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宴,便是在御花园举办。
陆瓒来的路上,恰好遇到谢贵妃牵着大皇子的手,从永寿宫的方向过来。
谢贵妃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然而一见到他,冷艳无瑕的脸上便立即冰雪消融,徐徐绽开一抹动人心魄的笑。
“臣妾参见皇上。”
“儿臣拜见父皇。”
母子二人齐齐给陆瓒行礼。
陆瓒原本冷凝的俊脸上,也带上些许笑意:“平身吧。”
他亲自扶了二人起身,而后摸了摸大皇子陆康的头,眸光透出一片和煦的温柔。
“皇上怎么独自前来?臣妾还以为,您会和皇后一起去宫宴上。”
谢贵妃眸波流转,声音如黄莺动听,柔声问道。
“朕一时忘了。”
陆瓒顿了顿,往常似这种场合,为示对皇后的敬重,他都会去坤宁宫和皇后一道现身,然而今日他却因为想别的事情,完全忽略了皇后。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瓒只略一皱眉,便牵住谢贵妃的手,往御花园走去。
没多久,帝王和贵妃携大皇子一起现身。
皇后等了陆瓒半天没等到,从另一边过来,恰好与他们三人一起在御花园众人面前碰面,一左一右地相望。
皇后身边,香墨见到陆瓒竟陪着谢氏过来,一时眼睛都红了。
她连忙看向自家娘娘。
皇后也是一愣,眸中微光一动,却是不动声色地一笑,走上前去行礼,并笑着道:“臣妾见皇上未到坤宁宫,便料想皇上是去接了贵妃和大皇子过来,毕竟他们久未在宫中,于是就自己过来了。”
谢贵妃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后是误会了。
不过陆瓒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于是便也笑笑:“皇上是心疼大皇子。”
这么一说,倒是坐实了陆瓒特意去接她过来。
“大皇子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又是长子,皇上心疼他也是应该的。”皇后十分识大体地一笑。
众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面上如何倒是不说,不过心中却都是各有想法。
皇后是后宫之主。
然而贵妃却历来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才能当的。
看来谢贵妃离宫三个月,圣宠却丝毫未减,甚至一回来就隐隐有压过皇后一头的,这叫人羡慕,也叫人嫉妒。
中秋节是一年之中的大节。
节宴上除了后宫妃嫔,前朝大臣、王公勋贵也都会带着家眷前来,至于名单则由皇后拟定,陆瓒过目一眼。
这也是难得的后宫妃嫔能与自己的家人见上一面的机会。
此时,谢丞相和丞相夫人崔氏见自家女儿在圣上面前如此得脸,自然是非常欣慰。
谢丞相下首就坐着太傅敬文峰,以及太傅夫人李氏。
这会儿见帝后以及贵妃先后落了座,今日参加宫宴的人便算是齐了。
李夫人便目光在那些妃嫔脸上一一扫过,面上浮现几许焦急担忧。
“李夫人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没见到敬嫔娘娘,为她担心?”崔夫人见此,心中明知她这是如何,却还是故意开口询问道。
她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是以叫众人都听见。
陆瓒和tຊ皇后、谢贵妃的目光都一下子看了过去。
赵嫔手指勾着酒杯,有些意外崔夫人竟会主动找敬嫔母亲的茬,这是否意味着谢贵妃和敬嫔之间有什么矛盾?
她挑了挑眉,一脸看好戏地盯着李夫人。
“是,敬嫔娘娘一向体弱多病,今日没见到她,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李夫人面容恬静,她是京中出了名的胆小怯懦,此时顶着这诸多目光,微低了低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来。
崔夫人一听这话,眸中便闪过一抹讥诮的冷笑。
敬姝乃是嫔位,是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宫宴的,她没出现只能说明她要么又伤了病了,要么犯了错。
而敬姝被罚禁足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消息也早已传到了宫外。
李氏这时候说什么体弱多病放心不下,分明是怕她犯的错惹怒了圣上,从此失宠罢了。
“李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宫中既有皇上坐镇,又有皇后娘娘执掌六宫,最是稳妥不过,你说放心不下,难道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放心不下吗?”崔夫人借机讥讽她道。
李夫人一听,面上顿时浮现几许怯懦,连忙低下头道歉:“是臣妇说错了话,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听得这话,皇后便是温和一笑:“无碍,李夫人毕竟是敬嫔的母亲,身为母亲挂念自己的孩子乃是天性,这何罪之有呢?”
一句话,就说得谢贵妃和崔夫人面上的笑淡了下去。
赵嫔也鼻尖轻哼一声,神态慵懒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陆瓒却是看了过来。
想到那个在今夜因为惧怕旁人而突然失约的女子,冷薄的唇动了动,道:“敬嫔今日一个人在倚翠宫,是冷清了些,然宫规在此,朕也不好破例。”
谢贵妃和赵嫔听得这话,都是唇角翘了翘。
然而下一句,便听陆瓒又道:“不过既然李夫人担心,朕准你过些日子进宫,去倚翠宫陪敬嫔说说话。”
这便是说等敬姝解了禁足,李夫人就可以进宫了。
同时也隐隐传递出另一个意思,敬姝并未失宠,仍然很得他的看重。
李夫人一听,顿时一脸大喜过望,连忙起身行礼谢恩:“臣妇多谢皇上!”
陆瓒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皇后说了些和中秋节有关的喜庆话。
陆瓒没说什么,只点头示意宫宴可以开始了。
接下来,便是各种表演,尤其中秋节过后便是陆瓒登基后的第一次大选,今日来参加宫宴的,也不乏有之后的秀女,趁这个机会提前表演下才艺,想要在陆瓒面前刷刷脸。
其中就有弹琴的,作画的,吟诗的。
陆瓒听着那些事,却微微有些走神。
这些日子,敬姝每天晚上都会写一首和月色、相思有关的事,传递情意的同时,也是找借口与他私会。
其中有一首诗,是这样的。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明明她那一手字,多看一眼都刺得人眼睛痛。
偏这样难看的字,写出来的一首首情诗,却又如此得令人惊艳,见之难忘。
跟敬姝作的那些诗比起来,这些所谓的名门贵女、什么才女写的,简直不值一提。
一旁,谢贵妃看着陆瓒兴致缺缺的样子,一颗心则是稍稍放下,只以为是这些秀女没一个能入他眼的。
“来人。”
然而下一刻,便听陆瓒忽然打断了一个正在吟诗的年轻贵女,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长案,对王忠吩咐道,“把这壶酒,还有这一碟子月饼送到倚翠宫去,给她尝尝。”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但这仅有的一个字,透露出的那种旁若无人的亲昵,却叫谢贵妃瞬间捏紧了手中的酒杯,面上浮现出一层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