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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城轻轻关上半胧溪月的大门,金色结界在夜空之下光亮莹莹。
  她慢慢踏入那隐没在杂草之间的石板小路,望向漫天流萤,点点闪烁。她顺手接过一颗,仿佛彼时所接的那一抹星辰。
  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
  茫然之际,耳边响起昆山玉碎般的琴声。茗城循着琴音向前,湘云榭中的身影随风拂动,宛如幻梦。
  她堪堪向那身影处靠近,胤昭手指骤停。
  久闻这位帝君的琴艺玄妙卓绝,曾在数万年前,以神器伏羲琴轻抚这曲《鸥鹭忘机》,便拉回了徘徊在入魔边缘的阳溪真君。
  如今一闻,更胜传闻。
  胤昭抬头看看她,又瞧瞧她身后,确定她是独自一人,才起身朝她走来,又在她一步之遥站定。
  “胤昭君好雅兴,不愧是这风西城最风流潇洒之人。”
  “你当真以为,我作为九重天帝君,下界便只为寻花问柳?”胤昭隐忍急切道,“你可知这鬼新娘身系多少阴谋?还有中秋月夜的命案,那是我帮你压下来的!如若不然,这芳庭书院,岂会只来了个转轮王?”
  “胤昭君好本事。”茗城哂笑,“这是在向我邀功么?”
  “我是在提醒你,以你如今的修为,斗不过他们!百年前你法力高强,也尚且对神庭束手无策,最终还得靠那无相玄冰才勉强将其封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拿命去对抗么?”说话间,不禁向前靠了半步,“茗城,放眼整个天界,并不是只有你一位上神!”
  他们对立相视许久未说话。
  胤昭身后,忽地亮起一簇白芒,一位全身白赭相间长服、谈吐如清风的仙君从中走出。拜定胤昭后,惊愣看着茗城,揖手行礼:“上神……”
  茗城看他,这位素昧蒙面的仙君八成是以她腰间的天玺认出了她,也朝他微微颔首回应。
  “说吧!”胤昭对他的到来显然并不意外。他转身坐回石凳上,略带烦躁地倒了杯茶。见仙人来回看着两人不知所措,轻轻放下茶壶,“直接说。”
  仙君颔首,继而脸色凝重起来:“偷盗伏羲琴的仙吏已殒命。”
  “何时?”
  “昨夜,在天牢中。被发现时仅剩一滩血水和一件仙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仙君加快语速,“帝君,假伏羲琴也瞒不了多久了。今早破军星君忽然赶去宝光阁,说要查看伏羲琴,被天兵拦截才悻悻离去,想来……应是起了疑心。”
  胤昭饮尽一杯茶,讥诮道:“他们还真是按耐不住了,我才离开多久,便开始跃跃欲试。”
  “假……伏羲琴?”茗城不解。
  传说失而复得的神器,居然是个冒牌货。
  “是,上神。”仙君向她点头,“之前对外宣称已找到的伏羲琴,乃是自帝休树上截下的树枝所化,此举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如此一来,九重天的局势比她想象得还要危急。
  “看来那仙吏也只是他们舍弃的一颗棋子。”
  “是,九重天戒备森严,欲盗取神器,并非两三人之力可成。”仙君继续分析,“所以现在又搬出了破军星君。”
  “此事我已知晓,你回去告诉阳溪,盯紧破军。他们的狐狸尾巴……藏不了太久。”胤昭缓缓放下茶杯,瞄了一眼沉思的茗城。
  “是,帝君。”仙君俯身作揖。
  “这位仙君……”茗城上前一步。
  “上神,小仙上生。”
  “上生星君。”茗城又一颔首,“那伏羲琴于何时所丢?”
  上生顿时哑口无言,愕然看向胤昭。
  “百年之前,长青天尊寿宴当日。”胤昭慢条斯理道。
  “我听闻伏羲琴前几日才被寻到,那这百年来,为何直到此时才作假?”
  上生瞪大了眼,战战兢兢地向后退了几步。
  “因为有个线索,一直指向某位上神。可当时她已去往远方,无法追查。”胤昭抬头审视她,“上生,你且回去吧!”
  上生揖手,临走之际,忽又回身:“帝君,司命星君托小仙将这些带给您——”他轻轻挥手,石桌上赫然出现几本话本,最上面那本封面上还赫然写着“狂野帝君三世恋”几个大字。
  胤昭见之,当即撑圆了双眸,转瞪向上生,如一头即将发起攻击的雄狮。上生则面不改色地向他们拜别,一溜烟便隐去了踪影。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将手臂放到话本上,以长袖掩住文字。
  茗城思忖片刻,将滚到桌边的茶杯扶好,不由问出口:“昔年令胤昭君不惜悖逆九重天的女子,可是那位上神?”
  她仿佛看到他浑身震了一震,许久后才听到他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这一回,她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恩怨。
  当年或许并不是他瞧上了自己,自己又瞧上了神庭,而是相反,自己瞧上了人家,人家瞧上的是另一位上神,想来便是她自己,爱而不得伤了那位上神,搞不好还借机陷害了人家一下,导致九重天以为是那位上神偷走了伏羲琴,又逼得这位帝君做出了离经叛道之事。
  她忽地一阵心惊,这等耍心机之事,也不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啊!
  那此事跟封印神庭又有什么关系?
  莫不是那位上神钟情于神庭,所以自己将她的心爱之人给封了?
  茗城咬着嘴唇,陷入深思。
  云时曾说过,自己对情爱之事向来不开窍。可若此事当真,她这不挺开窍的么?
  毁掉所爱之人爱的人之爱人,真是绝妙啊!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不觉间,茗城早已转身走远。
  胤昭出神望着她的背影。
  他仍清晰记得,彼时在瑶池北山寒地,他亦是如此看着她离去,只是身陷伏羲琴丢失之谜的他,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悬起了那根上生星君在宝光阁中寻到的发丝,挥指施出了追踪之术。那发丝却摆动着便追随她而去,空留他一脸惶恐。
  他虽至今仍坚信这发丝绝不是她亲自留下,但时过境迁,如今她早已忘却前尘,是与不是,仿佛也不再重要了。
  ……
  相传紫云山乃女娲炼就五色石之处。
  眼下时节虽已入秋,可这紫云山上却仍是一片郁郁葱葱、百花盛放之景。
  南风将背上的白玉尘轻轻放到湖岸边的巨石旁,又拭去她额边的汗珠。
  “师兄,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昆仑山……”白玉尘大口喘着粗气,声音细微颤抖。
  这紫云山甚为神奇,前两日她本是一直昏睡着,可自从到了这山中,不仅浑身的沉痛感减弱了,如今居然还能开口说出话来。
  南风望了望面前的湖光水色,神色也有些放松下来:“天黑之前,差不多便到了。”而后看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白玉尘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害你这般辛苦……”
  南风柔和一笑:“你我之间,无需这般。”
  “茗城如何?”
  “嗯,应该玩得还挺开心。”南风扬了扬眉。
  “开心?”白玉尘有些难以置信,“前有魔界,后有胤昭,她会开心?”
  “方才我接到云时传音,他报了平安便说明没什么事。”南风轻轻拂开她面上的碎发,“胤昭不会害她。”
  白玉尘抬头,看着南风的坚定,忽有些疑惑:“你为何会相信胤昭?难道当年他做过的事,不够伤人么?”
  “玉尘,”南风语重心长,“有些事、有些人,未必就是你看上去的那般不堪。”
  白玉尘还是有些吃力地捂着胸口,仔细探究南风躲闪的目光:“当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保守秘密。”
  说话间,头顶忽地划过一个黑色身影,继而追去一个紫色身影。没过多久,只听远处树林中,传来几声急促的打斗与兵器碰撞响动。
  南风忙将白玉尘扶起背在身上,绕过那片打斗之地快步前行。
  当南风抬起手化出一片云霞即将踏云离去时,身前却被一柄寒光凛冽的长枪拦住去路。
  南风带着白玉尘迅速躲闪,并在枪刃及近之际,以指尖之力轻松弹开。疾风落定时,他顺趁将白玉尘安放至一旁树下。
  那长枪亦毫不示弱,枪刃每每掠过,都划着他的发丝与长袍。南风手臂几个翻转,终是将那长枪挑至数丈之外。
  长枪嗡鸣,林中落叶纷繁。
  南风讶然,来人居然是六师妹,燕然。
  “二师兄身为凡躯,还如此好身手,燕然拜服!”
  干净利落的高马尾,一袭嫣紫裙衫,英姿勃勃,颦笑间宛若傲雪寒梅,亭亭立于林中。
  “六师妹,功法有所精进了!”南风面露欣慰,看了眼再度陷入昏迷的白玉尘。
  “玉尘……她怎么了?”燕然上前探了探鼻息,又将一颗丹药送入她口中。等待须臾后,白玉尘的脸上开始慢慢有了些血色。
  “她被冥火所伤,我必须尽快找师父救她!”
  “师父这几日并不在誉华宫。”燕然见南风疑惑,继续解释,“你们有所不知,近日魔界异动频繁,再加上神庭已转世重生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以前四散在各处的魔界势力,如今都开始向一处聚集。师父担心神庭重回魔界后会再度造乱,带着四师兄和五师兄去了稷泽,平定一小波叛乱。”
  “师父不是向来不参与这些战事么?如今为何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叛乱亲自前往?”
  燕然茫然摇头:“我曾见到天帝陛下来到誉华宫,二人仿佛是为了件什么事,产生了分歧,之后师父便决定要去稷泽。当时……我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什么帝女?”
  白玉尘轻轻吐了口气,燕然再次上前,喜逐颜开:“感觉如何了?”
  “六……师姐……”白玉尘微微笑起来。
  “二师兄,你如今是凡人之躯,无法直接进入昆仑山,便将玉尘交给我——我带她直接去见西王母吧!”
  “好。”南风若有所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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