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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婠沐浴后换了一身鹅黄色的窄袖长裙,腰间用丝带系好,又垂了三两玲珑香包,长发如瀑,一张小脸如出水芙蓉一般,在烛火的映照下,平添了几分诱人的暖色。
  顾清开进门之后,正瞧见唐婠垂头写字,一双葱白玉手附于纸上,笔走游龙,满屋充斥着怡人的书香之气。
  “这么晚了不去休息,到底有何要紧之事。”
  顾清开移过了视线,走到旁处的椅子上,随意捡了本账册胡乱翻看。
  唐婠抬眸,目光柔和平静。
  “本来是无需费心的,只是官人想着给月娘子新修宅院,所以不得不仔细着府中账目,免得亏空严重,让侯府陷入窘境,无法维持日常开销。”
  此话一出,顾清开难免尴尬,他只装作没听进去一般,沉头,仔细瞧着手中账册。
  可才看至一半,便蹙起了眉头。
  “府中并无进项?”
  唐婠起身,将桌案上的账册一一整理妥当,然后一并拿起,朝顾清开走去。
  “侯府近年来,在京中的铺子越来越少,庄子无得力的人打理,乃至岁收不佳,扬州路和永济路的店面从去年开始一一售卖,这些都足以说明,侯府入不敷出。”
  “加之官人归京,婆母动用了很多银钱去打点关系,为官人前程铺路,这一来二去,花的总比进的多,侯府自然拮据。”
  顾清开难以置信,先前父亲在的时候,侯府虽无多大功绩,可族中产业丰厚,稳盈不亏,如今几年过去,竟如此不景气,以至坐吃山空。
  “我记得此前离京,侯府不是此番景象。”
  唐婠愣了愣,眸中除了惊诧以外又平添了几分讽刺。
  “官人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是怨怪我持家无方?”
  “须知,侯府亏败也不是一两日了,且不说拿了去挥霍装体面,便是我的嫁妆钱,都不知道添了几何了,官人竟还有脸质问我。”
  顾清开拉下脸,将手中的账册丢到一旁桌案上。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责怪你。”
  唐婠侧目,面色平静。
  “今日与官人说这些,并不是反对府中新修园子,而是咱们家大业大,日子须得仔细着过,总不能拆了东墙补西墙,天长日久,必得败光祖业。”
  “......”
  顾清开不语,心中有各般滋味。
  唐婠虽未明说不许顾清开重修园子,可是话里话外却是在告诉他侯府近况不好,难有富余供人挥霍。
  若他还执意为一个外室大动干戈,建一所阔气的园子,少不得要遭受骂名。
  “我支走的银钱,我会尽快着人补上的,另外,大内的赏赐也都下来了,你同母亲清点的时候,可有数目不对的地方?若是侯府真有急用,不妨先拿来填补空缺。”
  “官人的意思是说,要动御赐之物?”
  唐婠反问。
  顾清开面容尴尬,眸色一瞬间暗淡了许多。
  “既是赏赐给我的,为何我动不得?”
  唐婠平视着前方,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冷意。
  “这天下唯有两件事情最上不得台面,一是动用媳妇嫁妆维持生计,二是变卖家产以谋私利,如今官人连御赐之物敢动,是想着叫旁人知道,咱们侯府是穷的活不出了吗?”
  一番责问,竟让顾清开哑口无言。
  他知道唐婠的厉害,也明知道二人话不投机,可他还是存着侥幸心理来了。
  果不其然,他永远在意见相左的战场上败下阵去,且还无力反驳。
  “那依着你的意思,怎么样才能让侯府这几年折损的银钱,翻盘赚回来,而后买回那些失掉的铺子与店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身为内宅女子,显少与商贾往来,更不通生意之道,官人若放心,不妨请一个人到府中来,此人颇有手腕,休说古往今来的生意门路,便是家宅内事,打理起来也是井井有条。”
  顾清开蹙起了眉头,心中多有疑虑。
  “你说的是谁?”
  “家中祖母身边,有一个关系甚好的姑祖母,夫家姓殷,早年在礼部司做过女官,年迈归家后,同丈夫在钱塘做茶坊生意。”
  顾清开对商贾门户嗤之以鼻,也根本没将唐婠的话放在心上。
  “既在宫中有了体面的差事,竟还没入商流,当真是白瞎了半辈子的心血。”
  唐婠仰头,迎上他的视线。
  “她夫家从商,官人这般看法倒是有些轻浮了,很多人提起商贾多用贬低之词,大概是因为他们沾了许些臭墨子文采而自诩清流,殊不知一口一粮,货币流通,非为官者功劳。”
  “官人也是将门之子,焉能不知边关苦寒,若无买卖行径,难不成那些上等的御寒充饥之物,是凭空刮来的?”
  顾清开从未想到这一头,闻言,心中倒还对唐婠生出了几分敬意。
  她唐家祖上也是读书人出身,书香门第,本以为这种上流社会的人,是最瞧不起末流的商贾的。
  如今听得这样一番见解,顾清开只觉自愧不如。
  “嗯,你想请便请吧。”
  “既如此,那便以家中祖母的名义去信慰问一番,若她老人家允了,咱们再派车马赶去钱塘接人。”唐婠淡淡答道。
  “不知你姑祖母能来多久。”
  “若解了府中的燃眉之急,她自然就会回去的,不过这也需要个把月的时间。”
  顾清开点了点头。
  烛光之下,两个晃动的人影映在屏风上,屋中极为静俏。
  唐婠一时觉得有些不自然,便走至了窗台下边,指着一盒果子,淡淡开口:“这是顺芳斋的点心,官人不妨用一些?”
  与顾清开说清楚了账目一事,唐婠自然也就没了旁的事情。
  加之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尴尬,这才下了捉客令。
  顾清开面色不改,眸子中隐隐透着几分不悦。
  “不用你赶我,我自己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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