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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一点三刻的时候,她的“二龙戏猪”软件响了,来自小龙的视频通话请求。这个软件的设计和应用基本上照抄了国内聊天工具微信的设计。
  她正在查资料,接通了来电,小龙刚忙完,还没洗澡,坐在打烊的,空无一人的酒楼里,“莱拉,我找到白婧了!”
  他切小视频窗口,通过聊天界面给莱拉发了一张照片。照片很模糊,像是从监控上截下来的一样,一个短发女孩正在递盒饭,她腰间挎着腰包,盒饭就放在泡沫箱子里,箱子前竖起收款的二维码。接盒饭的看起来是建筑工人,因为他们中有的人还没来得及摘下头顶的黄色安全帽。而背景环境也像是在一片拆迁的废墟上。
  莱拉仔细辨认了一下,和记忆中有点像,但是因为像素不高,又是侧脸,她不是十分确定。紧接着小龙又发来了一张照片,是短发女孩的正脸,她正在和人打架,右手还提了一节铁棍,依旧穿着分不清楚颜色的衣服,站在下雨的街道上。莱拉看清楚了,就是她的堂妹,她生死未卜的姨妈消失的女儿:白婧。
  莱拉跟小龙视频,她说,“照片里的是白婧。”她接着问,“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小龙说,“不是很好找,你看到第一张照片上的收款码了吗,一般根据支付宝收款码支付需要输入姓氏确认的的时候如果输入正确的名字,就可以识别成功,从而能够得到账号,而一般账号是手机号码或者邮箱。但是在输入名字的时候就没有识别成功,可能不是她的收款码。”
  “而且现在国内很多软件都实名,但是白婧的信息却很少。”小龙接着说。
  “那你是怎么找到她的?”莱拉问。
  “我在一个骂‘佰瑞制药’的帖子下发现她的,我发现发帖人和热评第一的IP是同一个地址,然后我根据IP找的云端,然后通过云端记录找到了她的微博账号,又根据账号后台的运动轨迹入侵了附近的摄像头,找到了几张照片。”
  “小龙,你好棒哦!”莱拉夸他,对着屏幕猛亲。
  骂“佰瑞制药”的帖子定然是白婧发的无疑了。
  翌日清晨,她睡醒打开手机的声音,便传来脸书私信的滴滴声,她看了一下,是“Ming”发来的几十条私信:Lin,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还有他打石膏的腿的照片,及各自溢美感谢之词。
  淦,真晦气!
  她拿了手袋钥匙出门去实验室。
  她们整个项目组连续加了十天班,终于从白鼠身上得出实验结论,他们新上市的一款治疗慢性肾炎的药物会经皮肤吸收有毒物质,因此需要在药物形态及配方上做改良。写完报告后,负责人给放了个三天的短假。她有时看到有的国人因为不想加班而来美国就觉得很可笑,美国一样是要加班,她高中时期很多华人和美国富裕家庭都会送孩子去上昂贵的无休止的辅导班。或许该要去北欧,但是她北欧的研究生同学也一样抱怨,做不完的实验,写不完的报告。科学的发展是建立在无数的劳动,实验,计算的基础上的,没有捷径。
  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然后回中国城见小龙。
  因为已经在全球顶尖的制药集团工作的消息,使得黄伯义对她表面的客气增加了许多,罕见的没有在午餐高峰期催促莱拉快点吃饭。他甚至笑眯眯地同她闲话,莱拉烦的心中暗翻白眼。
  小龙亲自送上来一碗牛肉汤,他说:“我在tiktok上看国内的博主做的,说是洛城特色,你尝尝。”
  筷子捞下去,碗里藏得满满的卤牛肉,她不动声色,喝汤吃肉。是她童年的记忆,咸香的牛肉汤。乳白的汤底透露出小龙一定是精心熬了很久。
  午餐高峰过去,酒楼就关门休息,二人来到小龙的房间,他打开电脑,输入代码,跑动后出来了一串数字,他说,“如果没错的话,这是白婧现在在用的手机号码。”
  小龙接入了可以隐匿IP的网络电话,莱拉打了过去。
  中国洛城,凌晨四点,白婧正在睡觉,她手机一直嗡嗡嗡地响,她抓起一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号码,一看就是诈骗电话。她按灭了去,可是又响起。她不想理会,但是她住在群租房里,通过薄薄的一层墙壁隔开另一间房的室友对她说,“小白,你接电话啊,我刚下夜班,正困呢,一直响!”
  她无奈接起电话,谁叫隔壁的女孩子是在便利店上班,常常带回快过期的面包,快餐,零食给她们分享。她怀揣一腔怒火,按了接听键。
  对方也没有说什么,“您好,您社保卡被冻结“之类的骗子话术,对方是女声,讲标准的普通话,她说:“窗前明月光,李白睡的香。”
  白婧立刻睡意全消,她恍惚间想起她小时候与已故的堂姐龙媗胡闹改编这首《静夜思》的场景。
  她没有接话,她低声问了一句,“你是?”而后披了件衬衫,往厕所走去。莱拉听到窸窸窣窣的走路时拖鞋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
  她锁好洗手间的门,打开水龙头,用水流声掩盖打电话的声音。她接着问,“你到底是谁?”
  莱拉笑了笑,她说,“你先接下面两句。”
  对方沉默了一秒,说,“来了牛魔王,李白尿裤裆。”
  莱拉“咯咯”笑起,她说:“白婧尿裤裆!”这是她二人编的,“李白”可以替换成“龙媗tຊ”、“白婧”任何一个人。
  小龙叹了一口气,拍了一下莱拉的头。
  这首诗是二人小时在背古诗和看西游记之间做出的创作,除了她姐妹俩,恐怕这世上没人对的上来。
  白婧呼了一口气,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说,“姐,龙媗?”
  莱拉点头,“是我,婧婧。”
  龙媗这个名字已经十年了,她的本名被掩盖在废墟下十年了。十年了,第一次有人叫她的名字。
  一瞬间彷佛这多年的委屈似要喷薄而出,白婧流下了眼泪,她说,“你还活着?”
  莱拉点了点头,她说,“活着,”她说,“你也活着,我很高兴。”
  白婧抽了手指擦眼泪,互相诉说了这十年的经历。
  白婧也活得很难,她甚至是个查无此人。因为,她的身份被人以死亡的原因注销了,她在洛城举步维艰,如同老鼠一般东躲西藏。她比莱拉只小半个月,两人是同龄,十二岁那年她开始在城市边缘拾荒,捡垃圾,和不同群体的拾荒人,乞丐打架。过了四年,她开始送外卖,送快递,批发盒饭,卖盒饭,卖出一份赚两块钱。她什么都做,要活着,要等待机会报仇。
  莱拉看似好一些,有些虚荣的学历傍身,可是她过着同样的千疮百孔的生活,而她和白婧一样失去了名字与本来的身份,她叫做“Leila Lin”。
  她们都是消失的女儿。
  那么是谁造成这一切的呢?她脸书私信又响起,王明琛邀请她有空来中国做客,他做东。莱拉几乎想透过手机将他们生吞活剥。
  一个女孩流浪,拾荒,她会经历什么。莱拉无法想象,或者说她尽力制止自己的想象。
  白婧说,“姐,我看到新闻说王明琛在攀登珠峰的时候受伤了,他怎么不死在那里!”莱拉没有回答解释,她怕她说出,“我没杀他,我救了他”的时候白婧无法理解,毕竟白婧她才是真正活在阴影里的,而她因为离得远,尚得以苟延残喘。
  她对白婧说,“我们要报仇,需要一步步按照计划来,死了不是一了百了了,得让他们看着自己抢来的定西都消失,得让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啊。”她接着说,“我等下给你微博私信发一条链接,你通过这个下载一个聊天工具,这是加密设计的,不怕我们被监听。”
  白婧点了点头。挂了网络电话后,她收到了陌生人的私信,下载了一个名叫作“二龙戏猪”的高仿微信聊天软件,她感到名字有点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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