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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每日千盼万盼,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侯夫人一见着姜蜜,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连礼都不等她行完,忙拉着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这多少年没见着你这般可心人儿了。我记得你是家中独女,以后便唤你元娘可好?”
  姜蜜愣了一下。
  元娘……
  她确实是家中独女,可自爹爹娘亲去世后,便随了叔伯家的齿序,行七,有多久没人叫过自己一声“元娘”了?
  姜蜜眼眶发热,心中多了几分真切,“娘,您待我真好。”
  “傻孩子。”侯夫人拍拍她的脑袋,眼中多了几分爱怜,“阿让那孩子,最是个混不吝的,平日里还得你多包容包容他。”
  “娘,夫君他对我挺好的……”
  姜蜜适时露出羞怯的笑。
  “他待你好就好……”tຊ不知想到了什么,侯夫人竟又泪意汹涌起来,“我如今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了,可他平日里也嫌我烦,是从不肯与我多说半句的。可我一个当娘的,哪能和他去置气?我只盼着他好便罢了,如今他娶了妻,还是你这么个可心人儿,我便放心了。只等着你给他诞下孩儿,届时我便是死……也了无遗憾了……”
  这话说得吓人,姜蜜不敢让她再说下去,连忙开始哄她。
  “娘这话说得可不对,您怎么只有夫君一人了?您还有爹爹,还有大哥大嫂的一双儿女,还有我呢。我们可都盼着您长命百岁的!”
  哪知侯夫人一听那几人的名号,哭得更厉害了。
  “你快别和我提那几个冤家了!都是来讨债的!全是来讨债的!就连阿让,也是来讨债的!我……我真是恨不得死了算了的!”
  姜蜜听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没事提他们做什么。
  “哎哟娘,您便是不想他们,也该想想您未投生的孙儿和孙女儿呀。日后我和夫君若有了孩儿,他一生下来便少了祖母的疼爱,他得多可怜呀!人家孩子回家了便有祖母搂着抱着,心肝儿呀宝贝呀地哄着,他一问我的祖母呢?您教我如何是好?您这般菩萨心肠的人,怎么舍得呢?是不是?”
  别的不知道,就这一张嘴,姜蜜敢肯定她和谢知让绝对是亲母子。
  嘴上没个遮拦,净是混言!
  姜蜜好说歹说才将人哄住。
  为了岔开话题,她便问何时去给老夫人请安,侯夫人摆摆手,道:“老夫人每日礼佛,不爱搭理我们这些人,免了晨昏定省,只半月去一趟便可。”
  姜蜜听言不再多问,又见侯夫人屋内摆了不少针线篓子,便央着她教自己做针线活儿。
  她倒不是不会,只没侯夫人做得那般好便是了。
  婆媳两个一边做针线,一边聊闲话,倒也轻松快活。
  “我今日这么早便着人去寻你,是怕你直接去了老夫人那儿白跑一趟。阿让要上朝,寅时正起身是不得已,你可不必每日这么早来给我请安。小姑娘,便该多睡会儿养养身子的。”
  姜蜜没推辞,只笑眯眯道:“我就说娘是最疼我的。这世间可再寻不到第二个像您这般好的婆母了。谢谢娘。”
  侯夫人笑笑,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姜蜜娇娇坐在那里的样子,忽而想起自己早夭的女儿。
  若是她没死,也该和姜蜜一样,十八九岁,正像娇艳欲滴的花骨朵一般呢。
  侯夫人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愿意听自己唠叨,自然是每日都盼着姜蜜来的。
  姜蜜也乐意陪侯夫人说话,每日早上去朝晖院坐会儿,回来便跟着秦嬷嬷学管家。若是谢知让下晌无事,多半是陪着他睡觉;若他府衙有事,她便翻翻账册看看书。
  日子平淡轻松。
  这日从朝晖院出来,姜蜜看日头还早,便起了心思想在府里转转。
  管家的事情,她暂时不着急。
  这几日她钻研账册,还真让她钻研出一点门道来。只是秦嬷嬷到底不是自己人,她没敢多问。
  而且三夫人摆明了不想放权,她得再琢磨琢磨。
  宁安侯府世代簪缨,底蕴自然丰厚。府上一草一木俱是名贵,一山一石皆有讲究。
  姜蜜逛宅子逛得兴味十足,忽而听见几声噫噫呜呜的哭泣声。她朝四周看了看,最终朝假山那边走去。
  昏暗的崎岖小道里,坐着一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不时抽噎着,眼睛鼻子通红,好不可怜。
  姜蜜看了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大哥的遗腹子,她和谢知让的小侄女儿——谢婉。
  她被谢知让强按着睡了三天大觉,拂冬可没有。她早早吩咐人出去打听事情,知道了不少情况。
  就比如面前这位小祖宗,是这府上第二能哭的人。
  昔年先世子阵亡边疆,一代儒将英年早逝,令多少人扼腕叹息。
  先世子夫人任氏在家中哭得几近晕厥,却被查出已有一月身孕。但触景生情,她日日郁郁寡欢,身子日渐消瘦。
  为了她身体着想,谢家便将人送回娘家将养,待任氏诞下谢婉,孩子满月后才回到谢家。
  任氏替先世子守孝三年,孝期刚过便说要和离归家,还以孩子小为理由要带走谢婉。
  谢婉毕竟是女儿,而且她抱着任氏哭得撕心裂肺,谢老夫人不忍,便准了。
  没成想谢婉五岁的时候,任氏改嫁,那家人却不许带谢婉过去。任家也不想养着外嫁姑奶奶前夫的孩子,连人带包裹团巴团巴扔了回来。
  谢家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正要找任家算账,自家却后宅起火惹了塌天大祸,一家人忙得焦头烂额,至今也没去找任家讨个说法。
  谢婉回来的时候已经五岁了,和谁都不亲,那时候一家子人谁顾得上管她,关系自然更加疏远。
  等到想管时,却是再也管不了了。
  谁和她说话她都不理睬,逼急了就是哭,哭得都晕过去了,醒来还要哭。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去搭理她了。
  姜蜜看她哭得快要撅过去的可怜样子,蓦地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处境来。
  任家既能将小姑娘一个人扔回来,想也知道她寄人篱下没什么好日子过。这谢家虽说是自己家,可谁也不熟谁也不亲,又和别人家有什么两样?
  姜蜜叹了口气,心中不忍,从荷包里摸出一颗冬瓜糖,蹲身递给谢婉。
  谢婉小兔子般盯着她看,半晌才慢吞吞捡起那颗糖吃进嘴里,却仍一言不发。
  姜蜜知道她不爱说话,也不催她开口,自顾说道:“这儿不通风,湿气还重,等会儿日头大了就闷得很,我带你出去可好?”
  谢婉抱着自己,把自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可是那光明里的人,如此温柔,如此可亲。
  日光倾洒在她的发丝、眉梢,为她拢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谢婉盯着她看了许久,犹豫着伸手去握她的两根手指,而后慢吞吞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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