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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乔其实从小最怕的就是看医生。
  很难说是因为怕打针,还是怕医院里那种不近人情的消毒水味,或者怕的是蒋玉芬陪她看病时不耐烦的冷脸。
  就像有的小孩从小就怕警察或者老师,自从记事以来,遇上她不肯吃饭或者耍赖不听话的时候,最懂蒋乔的外婆就会抛出她的杀手锏:
  “再不吃就叫救护车来把你抓走!”
  “不穿秋裤我就去找医生阿姨给你穿!”
  “不老实坐好就让医生用针扎你屁股!”
  从小到大,蒋乔每天都会认真查看第二天的天气预报,及时增减衣物,坚持每天吃苹果喝热水。就是为了竭尽所能,把和医生接触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不过,如果遇上非看医生不可的时候,她也会乖乖配合。
  比如现在。
  职业习惯作祟,即使谈知鹤的语气完全算不上严肃,问的话还是完全超出他业务范围的口腔领域,但话一出口,医生的气场还是很足。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几乎他刚靠过来,那种熟悉的清淡苦艾香气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让蒋乔根本无法动弹。
  谈知鹤微微蹙眉,手上用了些力,“再张开一些。”
  蒋乔面红耳赤,舌根都要紧张到抽筋,完全不敢吞咽。
  前几天在医院里,摔破脑袋的人是林嘉平,她被支使来支使去,但好歹置身事外。除了累以外,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悟。
  可现在,谈知鹤那双剔亮的黑眸眼中只有自己。
  搞不清是因为小时候怕医生的心理复活还是别的,蒋乔心里倏地一颤,被捏住的下巴仿佛有火在灼烧一般,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只能听对方的话,努力张开嘴巴。
  对方的手指微凉,触感干燥。蒋乔仰着脸,眼睛眨得很慢,匆忙躲开的视线被顶灯刺了一下,只好落在平行的……谈知鹤衣领外凸起的喉结。
  男人皮肤很白,被喉结顶出的一小块皮肤薄得雪亮,隐隐透出蓝紫色的血管和起伏的青筋。
  虽然这个部位也有些暧昧……
  但总好过看他掐着她脸颊的手指,或者是,他多半正凝视着她嘴唇的,认真的双眸。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几秒。
  谈知鹤放开手指,直起身下定论,“牙龈内侧和咬合处有一些小伤口,好在不严重。”
  蒋乔如释重负,只为庆祝自己终于能自由呼吸。
  再多来这么几次,她腿都要软了。
  客厅里的药箱物品很齐全,堪比小型的家庭药房,谈知鹤弯腰拿出口腔溃疡凝胶和棉签,转身问她:“看得到吗,需不需要我帮你上药?”
  危险,警报灯再次鸣响。
  不等他走过来,蒋乔先发制人,小狗扑食般飞跑过去,双手接过对方手里的药,“不用不用,真的不用麻烦,我自己对着镜子都能看见。”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不礼貌,原地站好,拘谨地绞着手,“我也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就是我……”
  “我知道,”谈知鹤语气温和随意,“自己来也可以,维生素B在药箱里有,记得按时吃。”
  怕对方又突然靠近,蒋乔下意识地向后挪动半步,磕巴着应声:“好、好。”
  谈知鹤居高临下,视线从少女红透的脸收回,慵懒随意地看向后方:“那么喜欢的粥,还要不要喝?”
  几分钟前刚从砂锅里盛出来的粥,热气依然。
  经过他提醒,空气里的鲜香味好像乍一下又浓郁起来,蒋乔没忍住,动了一下鼻尖。
  只是碍于情面,或者又是多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眼光又虚跑到别处,“我已经饱了,您……你可以先去忙,刷碗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谈知鹤并没有应声,只是突然叫她,“小乔。”
  蒋乔攥着药盒,惶然抬眼,“……嗯?”
  谈知鹤观察她几秒,温声道,“这也是你的家,你是女主人,不需要看谁的脸色,可以放松一些。”
  “想吃饭的时候就吃,想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什么都不想做也没关系,没有人会因为这些事情说你不好。”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肩膀,纤薄的唇浮起笑意,“如果我在旁边让你觉得放不开的话,明天我有两场连台手术,应该会很晚才回来。整个家都是你的,可以每个房间都转转,好好熟悉一下。”
  怎样都没关系。
  蒋乔在心底里默念一遍,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她的记忆里,听过的“不可以”远比“可以”更多。
  小时候蒋玉芬会说,不许顶嘴,考试不能掉出前十名,不可以早恋,进房间的时候不许锁门。
  来到京市之后,母亲嘴里的话就变成了,不能冷落M.L.Z.L.了谈云骁,不可以在小少爷面前争风吃醋,每顿饭不能吃到十分饱,一旦变胖变丑,就会失去嫁进谈家的胜算。
  人生前二十二年里,她像是在参加一场漫长的躲避球比赛,拼命跑不被击中罚下场就已经耗去了全部的精力,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真正想做什么。
  而谈知鹤却告诉她。
  在他身边,她百无禁忌,想做什么都可以。
  客厅灯带的柔和光晕中,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海浪般的暖流包裹,世界在安静的潮涌中静音,只剩下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
  蒋乔抬起眼,小心翼翼看向对方的黑眸,下意识地确认,“每个房间都可以?”
  “嗯,”谈知鹤的大手轻轻抚过她落在肩上的发丝,温雅淡笑,“在你面前,我没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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