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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斛兰是不知道他这些想法的,见对方没有话要说了,她低下头,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
  她红着眼眶,诚恳地道谢:“多谢大公子帮忙了,这是酬劳,还请公子替我转交给你那位朋友。”
  “不不,不用给酬劳的!”纪成连忙摆手,“我那位朋友是个热情旷达、不拘小节之人,他知道你是为了全一片孝心,很乐意帮这个忙的。”
  斛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温柔而倔强。
  她心中清楚,不给酬劳,消耗的便是大公子的人情了。人情债最难还,她欠大公子已经很多了。
  纪成最终还是收下了那锭银子。
  斛兰身上总有一些倔强的坚持。
  当他觉得她柔弱、任生活和苦难为所欲为时,她总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坚韧地守着自己不可变更的原则。
  .
  丹枫院,
  斛兰抱着一匣子泥土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天已经快黑了。
  她将木匣放在床头,然后出去打水洗漱。
  收拾完,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她借着月光,打开匣子静静地盯着里面泥土瞧,不禁露出了一个得偿所愿的笑容。
  好像这里面装的不是土,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一样。
  她将木匣放在床头,看了又看,实在困得熬不住,这才沉沉睡去。
  “簌簌——簌簌——”
  夜里刮起了大风,吹得林间竹叶簌簌作响。
  忽然,“通——”地一声,
  斛兰被这响声惊醒。
  怎么回事?
  是房上的瓦掉了,还是什么东西倒了?
  紧接着,“哐嚓——”一声,破破烂烂的窗户被风吹开了一扇砸在墙上。
  窗外的月亮不见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斛兰被这声音吓得一抖,她颤颤巍巍披衣起身,去点煤油灯。
  刚点亮了昏暗的煤油灯,拿着灯往后一转,就看见了窗边好像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煤油灯“砰——”一声落在地上,风一吹,熄灭了。
  斛兰要吓死了。
  她本能地想要尖叫,却被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闭嘴。”一道低沉的气音扑在她耳朵上。
  似命令,又似恐吓。
  这个声音一出来,她立刻就认出来了。
  是、是他!
  她颤抖的身体镇定了不少,捂住她嘴的大手松开了。
  “五公子?”她哆哆嗦嗦地问,“您怎么会在这儿?”
  遮住月亮的乌云散开了一些,皎洁的月光从外面撒进来,照亮了斛兰面前的黑影。
  她看清了他的模样——
  半边脸被鲜血染红,肩膀上的衣物也大片被鲜血晕染,暗红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浑身杀气,仿佛地狱里归来的修罗。
  “唔——”她刚想尖叫,又自己手动捂了回去。
  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瞧见她被吓坏了的模样,窗边站的人冷嗤一声,“有止血的药没?”
  斛兰呆若木鸡地摇了摇头。
  祁牧还没说话。
  她反应过来,慌慌张张道:“我、我给公子叫大夫去!”
  “站住!”祁牧呵斥。
  斛兰一抖,停下了脚步。
  她脑中闪过什么,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
  他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他受伤了。
  不然,他不会深夜偷偷摸摸翻墙进来,更不会翻进她的屋子里。
  以五公子在府里金尊玉贵的地位,往日里摔着碰着都是要兴师动众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了这么重的伤,连大夫都不让她叫。
  为什么不能叫大夫,又为什么深夜一身伤从外面翻墙进来?
  他今晚这样子,分明像是……杀了人。
  他、他他杀了人?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瞬间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不敢再深想下去。
  不、不会的。
  五公子只是性情顽劣了些,怎么可能做这么可怕的事情。他应该只是跟朋友玩耍时,意外受了伤,刚跟夫人吵完架冷战之中,不想让府里的人知道。
  对、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
  除了杀人放火,玩什么能整这一身血啊?
  斛兰完全说服不了自己,心底里反而更害怕了。
  她战战兢兢转过身,像个木头柱子似的杵在那儿,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祁牧捂着肩膀上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结实的胳膊缓慢地流着。
  或许是因为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他声音有些嘶哑,“止血的纱布有吗?”
  纱布?
  时下止血的纱布大都由上等的绢帛制成,她哪里会有这种昂贵的东西?
  斛兰摇了摇头,“没有。”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怎么什么都没有?
  祁牧染了鲜血的脸苍白地像一张纸,此时此刻,渐渐浮现出一些不耐烦的神色。
  察言观色是作为奴婢最基本的能力,斛兰当然能看出来现在情况不妙。
  她试探性地问:“棉布可以吗?”
  祁牧伤得严重,一阵一阵地,疼得喘不过气。
  闻言,下意识瞥了她一眼。
  她连忙补充道:“崭新的,干净的!”
  “去拿。”祁牧忍着痛,哑声吩咐道。
  有总比没有强,起码是棉布,不是粗麻布。
  .
  斛兰把干净的白棉布拿进来。
  他闭着眼睛,表情似是十分痛苦,“打盆冷水进来。”
  斛兰端着木盆,出去打了一盆水进来。
  她把水放在祁牧面前,知道祁牧是准备清洗伤口,还放了一块新的帕子在旁边。
  祁牧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外衣刚脱到肩膀处,就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他一抬头,发现斛兰还失神地站在那儿,好像看傻了一样。
  他斥道:“愣着干什么?滚出去!”
  “是、是!”
  斛兰后知后觉自己一时走神,做了多么引人误会的傻事。她站这儿不出去,就好像是等着看五公子脱衣服一样。
  五公子本来就一直认为她别有用心,她还这么不避嫌,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她连忙转身,慌不择路出去了,出去时还差点撞到门。
  已至深秋,夜里渐渐凉了起来。
  她的住处偏远,乌漆嘛黑看不见灯火,只有月亮撒下了一点光辉,才不至于让她伸手不见五指。
  风声呼啸,吹得她衣袍猎猎作响,让人心里总感觉毛骨悚然的。
  她穿得有些单薄,站在门口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手脚冻得冰凉,她忍不住哈了几口热气在手心里,勉强缓解一下。
  但还是冷,好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听见让她进去的声音,斛兰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跨进屋子,把冷风隔绝在外,一下就暖和多了,好像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她一抬头,看见五公子已经包扎好了伤口,脸上的血也洗干净了,还……还坐在了她的床上。
  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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