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挤牙膏。'他说。
江眠月凝眸,看了眼他好好的十根手指,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霍榕川扯起削薄的唇角,身高优势睨着她:'抱你睡了一晚,手臂麻了。'
江眠月:'?!'
虽然就是个非常扯的理由,却被他说的名正言顺,并且堂而皇之的让她来伺候。
挤完牙膏,还有刮胡子,明明是他要放着家里的大床不睡,非要跟她挤医院的小床,又强势的要抱着她睡,现在却要以此压榨她。
江眠月觉得他是越来越大少爷习性。
'嘶,给你刮胡子呢,你想破相是不是?'霍榕川不喜欢用电动的刮胡刀,所以平日里用的都是特地订做的手动的那种,刀片很锋利。
他忽然扣住她的腰肢,把她面对面的压在他的身上,她手下一顿,差点弄伤他。
霍榕川看着她,落拓的眼眸带着似笑非笑。
江眠月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眼皮闪了下。带着抹不可思议,她把刮胡刀放下,准备将他一个人留在洗手间内。
她没有精力陪他胡闹。
只是,这个念头不过刚升起,他宛如是已经有所察觉一般,收紧了手臂,长臂用力将她抱坐在盥洗台上,台面有些冰凉,她用手撑在他的胸膛前:'待会儿护工就来了,你自己处理。'
霍榕川剑眉微扬:'谁让你……枕麻了我的手。'
他手麻,只能找她代劳。
但这到底是大白天,并非是夜深人静。
护工端着早餐进来,没有看到人,眼睛就扫到了紧闭着的卫生间。
'咚咚咚--'
'太太,你在里面吗?'
江眠月眼皮一跳,面红的瞪着眼前沉浸其中的男人。
'太太?'护工狐疑,难道不在?
'顾太太,叫你呢。'他薄唇压在她的耳侧,带着幸灾乐祸。
江眠月气恼,另一只手在他的腰间拧了一下,他唇角发出一声闷吭。
这声闷吭让原本准备出去找找的护工顿住,继而脸色一讪。匆匆留下一句'早餐我放桌上了'后,便连忙离开。
江眠月:'……'
洗手间里花费了那么长的时间,他还能不慌不忙的陪她吃早餐。
江眠月早餐没什么胃口,她的饭量一直都不大,喝了小半碗粥,吃了两口粗粮,就偃旗息鼓,抽纸巾擦嘴了。
霍榕川拧眸看她:'再吃一点。'
养只小猫,吃的都比她多。
江眠月靠在沙发上,有些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闻言也就是掀了掀眼皮:'我吃好了,你吃吧。'
霍榕川将她剩下的半碗粥端到她跟前,'吃完再休息。'
江眠月出院那天,花千娇捧着玫瑰花说是来恭喜她出院。
火红的玫瑰将她映照出好气色。
'在国外,玩的开心吗?'江眠月问她。
花千娇点头,但好像兴致却不怎么高的模样。
江眠月:'怎么了?'
花千娇垂着小脑袋,看了眼她身旁的霍榕川,有些欲言又止。
'平生,你先去车上等我吧。'江眠月说道。
霍榕川瞥了眼花千娇,上车。
江眠月:'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说说吧。怎么了?'
花千娇忽然一把抱住她,'呜呜呜'的哭起来,江眠月怀中还抱着花,被她着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有些无措,'哭什么?'
'青祁说他不可能真的娶一个傻子,可他明明说过喜欢我,长大以后会娶我的……'
听着她的哭诉,江眠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并不是所有男人的承诺到最后都会兑现。
即使青梅竹马,即使她义无反顾的去救他,可青祁会娶一个名门闺秀增光添彩,却会觉得迎娶一个智力退化的花家小姐是人生的耻辱。
因为不见得所有人,都会感激你的付出。
'娇娇,跟他分开吧。你是花家的大小姐,没有人可以践踏你的真心,青祁现在的所作所为,早已经不是在羞辱你,而是连带着你父母的骄傲一同碾在脚下。'江眠月给她擦干净眼泪,轻声说道:'你为青祁喜怒哀乐十年,就是不敌林惠茜早上给他的一句问候,无论你接受不接受,这都是事实。'
即使残忍,可这就是事实。
'你回头看看,就算是没有青祁,你还有疼爱你的父母。你是他们的心头肉,青祁加注在你身上的痛苦,都是在割他们的心。'花母就站在不远处,她不放心情绪不稳的女儿一个人出门就跟了上来,听到江眠月的话,眼眶已然湿润。
花千娇回过头,看着不再年轻的母亲,慢慢的止住了眼泪。
'放弃一件坚持了很久的东西或许真的很难,可终有一天你会适应,跟伯母回去吧,好好跟他们谈谈,他们不会害你。'这个世界上有温父温母这种觉得生养了你,就理所当然压榨你,让你为他们上刀山下火海的父母。
也有花父花母这般,为了呵护自己的孩子,不敢轻易让自己老去的父母。
花千娇跟着花母离开了,车子启动前花母朝她投来感激的一眼。
江眠月上车的时候,霍榕川正在打电话,见她上车,没说两句后挂断。
'明天,陪我去参加个聚会。'他说。
江眠月侧眸,她从集团离职之后,他几乎就不再让她出面。
霍榕川:'不是酒宴,也不谈什么生意,只是跟几个相熟有往来的朋友聚一聚。'
她说'好'。
长安俱乐部是刚建成不久,但是出资人非常大手笔,历时三年,做成了国内最大,设备最齐全,环境也最优美的俱乐部。
装修以欧式建筑为主,还夹杂着一些中式建筑,两相矛盾,却又好像彼此交融。
从车上下来,漫步其中,她说:'这家俱乐部的老板,想法倒是独特,是什么人?'
司机去泊车,霍榕川从后面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尚未公开露面,不过听闻,跟凉城楚家有些关系。'
凉城楚家?
江眠月记得曾经打过一次交道,具体情节有些模糊,只是依稀记得。'楚家的那位小姐可不太好惹。'
同时养尊处优娇养着长大的名媛千金,花千娇如果是娇憨可爱,那楚蔓就是张扬明艳,带着肆无忌惮的浓烈,让人过目难忘。
霍榕川笑笑,没说话,江眠月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弟弟温了川,目前已经成了这位'不太好惹小姐'的伴读。
两人往里走,远远的江眠月看到坐在观光车上有一人在朝这边挥手。
'是熟人?'她问。
霍榕川点头,等人从观光车上下来,江眠月这才看清楚来人,与霍榕川差不错的年岁,风姿卓越、淡雅如风,看着有些眼熟。
'兰舟。'霍榕川喊道。
叶兰舟颔首,戏谑:'远远看着像是你,不过……这么温柔写意的模样,倒是让我不敢相认。'
霍榕川掀起唇角,跟他介绍:'你刚回国,还不认识,这是江眠月,我妻子。'
叶兰舟目光移向江眠月,带着笑意。'难怪娇娇三句话不离她的温姐姐,久闻不如见面。'
他的话,让江眠月有些诧异,'你跟花千娇认识?'
'旧相识,我年幼出国,也是不久前才又见面。'叶兰舟说道。
江眠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在提到花千娇的时候,带着不轻易察觉的温柔。
'进去聊。'霍榕川看着她晒得微红的面颊,说道。
叶兰舟淡笑:'是我考虑不周,我带你们进去。人都来齐了。'
三人到的时候,露天的亭子内已经有了几人,有正在投壶的,还有打牌的。
'这位是……顾总的女伴?'一人诧异的说道。
彼时江眠月也才发现,现场来的男人都没有带女伴,她的出现就显得有些突兀。
但霍榕川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给众人介绍她的身份。
'原来是小温总,久仰大名。'即使不曾见过,多少也曾经听闻过。
江眠月此时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怎样的聚会,说白了就是一群年龄相当非富即贵的青年聚会,有的是乘家族庇荫,有的是拥有卓越的经商才能。
'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江眠月转过头,跟张之彦的视线对上,有片刻的诧异。
看的出来,张之彦在这里看到她也有些吃惊,下一秒目光就瞥向了霍榕川。
这场聚会的局,是叶兰舟攒的,看到三人见面后的反应,笑道:'看来不用我介绍了。'
张之彦将手中的球杆放下,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江眠月,'我跟知夏和顾总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天气热,喝点水。'
他的举动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倘若在平时这般,众人可能还会嬉笑着打趣一句张总风流,但……
眼前的女人,不是霍榕川单纯的女伴,也不是没有主可以猎艳的对象,这是霍榕川亲自介绍过的名正言顺的妻子,张之彦这般略过霍榕川给江眠月倒水关怀的举动,说是丝毫没有把霍榕川放在眼里的挑衅也不为过。
气氛在一瞬间有些凝固。
霍榕川跟张之彦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的就是硝烟弥漫。
江眠月谢绝了张之彦的好意,到底是没有接下这杯水:'下车前,平生特意嘱咐我喝了点水,谢谢张总的好意,我现在还不渴。'
对于她的推拒,张之彦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也并未坚持,只是对着众人建议道:'我刚才看了看俱乐部圈养的马匹,有非常出众的银鬃马,不如待会儿我们去赛马如何?'
青年人多是喜欢竞赛,尤其是在展现自己男性刚毅的一面,张之彦的建议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江眠月没有骑过马,多少也有些蠢蠢欲动。
'这匹马性子温和,非常适合新手,牵马的师傅也是身经百战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在一众人挑选马匹的时候,张之彦并没有动,而是指引着霍榕川身旁的江眠月。
江眠月有些意动。
'你的伤口还没有彻底痊愈,不适合剧烈的活动。'霍榕川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话,给跃跃欲试的江眠月泼了一盆冷水。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不适合这种运动,只能遗憾的表示:'你们玩吧。'
江眠月不上马,两个男人心中也就存了较劲儿的心思,各自挑选了心仪的马匹之后,跟其他人汇合。
当有人提出比赛之后,硝烟由此弥漫。
霍榕川跟张之彦都在心中暗自较劲儿,视线对上,空气凝然。
叶兰舟将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看在眼底,轻轻的摇了摇头,枪响之后慢悠悠的骑马闲适散步,在最后面看着他们一骑绝尘,马蹄溅起尘埃无数。
一开始其他人也多少存了争第一的心思,毕竟男人的天性就是争夺,但是看到两人这种完全不考虑安全的骑法,慢慢的就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围场外面的江眠月。看着高头大马上的两人,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我记得爸说过,你很排斥骑马,现在看来,人果然会成长,也会改变。'两人之间难舍难分,几乎是齐头并进,张之彦开口意味不明的说道。
'我的喜好如何,不烦劳你们父子费心。'挽起的袖口,露出肌肉线条好看的小臂,霍榕川冷冷说道。
马蹄声阵阵。风略过,人与马仿佛融为一体。
'费心倒是未曾,只是爸到底心中还是惦记着几分你是他的骨肉。'张之彦似假似真的说道。
霍榕川甩动缰绳,两腿夹紧马腹:'驾!'
张之彦紧跟而上,'顾总如今风头正劲儿,自然不在乎区区一个张氏,只是你做事情未免太绝情了些,温家的那两人再怎么说都是知夏的亲生父母,你可以不在乎,却难道要让她跟你一样,走上抛家舍亲的道路?'
风拂过他的短发,将身上的衬衫完美贴合,'抛家舍亲如何?绝情又如何?她喜欢安静,我不过是在帮她清除掉身边的让人心生烦恼的蛀虫。'
张之彦问:'倘若你真的觉得自己是在做为她好的事情,怎么直到现在,没有对她说你在温家做了什么?'
并非人人都如同他一般冷血无情。
霍榕川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继而垂眼冷笑:'顾总说笑了,夫妻一体,我的做法便是她的想法,因为……我是她的丈夫。'
'丈夫么,今天是,日后谁又能知晓……毕竟,你连她最疼爱的弟弟都可以狠心的驱逐。如若她哪一天知晓,你轻描淡写的就将她身边的亲缘关系斩断,偏执的让她身边只留下你一人,这种无异于是禁锢圈养的做法。恐怕即使是枕边人,也会觉得心惊。'张之彦说道。
'吁--'
'吁--'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两人勒紧缰绳,控制身下的银鬃马停下。
一番竞赛,难舍难分,难分高下。
比赛戛然而止,但是两人却谁都没有下马,霍榕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难怪吴女士时至今日依旧被当成是小三界的标杆,影响力果然深远,她喜欢在旁人的丈夫耳边吹枕边风,教导出来的儿子,喜欢听人墙角教唆是非。'
吴女士,自然指的是张之彦的亲母。
霍榕川虽未明说,但是香山路73号的事情,他并未忘记。
张之彦抬手拿过侍箭员手中的弓箭,'嗖'的射出,'无风不起浪。'一箭射中十环。
霍榕川抬手,弓箭拉满。眸光锐利森冷,他说:'树有多根,妇有长舌。'
利箭射出,将空气划破,十环。
江眠月不想他们在这种场合下做出什么不合身份的事情,便从后面的小径绕近路走过来,尚未靠近之时,风已经将他们的对话,似有若无的传进耳朵。
对于自己的父母,江眠月其实并未有多深的感情。
所谓亲情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她有些不幸,连那微小的三都未曾占据,久而久之,即使是血脉相连的感情,也会寡淡的如同陌生人。
她不知道霍榕川到底做了什么,但依照她对他的了解,多半不会留下多少情面。
场地上的两人无声对视,远处围观的群众,悄声谈论:'兰舟,这两人不会……打起来吧?'
关于霍榕川跟张家水火不容的关系,在他们这群人中间并非是什么秘密。
天气炎热,叶兰舟抿了口冰美式,'小温总不是已经去了,打不起来。'
'可是……'
话说到一半,叶兰舟忽然抬手,示意安静,拿起了桌边的手机。
'伯父……有空,是,上次跟娇娇匆忙相见,还未曾上门拜访,原本想着过两天就登门,没想到您先给我打电话了。多年未见伯父身体可还康健?……好,我一定准时到。到时候见……'
虽未多聊上几句,但言语之间不难发现他的重视。
'兰舟,你这是有情况?'一人打趣道。
叶兰舟收起手机,淡淡而笑:'别瞎说,是一个妹妹。'
'亲妹妹还是情妹妹?你这刚回来,城中不知道多少名媛暗中窥伺着打探着,你要是这么悄无声息的就把自己订出去,不知道要伤了多少'妹妹'的心。'
叶兰舟按头:'聒噪。'
言语不耐,神情之中却并无生气模样。
'小温总这是……不准备上前缓解一下局面?'看着止步不前的江眠月,旁人看不出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而彼时的江眠月,只是在思索,自己该怎么样问出温了川的去向。
但是当着张之彦的面,她只能暂时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射箭。'她言笑晏晏的从小径中走出来,神情如常。
她的到来,让原本僵持紧绷的来人不约而同的松缓了面部皮肤。
'你想要学的话,我教你。'霍榕川跳下马说道。
江眠月摇头:'等有兴趣的时候再说吧,快中午了,去吃饭吧。'
长安俱乐部不光是在装修和场地上考究,就连厨师,都会花费大价钱专门请的米其林的大厨。
去往餐厅的路上,叶兰舟缓步走到霍榕川身侧,'你跟张之彦……还是老样子?'
'叶总有闲情雅致看戏。倒不如思索思索,怎么把你的情妹妹从青家的火坑里救出来,她现在对青祁可是一往情深的很。'霍榕川淡淡的说道。
关于'妹妹'的言论,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谈论,被霍榕川听到,反过来取笑他。
叶兰舟轻笑,'你这……什么时候也升起了八卦的心思。'
霍榕川瞥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谈论着,不知不觉中就落后了几步,等后到之后看到,张之彦已经坐到了江眠月的右侧。
其他人许是多少存了看戏的念头,把左侧给他特意的留出来。
一左一右被夹在中间,江眠月瞥了眼霍榕川,他人倒是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这里的三文鱼味道很不错,你可以多吃一点。'一人面前放了一盘三文鱼,张之彦开口对她说道。
江眠月在动刀之前,盘子被霍榕川拿走,给她切掉一半的分量,'你刚做完手术,过量食用对身体不好。'
术后适量的食用三文鱼可以促进伤口愈合,但其中含有较多不容易被消化的成分,术后消化功能降低,食用过量没有什么好处。
这细致入微的举动,让叶兰舟挑高了眉眼。
这……倒是有趣。
对此,张之彦没有再说什么。
相较于男士,江眠月的胃口就显得小了很多,没吃多少之后,就放下了刀叉,如果不是霍榕川监督她,可能会吃的更少。
霍榕川当着外人的面,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眉头拧了一下。
不过,江眠月主食没有吃多少,但是作为饭后甜点端上来放在中间的蟠桃不错,不光是造型独特,味道也非常合她的胃口,江眠月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接连吃了好几块,而且还有继续吃下去的趋势。
她难的有喜欢吃的东西,霍榕川注意到,抬手想要往她这边推了推,好方便她拿取,但有一双手已经先他一步行动伸出去,并且手掌还跟江眠月伸出去的手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