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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在龙蛇混杂的僰道县找出一匹善于隐藏身形,且已经走投无路的孤狼,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这是一个要命的难题。
  想要在二十个时辰内将关内道突厥人意图谋反的消息,从僰道县传回长安,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如果无法将这个消息及时送达,若是在九成宫避暑的圣人真出了什么意外,知情未报者也等同谋反,必然也是个被拖出去砍头的下场。
  眼下大唐邮驿分为四等,最快的驿使赍送,日行五百里,而僰道县距长安足有一千九百余里。除非驿使赍送提高三倍速度,方才有可能在砍头期限之前赶到长安。
  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难题。
  即便是使用传递军情的八百里加急,也不可能在二十个时辰内将消息送达长安。去年吐蕃寇边,阔水道行军总管牛进达在松州大胜的捷报,也是花了两日才露布长安。
  要知道,松州距离长安仅有一千五百余里,比僰道县还近上些许。
  两个难题摆在眼前,这让市令周卫国刚刚有些红润的脸庞陡然又抹上了一层锅底灰,甚至比知道党敬元被突厥人绑架了那会儿还要黑沉几分。
  他忽然恨透了面前这个笑容干净的不良人。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呀,就算你想跟我商量一下,咱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沟通,到时候实在没辙,还可以当做从来就不知道嘛!
  周卫国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多,处境就越危险。
  所以,他先前才会十分干脆地让人砍了阿史那卡尔波的脑袋,完全不给对方一点陷他于危险境地的机会。
  当然了,这里面还存着另外一份小心思,他起初拦下那名巡吏,不让其前去都督府求援,就是不想党仁弘知道儿子在坊市被人绑架的事情,因而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活口。
  党仁弘可以从党敬元口中知道儿子曾经被绑的事实,也可以从府兵口中知道歼灭了突厥贼人的情况,但绝不能从巡吏口中得知党敬元在坊市被突厥人算计了,急需援救的窘境。
  这里面差别很大,上峰从其他人口中知道自己做过的努力,这是值得嘉奖的功绩,上峰从他的下属口中知道了他上值期间的重大疏漏,这便是该当杀头的罪过!
  他刚刚躲过一劫,现在因为张牧川当着上百名府兵的面儿说出了那两个难题,又让他陷入了另外一个漩涡,心态当即有些崩溃,突地号啕大哭起来。
  张牧川见状立马上前拍了拍周卫国的后背,关切道,“大人,你因何哭泣啊……莫非是替长安的圣人忧心所至?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咱要是想不到好办法,就跟都督说一说,就算是天塌下来了,都督也比咱个子高,自有他出手顶着!”
  “他顶个屁!”周卫国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唾沫星子乱飞,“你信不信咱们如果现在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都督,他会直接把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干掉?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假如牺牲他的儿子可以帮他换来圣人恩宠,他会毫不犹豫推儿子上战场送死!”
  跟在张牧川身旁的高阳一听这话,忽然来了八卦的兴致,眨了眨眼睛道,“哎哎,莫非坊间流传党仁弘有两个儿子牺牲在战场上是真的?可户籍上他只有党敬元这一个儿子啊,难道是负责登记的官吏遗漏了?”
  跟在张牧川身旁的高阳一听这话,忽然来了八卦的兴致,眨了眨眼睛道,“哎哎,莫非坊间流传党仁弘有两个儿子牺牲在战场上是真的?可户籍上他只有党敬元这一个儿子啊,难道是负责登记的官吏遗漏了?”
  不等周卫国开口,张牧川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人说那两个儿子身世很不体面,上不了党家族谱,估计后世史官也不会将其写进去……”
  高阳歪了歪脑袋,问道,“有多不体面?是婢生子,还是奸生子?”
  周卫国咳了两声,没好气地瞥了张牧川和高阳两人一眼,冷冷道,“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闲扯,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你们知道一个疯狂的突厥狼卫可以在僰道县闹出多大的祸事吗?你们知道二十个时辰内不把消息送去长安会有什么后果吗?三省的相公们不会管消息是何日发出的,只会看消息何时到达长安,事后才送到与知情不报并无区别!”
  张牧川瘪了瘪嘴,“无所谓啊,反正我就一颗脑袋,明日若是破不了碧青坊的案子,都督还是要杀我……这一颗脑袋总不能被砍两遍吧?”
  周卫国登时一愣,他居然忘记了这茬儿,这才明白张牧川为什么要当着众多府兵的面儿说出两个难题,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想要让张牧川帮忙一起处理这两个难题,周卫国就必须把碧青坊案子的砍头期限延后,至少也要推迟到二十个时辰以后,否则他就只能苦哈哈地一个人忧愁解决之道,成功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一半以上,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算上张牧川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仆从,他们这儿刚好凑够三个人,或许真能如诸葛武侯那般创造奇迹。
  想要让张牧川帮忙一起处理这两个难题,周卫国就必须把碧青坊案子的砍头期限延后,至少也要推迟到二十个时辰以后,否则他就只能苦哈哈地一个人忧愁解决之道,成功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一半以上,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算上张牧川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仆从,他们这儿刚好凑够三个人,或许真能如诸葛武侯那般创造奇迹。
  一念及此,周卫国大有深意地看了看张牧川,冷笑道,“你这小子藏得够深的啊!”
  张牧川抠了抠鼻子,斜瞥着那些直到现在还未曾收刀的府兵,微微一笑,“彼此彼此!其实关于碧青坊的案子,我已经有了眉目,但还需去走访调查一番,我并无一气化三清的神妙道术,无法同时处理三件迫在眉睫的紧要之事,所以只能看大人您如何取舍了……”
  “你!”周卫国愤愤地看着张牧川,咬牙吐出一个字,深呼吸几下,忽然挥了挥手,令那些府兵先收起武器,而后面色铁青地说道,“除开今天,我可以再给你宽限一日,再多就不行了,都督给我的限期是五日,审结案件也需要时间,另外我还要与县衙核查相关文书,一来一往,怎么也得两日。”
  张牧川爽朗地笑了笑,“多加一日就足够了,缅氏使团也是后日便要离开僰道县……如今我与大人算是一条船上的螽斯,砍头期限几乎是一样的,终可坦诚相待,同舟共济了!”
  方才他听高阳讲述完突厥人的计划之后,便有了这番计较,他其实有把握在明日之内查清楚碧青坊案子的真相,但需要周卫国这个市令全力帮助才能将消息送去长安。
  方才他听高阳讲述完突厥人的计划之后,便有了这番计较,他其实有把握在明日之内查清楚碧青坊案子的真相,但需要周卫国这个市令全力帮助才能将消息送去长安。
  至于那个逃脱的突厥狼卫,这一点他倒不是很在意,反正对方又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也不知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总不能循着味儿找自己报仇吧!
  张牧川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黑脸的家伙,如果对方偶然得知自己在向长安传送这般重大的消息,恐怕会暗中使绊子。
  倘若这黑脸家伙心再黑一点,将此事偷偷说与党仁弘听,那他们这一行人绝无可能离开戎州。
  一个不良人都能发现的秘密,身为戎州都督却全然不知,你党仁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假如是真不知道,那便是你党仁弘能力不行,朝廷势必要考虑一下之后迁任广州都督的事宜,与偏僻戎州不同,广州都督才是真正的肥差啊!党仁弘在戎州都能聚敛许多财富,到了贸易往来更多的广州那还不吃得满嘴是油?
  突然失去迁任广州都督的机会,党仁弘肯定要难过得睡不着觉的。
  但如果是假装不知道,后果就更加严重了,知情不报也是谋逆大罪,其心可诛,该当夷灭九族!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党仁弘想要的,为了不被夷灭九族,为了顺利迁任广州都督,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把张牧川一行人全都咔擦了,如此才可高枕无忧。
  张牧川捋清了这些东西,方才决定拖黑脸市令周卫国下水,在益州有句俗谚,打不过就加入。
  稍有不同的是,他灵活地转变了一下,不是自己加入敌人那边,而是让敌人加入自己这一边。
  计谋得逞,张牧川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畅快的笑意,之前他与王绩在都督府受的恶气全都一吐而尽。
  周卫国瞧着张牧川脸上的笑容,恨得牙痒痒,却只能闷闷地问了一句,“既然已是同舟共济,那就一起想法子别让船沉下去吧……现在咱该怎么做,便是八百里加急也赶不上了啊!”
  一直在边上观瞧两人勾心斗角的高阳忽然说道,“八百里加急肯定不行,从这儿到长安山水连绵,马儿根本跑不起来,要不飞鸽传书试试?”
  一直在边上观瞧两人勾心斗角的高阳忽然说道,“八百里加急肯定不行,从这儿到长安山水连绵,马儿根本跑不起来,要不飞鸽传书试试?”
  周卫国是明算科及第,在计算方面很有天赋,他双手拢进衣袖,开始盘算着,“一只信鸽的飞行速度大约是一个时辰两百里左右,僰道县至长安约莫一千九百里,鸽子飞行时间粗略估计在十个时辰……但鸽子毕竟是牲畜,不好控制,而且鸽子日落之后便要歇息,不像人一般可以昼夜劳作。而一天之内仅有六七个时辰有太阳,算上各驿站替换鸽子的时间,飞鸽传书最快也要两三日。”
  张牧川仰头看了看天色,轻声说道,“驿站倒也有夜里能飞的鸽子,只是速度会比白日慢上许多……这样吧,总共分四路进行,飞鸽传书也试试,另外再派人乘船顺着大江前去夔州,再翻山而行,北上长安,这个方案看上去最慢,但是最为稳妥。第三路则是派人前去益州,让熟悉路线的不良人每三十里一换,片刻不歇,走蜀道,过剑阁,直入长安。”
  周卫国皱了皱眉,“这三路都很寻常,期间变数太多,第四路是什么?”
  张牧川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吹了吹,“点狼烟,烽火示警!”
  周卫国当即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道,“不行!我只是一个市令,怎敢让人点燃烽台!此事又不可告知都督,无解!”
  张牧川盯着地上那些突厥狼卫的尸体,舔了舔嘴唇道,“不用都督许可也能点燃烽台,此事并非无解……”
  张牧川盯着地上那些突厥狼卫的尸体,舔了舔嘴唇道,“不用都督许可也能点燃烽台,此事并非无解……”
  高阳眼珠子一转,顿时明白了张牧川的打算,轻笑两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们也不需要将消息传去长安的三省六部,直接告诉要去九成宫的人即可,这样又能省下些许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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