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忽然静默下来。
谢渊眸子中忽然多了几分令人胆颤心惊的漠然。
“大小姐说的那些人是谁?”
苏幼月方才只是下意识问出口,听谢渊反问,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她都忘了,这会儿的谢渊不是两年后的谢渊,还没有平反,在外人看来,他这会儿已经不可能再翻身,是认了命在做奴隶的,怕那些人注意到他做什么?
虽然谢渊怀疑她说的是皇帝和快要登上太子之位的二皇子,可她不能承认啊!要不然不就间接说明自己知道他现在在潜伏着等候时机翻盘?
她放下餐勺,让锦儿和春芽将其他几个丫环打发出去,才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就是三皇子三公主啊,他们要是知道你打死了人,指不定又要想到新的法子折腾你...到时候,我可护不住你了。”
苏幼月想起记忆中那个嚣张跋扈的三公主,就有些头疼,但若是对方真要想再当着自己的面欺负谢渊,她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毕竟她还打算哄好这记仇的大魔头呢。
谢渊闻言,直勾勾看着她:“护住我?大小姐不是天天恨我是奸臣之子,恨我恨得要命么?”
锦文和春芽觉得这人对小姐的态度也太不好了,可小姐都没说什么,两人自然也没敢开口,因为苏幼月不止一次跟她们强调过,绝对不能怠慢谢渊。
光线昏暗,可苏幼月看着男人的眼睛,竟硬是觉得那光落进男人眼里,亮得出奇,显得格外咄咄逼人。
她下意识就心虚,他不是知道自己那晚的“梦话”,说她其实喜欢他嘛,怎么还要再问?
也对,若是自己真的睡着了,那应该是不知道自己说过那些话的,所以谢渊果然还是在试探她。
这黑心狐狸!步步给人挖坑!可他也不想想,锦儿和春芽都在这,她还能说那些话么!
苏幼月心里气鼓鼓的,却也不敢瞪谢渊,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凑词:“我不都说了嘛,你现在是本小姐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抬头看向谢渊的表情。
完了顺口了,一不小心把这阎王爷比成了狗,回头还不得被他给宰了!
男人目光幽幽,盯得苏幼月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小手摆得飞快:“没有没有,我是说,你现在是本小姐的人,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
“而且,其实我从前恨的是朝廷里传言的你爹的为人,从来都不是你。
但我最近算是想明白了,嫉恶如仇是好事,可善恶哪有那么好区分,再说了,这世上的人也不是非黑即白、善恶分明的。
你看我,在外面不也是所有人厌恶?可我难道是真的坏得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么?我二妹妹倒是人人说好,可我却觉得她伪善的很。
你受在雪地里跪着那日,我听说你爹在当初任职县令时收到过万民伞,我就感觉他肯定也是受了流言蜚语的冤枉...”
苏幼月小心翼翼说完,就观察着谢渊的神色,见对方身上似乎少了几分冷意,终于舒了一口气。
拿他教给自己的话来说服他,她可真是个机灵鬼。
不过她说的也是真心话,上辈子谢家平反之后,新帝开始让人大肆宣扬谢家一家子活着的时候的政绩,那时候她才知道,谢长楼年轻时候做县令收到过万民伞这件事。
所以这谢长楼还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见谢渊久久不开口,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苏幼月赶紧岔开这个严肃的话题,朝着他挥了挥小手:“谢渊,不然你坐下来说,我抬着头看你,脖子酸得很。”
她可不想涉及那么多敏感话题,谁知道哪一句说不对,他晚上会不会又钻她房间要杀了她!
而且男人的气势这么盛,显得她说话的时候很弱鸡...还有她的脖子是真的很酸!
谢渊微怔了下,才用让人听不出情绪的淡淡嗓音回道:“谢渊不敢坐。”
苏幼月差点没气笑。
不敢?你深夜都钻老娘被窝差点掐死老娘了,你有什么不敢的。
算了,为了哄阎王爷,她忍!
她心里气呼呼,表面还得笑嘻嘻:“那行吧,你快回去休息吧,一会儿我就要睡了。”
谢渊一低头,就看见少女表面笑呵呵的,然而一只小手却紧紧捏着手帕,像是在忍着别把手帕砸他脸上似的。
男人唇畔划过一丝几乎不可见的笑意,只是一眨眼,就过去了,苏幼月根本就没有察觉。
“好。”他应了一声,往外走去。
就在苏幼月要松一口气以为没事了的时候,男人忽然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大小姐,等下次见了三公主,记得你要保护我。”
说罢,不等苏幼月的回答,他的身影便没入了夜色里。
“......”
苏幼月气得差点把帕子扯烂,上辈子她只发现谢渊坏了,怎么还没发现他这么不要脸呢!
锦儿听了小姐刚才一番话,大大松了口气:“小姐,原来您对谢渊突然变好是因为这个呀,奴婢还以为您看上他了...”
可怜苏幼月刚喝ᴊsɢ了一口茶水压惊,就差点给喷出来,才知道锦儿是这么想自己的。
也无怪锦儿这么大胆说这种男女之事,一是大盛朝男女之间的风气比之前朝要开放一些,二就是苏幼月自己的锅,上辈子她一股脑地追在陆颂身后跑,在自己闺房里那是时不时就要跟巧儿锦儿提陆颂,各种表达爱意......
锦儿也算没少跟着自己追在陆颂屁股后面,导致这丫头在她面前时,在这种事上嘴上没了把门的。
“锦儿,这件事以后不准再说!如今我是未出阁的姑娘,你这话以后千万不能随便说出口了,从前我追着男人跑把名声毁成什么样了...难道你想让你家小姐我以后因为流言蜚语嫁给谢渊么?”
苏幼月声音抬高了几分,让锦儿知道这话的重要性。
想想自家小姐嫁给谢渊的场面,锦儿立马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且不说二人的身份现在有别,就谢渊那么大的个头,小姐在他面前就像是大灰狼面前的小白兔似的,要是嫁给他...不得被他欺负死。
很快锦儿就推着苏幼月回了卧房,再跑出来去小灶房拎热水,她却没注意到,自己刚刚转弯,假山后头就转出了一个人影来。
“就知道那天是骗我的...小骗子。”男人似乎又爱又恨到了极致,一双眸子着了魔般死死盯着被微光描摹在窗户上的人影,将一个字又一个字带着血腥气从喉咙里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