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妩略一沉思,迈步走上前去,朝着中年男子微微颔首,“大夫,现在能看诊吗?”
中年男子名叫楚问,家中世代行医,祖上还出过御医,早些年楚问也参加过御医选拔,原本已经入选了,后来不知怎么却没来,回去开了医馆。
“能看诊,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周云缙上前两步,“她左肩被木棍打了一下,好像肿了,劳烦大夫帮忙看看,可有伤了筋骨?”
楚问看了两人一眼,然后点点头,“公子先带你夫人进来吧。”
周云缙脸蓦然一烫,还好有面具挡着,谢青妩则是脸色变了变,忙道:“大夫误会了,我与这位公子并非夫妻,只是….认识。”
跟在后面的楚乐游好奇的伸脖子打量两人,然后看着谢青妩,“你俩真不是夫妻啊?我瞧着这位公子看你的眼神跟我爹看我娘一样。”
“.…”
谢青妩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容朝,容朝忙敛了神色,背脊僵直,薄唇微抿,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
这边已经进去的楚问这时候探出头,“乐游,不得无礼。”
楚乐游吐了吐舌头,然后看向谢青妩,“姑娘,进去吧,我爹医术很好的,你别听刚刚那个老虔婆的话,她儿媳妇肯定不是我们家医死的,我听说她儿子一早就在外头养外室了,又舍不得她儿媳妇家的银子,不想休妻,才赶出这种事儿来。”
谢青妩收回目光看着楚乐游,“你是亲眼瞧见了,还是自己猜测的?”
“我…我看见她儿子养了外室,前几日还生了儿子,就是我隔壁的刘稳婆接生的,至于她儿媳妇怎么死的,是我猜的,她要是不心虚就应该去报官,官府的人到现在都没来,肯定跟她有关。”
谢青妩心念微动,然后问道:“刚刚那位妇人的儿媳妇是谁?”
“绸缎行的孙家你知道吗?前几年孙家辉煌时候,专门给江南织造局定制绸缎的,他们那个红鲛纱听说万金一匹,还不一定买得到呢。”
楚乐游这小姑娘似乎是个话痨,但凡别人开个头,就能说很多,甚至对别人家的事情如数家珍。
“如今这孙家好像不大行了,但也有钱,他们家现在人丁稀薄,就只剩下二叔和哥哥,上个月带着侄子去金陵了,等她二叔和哥哥回来,肯定得查她怎么出的事儿。”
孙家她确实知道,如今她手底下有一间成衣铺子,不少布匹都是从孙家进的货,质量都还不错,不过东西贵也是真的,之前她有银子还能从孙家进货,如今倒是捉襟见肘了。
谢青妩对这个孙家感兴趣,但她现在更感兴趣还是眼前的楚乐游,“孙家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嗐!我在这儿好几年了,别说孙家,就这条街的邻居,再往后面一条街的人家,你问我,我也都知道。”
楚乐游说着,看了谢青妩两眼,“你是官家小姐,肯定不懂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对一些事情知道的最清楚了,消息也传的快,都是在京城待着,根本就没有秘密。”
“是吗?”
谢青妩转了转眼眸,坐在椅子上,“那你知道谢家最近出了什么事儿吗?他们府上我记得就在你们这条街最南面,你也知道吗?”
“知道啊,你想问的是不是他们谢家养女谢瑜勾引信阳侯世子,还把信阳侯夫人气的病倒了这件事儿?”
楚乐游说着,还觉得不过瘾,搬了椅子坐在谢青妩对面,“不过我觉得他们家那个嫡长女也不是什么善茬,前几日隔壁医馆的刘大夫被叫去谢府,说谢府的大姑娘晕倒了,刘大夫一去诊脉,豁!”
谢青妩指如青葱,轻点着桌面,饶有兴味的看着楚乐游,“怎么了?”
周云缙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目光狡黠的逗弄着楚乐游,眼底溢满了宠溺,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害怕暴露自家殿下的身份,温九没跟在身边,一早就蹲在房梁上,瞧着这一幕,忍不住摇头,他家殿下可真是太喜欢谢大姑娘了,难怪当初那么干脆的拒绝陈大将军的提议,死活不肯答应娶陈三姑娘。
“刘大夫说那位谢大姑娘脉象好的很,平稳有力,就像…就像你的脉一样,根本什么事儿没有,硬让刘大夫说的跟自己得了绝症一样,啧啧啧,高门大户这些手段,差不多都这么回事儿。”
楚问在一旁看着自家闺女滔滔不绝的跟谢青妩聊天,气的抬手一个爆栗,“这位姑娘脉象既然无事,你还不带她先进去看看肩膀伤势如何?”
楚乐游挠了挠头,然后起身,“我带你进去看看伤,你这肩膀应该没伤到骨头,一会儿我帮你看看皮外伤,要是没事儿等会儿涂点药膏,养几日就差不多了。”
谢青妩点头,“有劳。”
“客气。”
楚乐游是个热心的姑娘,直接拿了自家调配好的药膏,拉着谢青妩进了屋内,转头跟周云缙道:
“公子你先在外面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出来。”
进去以后,果然不出楚乐游所料,谢青妩的肩膀只是有些发紫的淤青,“你回去以后用煮的鸡蛋多滚一滚,把这些淤血化开就好了。”
谢青妩从怀中掏出银子递给楚乐游,“这些够吗?”
楚乐游点头,“够了,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这边得记一下医案,还得劳烦你一会儿按个手印。”
开医馆的都会写医案,写清楚人名,时间和诊脉的病症及方子,一是为了大夫自己方便随时翻看记录,二是一旦出了事情,官府来查也有个证据。
“谢青妩。”
楚乐游头也不抬的开始落笔,“谢—青—谢青妩?”
她下意识抬头,背脊有些僵硬,愣愣的看着谢青妩,“我刚才是听错了?谢青妩不是谢家的嫡长女?你俩同名同姓?”
谢青妩看的有些好笑,“我就是谢家嫡长女,谢青妩,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楚乐游忙转过头,捂着脸气的跺脚,刚才她当着人正主的面,还吐槽人家不是善茬,这人不会记仇吧?
谢青妩知道楚乐游心里想什么,只是看着楚乐游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也没忘了正事儿。
“刚刚那妇人的儿媳妇一尸两命,就算她放过你,想必等你口中的孙家二叔和她哥哥回来,应该也会找到你们医馆,我正准备要去趟大理寺,要跟我一起去报案吗?”
她打算在楚乐游和她爹找到谢瑜之前,先让楚乐游认清楚谢瑜是什么人,看他们还想不想让谢瑜跟她娘相认。
如果想的话,那她自然是顺水推舟,把谢瑜从谢府彻底赶出去,如果不想跟谢瑜相认,依照谢瑜的性子,肯定要跟楚乐游他们反目的。
到时候谢青妩再想办法把楚乐游拉到自己这边来,一个医女,又混迹市井,知道不少小道消息,对她这个一直关在府里的人来说,简直是大有帮助。
而且那个孙家,谢青妩有预感,她也会有需要的一天,就算楚乐游不去,她也不可能放任不管,务必让大理寺彻查一二。
一直低头捣鼓药材的楚问这时候抬起头看向谢青妩,“不劳烦谢姑娘费心了,周家阿婆如今回家去,也没报官,我们都是平民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况她家儿媳妇的死与我们医馆无关,就算孙家二叔和她哥哥回来,也一样跟我们没关系。”
谢青妩看着楚问,“敢问楚大夫,你可知孙家什么时候从金陵回来?像他们这种跑商的,断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两年。”
“等孙家人回来,说不定这位儿媳妇早已经是枯骨,到时候报了案子,仵作也不好查验,验错的机会也更大,到时候那位妇人红口白牙污蔑,敢问楚大夫又如何自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