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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无人照拂,无依无靠,贫穷潦倒的少年少女们想要爬出来很难,难于登天;想要下坠,很容易,易如反掌。小龙渐渐长高,沉迷健身,变得高高壮壮,又脱去稚气,长成中国城数一数二的英俊青年,有爱好美少年的有钱男性,女性都来找过黄伯义,求他说和小龙去陪陪他们,他们开出的价格,可能小龙在黄伯义这里一辈子都挣不到;还有帮派分子希望与他合作利用酒楼售卖违禁药品的,利润也高的惊人......总有很多不用整日待在炎热的厨房里就可以看似轻轻松松得到的收益,但是莱拉会告诫他,她不停地告诫他,小龙,你不要碰,小龙你碰了我就不理你了,小龙,你碰了就回不了头了。于是他和她慢慢长大,慢慢长高,慢慢长得强壮,一起健身,一起阅读,一起对抗这如同洪水猛兽般的世界。
  他知道,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是毫无芥蒂真心对自己好的,那她就是莱拉。如果不是她,他走不出很多迷茫的,无措的时候,如果不是有她一直在,那他早都破罐子破摔了,毕竟没人在乎自己怎么活着的话,孤单会将自己吞噬。
  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她却不想要他了!
  小龙气的半夜捶床,也不翻来覆去了,他坐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凌晨四点半。
  他穿了衣服下楼。酒楼采买的小货车已经被酒楼负责采买的师傅开走了,他大约每天四点要去港口买海鲜。但是黄伯义的林肯轿车还在。他转身回到吧台处,从收银的抽屉里拿出了车钥匙。汽车启动的声音响起,在凌晨的中国城格外清晰,黄伯义的头从三楼房间窗户里探出,看到小龙上车发动汽车,他骂道:“死扑街!”还未来得及下楼,小龙就已开车离开。
  黄伯义继续骂骂咧咧,对他的妻子叫嚷,“要不是恩赐没了,我怕没人给老子送终,早把他撵走了,吃我的住我的,还天天给老子惹祸!”
  舅母拿枕头丢他,“要不是你天天不管恩赐,让他游手好闲的,孩子能没吗?”说罢,嚎啕大哭。
  小龙开了一个小时车到了莱拉公寓楼下,他怕吵醒莱拉,所以在车里等了两个小时。七点的时候,他给莱拉打了视频电话,视频里她正在刷牙。他锁了车,上了楼,掏了钥匙,开了门,拥抱了女孩。
  “怎么来的这么早?”他俩是约好的,可是莱拉没想到会这么早。
  “我想早点见你。”他撒谎,他不想说,是因为一晚上没睡觉这种话,来博得女孩的同情,好使得他不与她分开。
  他想要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聊一聊各自地想法,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他一边烧热水,一边用手摇磨豆机磨咖啡豆,莱拉这里只有这个,还是他上次带来的,她常常都买连锁品牌的最便宜的最便捷咖啡因最多的加浓速溶黑咖啡粉。
  莱拉把包裹着咖啡渣的滤纸扔入垃圾桶,端起一杯咖啡坐到了公寓绿色丝绒的沙发上。
  她啜饮了一小口,看了两米外料理台边站着的小龙的背影。他穿了一件灰蓝色的棉麻质感的衬衫,洗的发白,还是破旧的牛仔裤,但是他肩膀又阔,腰又细,屁股又翘,两条大长腿,又细又直。她也很不舍,毕竟小龙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没有之一,没有一处她不喜欢,不爱,但是她不知道该不该让他和她一起冒险,毕竟复仇是她的人生,而不是小龙的人生。
  她开口,“小龙,我都不知道我这次走了,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小龙正准备仍咖啡滤纸,闻言手抖了下,他说,“所以,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帮你收尸。”
  莱拉拊掌大笑,“小龙,你今天很刻薄嘛!”
  小龙将咖啡滤纸扔掉,猛地大口灌了一杯咖啡,他说,“莱拉,我嘴巴刻薄管用吗?”
  莱拉摇摇头,“不管用。”
  小龙端起杯子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离得她远远的。莱拉有些想笑,但她怕她一笑这场严肃的别离就会破功,她说“Take it easy,放轻松嘛!我不好搭你和我一起冒险,那样太自私了。”
  他说,“那我以后就不健身了哈,我暴饮暴食,等你回来就是猪头龙,没得肌肉给你摸喽!”
  哎呀,怎能不破功,莱拉靠近他坐下,把手探入他怀里,去捏他胸肌。她说,“那我现在摸个够!”
  小龙将她抱起,往卧室走去:我该拿什么挽留你,肉体是否可以?小龙不禁自问。
  可还是没能改变心意,比起一响贪欢还是你的生命更加重要。莱拉看着小龙吻她时闭起的眼睛,在心里告诉他答案。
  午餐后,她说,“我们去沃尔玛,给陈春花买点东西吧,毕竟以后见不见着面都不一定了。”
  小龙的心漏了一拍,沉寂了下去。给陈春花买了很多一年四季的衣服,给小龙也选了几件,他一直都沉默不语,看起来还在生气。
  他们把东西放入后备箱,从车的右边绕到前排,小龙走在前面,莱拉走到后面,听见巨大的一声“崩”!不用有一秒钟的怀疑,发生了枪击案,就在他们身边。二人本能地蹲下,小龙张开双臂,毫不迟疑地将莱拉护在里面,贴着车门,而他背朝着外侧,朝着凶手来的方向。
  对方持了一柄伯莱塔M9手枪,又是“崩崩”两枪,距离他们五米之远的一名亚裔中年男性被击毙。凶手看起来就是一名白人青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他显然有着严重的亚裔仇视,因为他没有射击从他身侧逃走的白人年轻女性,而是径直走向小龙和莱拉。
  莱拉被小龙护在里面,正好可以看到男孩向他们走来,她朝左边使了一下眼色,小龙看在眼里。她今天出门穿了一双猫跟穆勒拖鞋,她撇了一下脚,脱下了鞋,然后向右侧半空中奋力掷去。
  凶手一时看不清,举枪便朝半空中的物体射去,二人拽着手朝左边车头跑去,然后顺着停车场的密集的停车缝隙溜到了其他地方。
  庆幸凶手似乎没带够子弹,他胡乱又开了两枪后,没了子弹,便逃走了。
  他们躲在一辆奥迪SUV车的侧面,高tຊ大的车身挡住了凶手的视线,也许是健身运动练就的反应和体力,总之命不该绝。
  救护车呜呜声,警车鸣笛声,英语吵闹,日语(受伤的亚裔是日本人)嚎哭,汽车发动声音,购物车划地摩擦声音,交织在一起,喧闹,嘈杂,命运无常。
  他们蹲在陌生人的车后面,紧紧相拥。
  美国十年,不是没有见过枪击案,只是万幸都只是旁观者,而不是亲历者。一瞬间,枪口指向的时候,不是不绝望的,只是她看着小龙,觉得,我不该绝望;小龙看着她,觉得,或许这人生值得呢!
  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没有说话,等到回到莱拉的公寓里,锁上了房门,才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真实活着的感觉才愈发强烈起来。
  倒了热水,大口喝下,身体的寒冷与僵硬驱散,莱拉问他:“值得吗?”
  小龙捏了捏她的下巴,“莱拉,你死了,我大约也过不好接下来的日子了,那还不如我先死,留你想我。”
  莱拉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脖颈处,然后轻轻擦了擦眼泪,她说,“小龙,我饿了,你给我做饭吃。”
  “好。”小龙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松手,可是她不松,还是环着他。
  小龙只好作罢,任她搂了一会儿,她松手,然后她把双腿盘好,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脊背,她特意清了清嗓子,她说:“小龙,你愿意陪我回国吗?”
  小龙笑起,眼睛明亮,他说:“求之不得。”
  黄伯义的绝命连环call将旖旎的氛围瞬间打破,不过小龙也是要回去准备资料的,他没法办理工作签,计划先办理旅游签到中国后再想办法延期成工作签。
  晚上,莱拉躺在床上,回想白天经历的那场枪杀,她自问自己:如果我和小龙境遇调换,她会不会像小龙这样将对方护在身后,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她从没有想过和小龙过完这一生。因为她认为,所有人,所有关系,都是人生中的一段旅程,而已。小龙和在实验室新认识的朋友Julia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区别在于,Julia只陪了她3个月,可是小龙陪了她10年。
  如果她不是背负深仇大恨的话,她应该会致力于做一名科学家,或者运动员,或者赚很多钱,甚至纵情声色。至于爱情,只是人生中的调剂品,并没有什么必然要得到,更不会认定一个人就决定要相伴到老,那样的人生太绝对,如果选择错了,也要苦苦坚持吗?如同陈春花?
  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不否认她爱小龙,她爱他因为他爱他,因为他和她相携长大的情谊,这不比友情或者亲情高贵到哪里。她爱他,爱他好皮囊,爱他好性格,爱他好厨艺,到底爱他什么?谁知道呢!她当下决定不想以后,她想不了以后,她此刻心里冒出一个英文单词:What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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