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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出门,蒋银蟾看见原晞坐在假山边的石凳上,低头背对着自己,不知在捣鼓什么。想起昨晚的事,她便来气,折下一枝碧桃花掷向他。那枝花势挟劲风,擦过原晞的发髻钉在他面前的假山石上。
  艳丽的花朵微微颤动,完好无损。这份巧劲,多少习武之人苦练一辈子也达不到。
  原晞背影僵硬,蒋银蟾想他一定是怕了,翘起唇角。原晞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拔出花,起身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柳条编的花篮,十分精巧。
  他将碧桃花插在花篮里,递给她道:“小小玩意,小姐别嫌弃。”
  他在为昨晚的事致歉么?蒋银蟾接过花篮,左右看看,心下欢喜,脸却板着道:“跟我过来。”
  回房她将花篮放在桌上,走到床边,从床横头上拿起那个镶珠宝的金盒子,道:“这个还给你。”
  原晞面露喜色,道谢接过,蒋银蟾道:“什么宝贝要用这般贵重的盒子装?”
  “不是什么宝贝,就是两瓶我日常吃的药,虽不值钱,丢了却麻烦得很。”原晞手指按过四颗红宝石,啪嗒一声,盒子打开了。
  里面果然只有两个瓷瓶,垫着大红地花蝶纹锦缎。蒋银蟾不认识这是寸锦寸金的蜀锦,合上盒子再按宝石打开,道:“好精巧的机关!难怪我之前打不开。”
  原晞收起瓷瓶,道:“小姐喜欢,便留着这盒子罢。”
  蒋银蟾撅嘴道:“我才不要呢。这种东西我家多的是,你带着去池州做敲门砖罢!”一扭身,掀帘子出来,骑马去虎丘玩了。
  次日一早,原晞刚刚梳洗完,她便走进来,拉了他往外走,道:“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原晞道:“去哪里?看什么戏?”
  “去了你就知道了。”蒋银蟾神秘兮兮的,原晞怕被追杀自己的人发现,不想去,哪里拗得过她,被她推上马车,她和桐月跟着上来。
  车夫驾车出了城,来到荒郊野外,将车停在一片林子里。蒋银蟾和原晞下了车,走不多远,便看见一座白墙黛瓦的宅子,隐隐有兵刃交击声从宅子里传出。
  原晞腰上一紧,被她搂住,纵身飞掠起来,两人衣袖翩翩,像一双蝴蝶落在屋顶。屋瓦轻响,院子里十数个人打斗正酣,并未发觉。蒋银蟾按着原晞的背,伏在屋脊后朝下看,这些人身手都不差,显然不是一般的小混混,其中一名手持双钩,身穿褐衣的中年妇人武功最高,她的对手是一名锦衣青年和一名黑脸汉子。
  锦衣青年提着一对判官笔,左点右击,招式颇为怪异。黑脸汉子将一把大斧舞得杀气腾腾,两人一个轻灵,一个刚猛,配合默契,但也只与中年妇人打了个平手。
  妇人喝道:“童昊,休要白费功夫,速速交出玉马,我饶你一命!”
  锦衣青年冷笑道:“玉马是我兰台宗的东西,你们靖都门屡次抢夺,要不要脸!”
  妇人道:“放屁!玉马分明是你们偷我们的!你们做贼,还理直气壮,颠倒黑白,真是无耻之极!”
  蒋银蟾把嘴凑到原晞耳边,道:“那个使双钩的大娘,是靖都门的康左使,使判官笔的公子是兰台宗的童少宗主。靖都门和兰台宗的地盘相邻,本来就不和睦,两年前兰台宗的人在靖都门的地盘上挖出一尊玉马,据说价值连城。靖都门向兰台宗索要,兰台宗不给,说谁挖到就是谁的。靖都门恼了,派人攻打兰台宗,两个帮派实力差不多,打来打去谁也吞不了谁,没个消停。”
  原晞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打架呢?”
  蒋银蟾道:“昨日我在酒馆里,听见两个靖都门的弟子说童昊带着玉马来了苏州,今日辰时便要动手,我派人跟踪他们,便知道在这里了。”
  原晞想她应该不是来观战这么简单,多半她也想要玉马,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蒋银蟾一边看,一边叽叽咕咕评论康大娘和童昊的招式,虽然态度傲慢,但这两个人乃至两个门派招式的缺点,她都一语中的。
  童昊左手中的判官笔被铁钩击落,康大娘右手一翻,铁钩一划,在他左手臂上划出好长一道口子,左手反击,击中了黑脸大汉的胸口。童昊另一支判官笔疾点康大娘肩贞穴,康大娘抬腿将他踢了个跟头。
  没等童昊爬起来,铁钩便抵住了他的咽喉,康大娘道:“兰台宗的龟儿子们听好,谁敢再动一下,我便送你们少宗主去见阎王!”
  黑脸大汉和兰台宗的弟子们都恨恨地停住手,一名女子抱着个檀木匣子从屋里走出来,扑通跪下,道:“玉马在此,还望女侠放过我的夫君。”
  童昊双眼圆瞪,怒火将喷,叱道:“贱人,谁让你拿出来的!”
  康大娘向最近的一名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便要去拿檀木匣子,只觉眼前一花,身子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推了一把似的,止不住地后退。
  众人定睛细看,檀木匣子已落入另一名女子手中,她穿着一件青莲色绸衫,下面玄色湖绉洒花百褶裙,头上插着一根翡翠凤头簪,脸上蒙着块玄色绸巾,风动衣袂,眉眼盈盈。她身法太快,众人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的,不自觉地看地上,有她的影子,不是鬼。
  康大娘举起一根铁钩指着她,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抢我们靖都门的东西,活腻了不成?”
  童昊呸了一口,道:“明明是我们兰台宗的东西,你这贼婆娘,休想强占!”
  双方的人互相忌惮,都不愿先对那蒙面女子出手,你一句,我一句唇枪舌剑,好像几百只鸭子乱叫。
  蒋银蟾道:“都别吵了!”
  她这一声吼,震得所有人心神一颤,静了下来。原晞伏在屋脊后,感觉屋瓦都震动了,暗道:这姑娘好深厚的内力。
  蒋银蟾道:“今天这玉马就算给了靖都门,兰台宗也会去抢,你们这样斗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我帮你们出个主意罢。”
  众人俱各狐疑,心想她果真如此好心?康大娘和童昊异口同声道:“什么主意?”说完,又互相瞪了一眼。
  蒋银蟾打开匣子,取出玉马,阳光下温润有泽,微微透明,是一块绝佳的和田玉雕刻而成,形神兼备,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靖都门和兰台宗的人望着玉马,眼中贪念涌动。蒋银蟾用力一掷,毫不犹豫,只听哐当一声响,玉马摔成了数十块。
  原晞惊呆了,这还真是tຊ个杜绝争斗的法子,可是正常人谁想得出来?谁又做得出来?她是疯子罢!
  靖都门和兰台宗的人也呆了,痴痴地瞧着那一堆碎玉,心里空落落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神魂也被摔碎了,无法思考,茫然不知所措。
  蒋银蟾背着手,语调轻快道:“现在玉马没啦,你们也不必再争了,静下心来钻研武术才是正经。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两家招式里的漏洞缺点也太多了,我真是看不下去。”
  童昊捡起判官笔扑向她,悲愤交加,双目赤红,道:“疯妇,我杀了你!”
  蒋银蟾衣袖挥动,袖中好像有无数只手,童昊两手一空,判官笔被她夺走,胸口挨了重重一击,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康大娘也醒悟过来,胸中怒火上冲,铁钩迅如闪电,瞬息之间向她连攻三招。几乎同时,黑脸大汉一跃而起,斧头劈向蒋银蟾的脑袋,只见两点寒光飞出,便和康大娘的铁钩撞在一起,铁钩齐断,斧头开裂。
  蒋银蟾立在七八尺外,气定神闲,道:“我刚才那一招,嗯,就叫落笔惊风罢,你们看明白了吗?”
  康大娘和黑脸汉子压根儿没看清她的动作,再度陷入震惊迷茫中。原晞倒是看清了,她当时提笔左一勾,右一引,身子便滑开了七八尺,这一勾一引之力将铁钩和板斧吸到了一起。听她这话,竟是临时想出来的招式,真正是武学奇才了。
  奇才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大一样,原晞再看地上那一堆碎玉,忍不住笑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不就是一块石头,这么多人争来争去,岂不可笑?她的通透豁达,简单粗暴,令麻烦缠身的他为之开朗。
  康大娘颤声道:“你……你一定是魔教的人!”
  蒋银蟾但笑不语,跃上屋顶,带着原晞落地,慢悠悠地走向马车。靖都门和兰台宗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追。
  蒋银蟾道:“你看,两个帮派的矛盾就这样被我调和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原晞道:“不仅聪明,而且厉害,就算武林盟主来了,也未必有小姐处理得好呢。”
  这马屁拍得蒋银蟾眉欢眼笑,坐上马车,她摘下面巾,原晞才发现她今日这一身装扮幽艳魅惑,很符合魔教中人的气质。
  “蒋小姐,你真是魔教中人?”
  蒋银蟾斜着眼角看他,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原晞道:“久闻魔……北辰教高手如云,柳教主更是中原第一高手,我对她老人家很是敬佩,对北辰教也没有偏见。小姐是不是,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
  好圆融的回答,蒋银蟾笑了笑,捏住他的下巴,凑近了,端详物品一般端详他这张美人面,道:“你该知道,魔教的人专横霸道,得不到的东西便毁掉。”
  原晞眼中流露出畏惧之色,她满意地松开手,拿出一包乌梅糖,咯吱咯吱地嚼着吃。原晞扭头向着窗外,牵起一侧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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