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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砚摇头,一副不忍直视神情。
宋凝说:“当然不是,樊捷再如何也只是一个三品官,言官的弹劾再厉害,皇上若是没动心思,谁敢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押一个三品官员进大理寺?”
十三经她一点,恍然道:“是皇上要查樊家?”
宋凝说:“不,是有人想让皇上查樊家。”
十三不懂了,说:“有人想让皇上查樊家?”
他偏头想了一会,还未明白过来,宋凝接着说:“御史台的弹劾奏章从哪来的?正逢曹右卸任樊捷升迁,樊家若是因此没落,谁最有可能坐上礼部尚书一职?又或者,谁最不想樊捷任礼部尚书一职?去掉那身红袍,谁又能保证自己干干净净?说到底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利益罢了。”
十三抿了抿唇,说:“那会是谁呢?”
周砚放下毫笔,抬眼看来,说:“情况尚不能确定怎知是谁,总之这件事与我们没多大干系,马夫线索虽然断了,但我知道是韩树山动的手便成,总有机会能要他狗命,樊捷既已出大理寺,此事便不要再多提。”
“是。”
周砚起身,十三跟在身后走了两步,说:“少爷,晚些我得出门一趟,前几日答应了三娘帮她留意食坊的货,刚刚食坊来人说晚些得去取货,不然明个就没了。”
周砚说:“让食坊送上门便是。”
十三说:“别啊,我……我就是想去食坊转转,看看有什么新鲜物。”
周砚回头看他:“当真就为新鲜物?真不是为了别的?”
十三脸色不自然微微扭开:“……自然是真的。”
周砚懒得拆穿他,说:“也罢,去吧。”
十三面色微扬,说:“那少爷我去了。”
宋凝望了望天,说:“晌午才过,这便去了?”
她自言自语声音虽小,身旁人却是听到了,说:“食坊掌柜的女儿在坊中帮忙,对人颇为冷淡,除了生意之外一概不闲聊,他现下去只怕晚上带回来一大堆东西。”
宋凝恍然:“十三钟意坊主女儿?”
周砚转回房中在桌旁坐下,自顾沏茶,说:“喜欢好多年了,以为我还不知。”
说到十三私事,宋凝来了一丝兴趣,疑说:“那姑娘呢?十三就没同人表露过心意?”
周砚咽了口茶,说:“应当表露过,却被拒绝了,有一日他回来消沉得很,几日也没吃下饭。”
宋凝了然点头,想了想,又道:“那姑娘莫不是看不上十三?”
周砚说:“说起这个我倒也好奇,十三为人坦诚,长相也尚佳,还是我的近卫,没理由看不上十三。他以前倒是隔三差五去食坊,被拒之后只能寻着借口去了,想是怕招人烦。”
宋凝没有多想,只看十三这样单相思,内心不免替他忧惜。
周砚说:“你也准备一下,今晚跟我去樊府。”
宋凝抬头:“我去?”
周砚说:“你不想去?”
宋凝怔了一瞬,对这个机会简直求之不得,面上却是淡淡,说:“少爷既叫我去,我跟着去便是。”
周砚没什么神情,说:“大哥应是要在府上用晚膳,那儿不管你的饭,去之前吃点东西。”
宋凝说:“是。”
很快天黑。
宋凝换过一身衣裳,跟着周砚出了沁园,这一次没走侧门,二人来到前门,等候片刻后,谢允谦身后跟着唐十九来了。
周砚唤了一声:“大哥。”
谢允谦点点头,目光掠过宋凝一眼,没说什么,径直上了前面的马车。
马夫搬来踩凳,扶着周砚坐上后面马车,宋凝坐上车头,两辆车往樊府出发。
谢家与樊府离得不算远,横跨两条大道后马车终于转上一条较为寂静的街道,不久之后停在一座府门前。
宋凝跳下车,候在一旁。车夫转去车后搬踩凳时,周砚已经掀帘从车内出来,他就要往下,宋凝不知是什么缘由,总之可能是看习惯了平日十三的做派,自然而然的伸出一只手去扶。
周砚怔了一瞬,抬眼看宋凝,她神情自若,却是自然无比。
周砚搭上那只手,却只是虚虚一触,微凉的触感直观传递而来,人便落在了地上。
门口樊捷迎上前来,似乎等候多时,笑容和煦又亲切:“谢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失态失态,大公子肯来,寒舍蓬荜生辉啊。”
谢允谦客套一笑,说:“樊大人客气,你我如今品阶一样,下官二字可不适合樊大人了。”
樊捷哈哈一笑,请人入内,说:“酒席已备下,请。”
樊家今日宴请的人并不多,多是朝中各臣,众人日日都在朝上见着,如今脱下官袍不谈公事,推杯换盏间,倒也是一派热闹。
樊士元身着一袭玄色阔袖纹袍,谈吐举止皆彬彬有礼,跟在樊捷身后一桌一桌的打着招呼。
周砚坐在谢允谦左侧,座位已经空了,不远处谢允谦正同人笑谈,他浅饮了杯酒,筷子倒是未动,同桌的两名官员皆认得周砚,却不太情愿与之攀谈,满燕京城谁人不知,谢家二子脾气乖张难训,言语冷嘲热讽,二人端起酒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脆找人喝酒去了。
酒过三巡,樊士元的奶娃娃被一名年轻女子抱出来,很快地上铺起一张毯子,摆上各类物件,原来是要抓周了。
宋凝离得远,看着庭中热闹熙攘,女娃娃似乎抓了本书,有人恭维笑说:“樊大人好福气,这孩子将来定是秀外慧中诗书满腹,才女啊!”
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宋凝定定看着,眸光淡然流转。
不一会,一块石子轻然又准确落在她脚边。
宋凝敛下眉,遮住所有晦暗情绪,片刻之后退出拱门往后走去,她过了一道庭院,跟在那人几步开外,很快停在一处偏僻树下。
树下站着一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儒雅却含带笑意的脸:“乘风丫头。”
宋凝目光也染着笑意,走到人跟前,神色放松,说:“胡伯伯。”
胡荣上下打量一眼,满意点头道:“多年不见,小丫头又长高了。”
宋凝说:“胡伯伯近日可安好?您为陆家之事挨了圣罚,乘风出乐坊司后一直想去胡府拜见您,又怕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一直未去。”
胡荣摆手道:“无妨,你如今既在谢府安好,我也便放心了。”
二人并肩站在树下,胡荣说道:“上次与你见面已是三年之前,没想到再见面却是这般光景,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陆兄……他……他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宋凝神色看不出情绪,说:“那时我不在军中,娘给我定了门亲事,薛家不远万里从燕京赶来,娘不放我走……当时若是我在……”
胡荣静聆下文。
话至嘴边,宋凝却是轻声一叹,说:“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了,提来无益。”
胡荣理解她不想提起伤心之事,轻点着头,须臾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宋凝目光落在远处某一处,说:“我已让周砚助我脱奴籍,我会寻机会出谢家,回肃北去。”
回肃北?
胡荣沉思片刻,说:“你莫不是怀疑此事有疑?”
宋凝摇头:“胡伯伯,我不知道我爹是否真的通敌,平庸关卡是肃北极为重要的一道关卡,除了我爹的令外谁也打开不了,可它却在两军交战之际开了……”
宋凝闭了闭眼,将那些汹涌至喉间的情绪压回去,语气沉了几分:“可我不信我爹会做这种事!最重要的一点,我爹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他已是肃北五城之主,万人之上,通敌能给陆家带来什么好处?只有无尽的祸端。”
胡荣点头:“确实,我也曾反复思量过此事,只是苦于陆家如今骂名,我空口无凭只得作罢。”
宋凝笑了笑,看向胡荣,说:“胡伯伯,乘风谢您不畏艰辛替陆家求情,乘风铭记在心,时时不敢忘却。”
胡荣却道:“小丫头,我替陆家求情,可不是要你记什么恩德,只是想着陆家能留下一丝血脉,也算对得起我与陆兄的交情。”
宋凝颔首不语。
胡荣说:“你既已有打算,那便一步一步来,若是有需要你胡伯伯帮忙的,便来胡府寻我。”
宋凝揖手恭顺,说:“乘风谨记,您老也要多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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