠,平日里多在县里作坊里忙活。娶了宋家村的宋香芹。夫妻俩努力了三、四年,才怀了这么一胎,已经五个月了,所以张家十分看重。
  其实张家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一家四口人就靠着山边的五亩薄田和张栓的活计赚嚼咕,现在又要添丁进口了,日子只会更难。
  王桃花也知道这沟子村的地呀不值钱,都说是“黄泥遍地谷难长,半亩杂草半碗粮”,一亩地种上玉米也就能收个一、两石。所以村里人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多半没有富余的粮食。
  她赶紧摆手拒绝:“大娘不用了,这些年你和大爷已经帮了我家太多了。我不能再伸手了。”其实还有一层原因,王桃花不喜欢面对宋香芹。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宋香芹是个刻薄小气的人,平日里最是吃不得半点亏,老早就对老两口贴补王家意见很大。
  王张两家本就紧挨着,中间只隔着一条道。于是宋香芹经常趁老两口去地里干活时,站在后院对着王家指桑骂槐,以前王桃花总是又羞又气地躲回屋里哭上一通。
  张大娘看王桃花如此懂事,心里更是唏嘘不已,要不是自家也穷,她就做主把两人接家里过日子去了。
  蹲在地上抽旱烟的张老汉敲了敲烟杆子,站起了身子:“桃花别推了,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有了再还吧。”说着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院子。
  王桃花知道这是张大爷在偏袒自己,说是有了再还,这几年来还少收他家东西吗?
  王少安感激地点点头:“大爷,大娘你们对我家的好,少安记下了,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少安啊,在铺子里好好学手艺。以后有门好手艺就不愁没饭吃了。”
  张老汉回头又叮嘱了一句。
  这边老两口刚走不久,张栓就送来了一海碗灰面。这个憨厚的中年汉子也不多说话,放下碗就走了。
  “得,这恩欠大发了,咱们以后慢慢还吧!”
  王桃花有些无奈地看着那碗灰面,最后还是端进了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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