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闭上眼,唇瓣哆哆嗦嗦。
他想开口辩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很多事情就是没有办法回头的,再多的弥补都是徒劳。
第二天,雨停了,天依旧阴沉沉一片,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泥土味。
苏棉槿按照地址把手机原路退回,和许秀清找了一家路边的咖啡馆学习。
不到早上八点,咖啡馆人满为患。
近来,h国考公考研火爆,大部分民众都倾向于找一个稳定长久的工作。
录取分数被卷的越来越高,新闻媒体里却还在痛斥年轻人贪图享受,让整个国家走上断子绝孙的道路。
与此同时,随着美储联不顾死活的加息,h国银行被逼着一起加息。h国带着民众一起扛下通胀,房地产暴跌,无数中年人失业。
一个经济衰退的国家,财阀势力却日益鼎盛。
然而,美储联不会停止加息,财阀不会管民众死活,没有人会在乎h国炸不炸。
苏棉槿刚刷完大量中年失业潮的新闻,又看到了杀人预告的帖子。
【今天晚上,在仁川外国语大学杀死四名女生。】
帖子是四分钟前发布的,她没太在意。
仁川外国语大学的安保做的一流,路过的狗都会被驱逐。
她关掉手机,开始刷题。
手腕忽地被攥住,在还没反应过来时,苏棉槿已经被强行拖出了咖啡馆。
许秀清忙追出去,黑衣保镖排成一排,拦住了她。
“你们给我让开!你们谢小少爷就这么无法无天?直接开始当街抢人了是吗?”
“许小姐,我们少爷只是想找苏小姐谈话。”
保镖们冷着脸,背对着迈巴赫,将窗户挡地死死的。
迈巴赫后排,苏棉槿缩在一角,与谢其昭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着她的手腕,大拇指轻轻地抚摸手背。
少年俯身,忽然贴近。
苏棉槿往后缩。
她避无可避,抿唇。
黑瞳微暗,谢其昭退回到安全距离,一动不动地凝着她。
“绵绵,今天怎么来咖啡馆学习了?”
感受到炙热的视线,苏棉槿微低头,乌黑的长发半遮脸。
卷翘的睫毛若隐若现,她轻声回应:“不喜欢学校。”
“不喜欢学校,还是不喜欢我。”
都不喜欢。
绵绵攥着袖口:“学校图书馆人太少了,没有氛围。”
谢其昭歪头,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长发。
黑发绕着他的手指一圈又一圈,缠的很紧。
他面色不改,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算了。
她愿意骗他,也是好的。
“奔现那天,我在雨里等了你一夜。绵绵,你抛弃了我。”
嘶哑的声音带着委屈祈怜,祈求得到她的怜悯。
苏棉槿掰着手指头。
今天是三月十七号,四月二号填志愿,五月五号考研,还有不到五十天,就可以永远离开仁川。
“我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你。”
大手撑在车窗玻璃上,瘦弱的身影被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苏棉槿呼吸一滞,反复斟酌刚刚那句话到底戳中了他哪条神经。
还未等她想出脱困的办法,大手包裹住她的手。
绵绵尝试挣脱:“你先放开我,我还有些不习惯。”
谢其昭抓的更紧,沉沉眼眸被偏执填满。
“绵绵,是不是特别恨我?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你一定恨死我了是不是?我宁愿你冲我大吼大叫,嘶声竭力地辱骂我、殴打我,也不是这样,一言不发的把我当成一个莫不相干的人。奔现那天,你若是出来见我,我绝不会放任这些人这样欺负你。”
“我......”
“你亲自来惩罚我好不好?”
刀柄被递进绵绵手里,谢其昭握着绵绵的手,眼睛猩红,仿若下一秒就要落泪。
苏棉槿被挤在后排角落,整个人被谢其昭牢牢束缚。
她拼命让自已冷静下来,尽可能压抑住厌恶。
“我害怕,你不要这样。”
谢其昭松手,刀脱力,落在了车内地毯上。
“好,那我们不这样。绵绵,你还记得你当初给我的承诺吗?你还会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绵绵犹豫着。
她微抬眼,满是爱意的黑瞳撞入眼。
曾经那个对她残忍又狠辣的少年,现在像是最虔诚的信徒,愿意供奉一切。
五面玻璃都被挡的严严实实,光线从缝隙中照进来,落在了谢其昭的发丝上。
她想起了,那天漫天彩霞下,少年的冰冷。
苏棉槿微启唇,尝试讲道理:“谢其昭,我们之间隔得东西太多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再次被抓住包进手心。
刀被塞进手心,她感受到握着她的手颤抖不止。
“我知道,我知道,绵绵肯定会厌恶我的。我那么坏,那么不堪,就是一个烂人,我活该下地狱。绵绵,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那你来杀了我好不好?”
疯狂的话语砸来,苏棉槿被吓到。
下一秒,她的手被攥住,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朝着左心捅进。
“啊!”
鲜血喷洒,她奋力挣脱。
因为及时收手,刀刃刺的不深。
血水顺着刀刃滑落,滴在绵绵的手背上。
她无力地倚靠在车门,眸中泪光闪烁。
手上满是鲜血,刺进血肉的触感她还记忆犹新。
谢其昭没有表现出疼痛,一直凝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没有爱意,没有疼惜,没有怜悯,只有害怕。
他不死心:“绵绵,其实你还爱我的对不对?”
苏棉槿一直知道谢其昭是个疯子。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可以疯到这个地步。
就算她真的杀了他,谢氏又怎么可能放过她和奶奶,连许家也要被抛尸挖坟一起毁灭。
“你先去医院吧。”
谢其昭笑了,绵绵在关心他。
他借机把头轻倚在少女瘦弱的肩膀上。
熟悉的气息裹挟着血腥味,他的不安缓解了许多。
“我不想去。伤治好了,你就不心疼我了。”
察觉到他浓烈的爱,绵绵换一种说辞:“你吓到我了,我很害怕血。”
心被刺痛,谢其昭起身,用干净的手捂她的眼睛。
“那我去医院,不吓你。”
他敲击车窗,给外面的人使了个眼神。
司机上了车,朝着医院开。
谢其昭放下手,车里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绵绵回头,望见了许秀清着急的身影。
手机落在咖啡馆,她又看向谢其昭的荷包。
荷包瘪瘪的,不像装有手机的样子。
谢其昭控制不住。
明明不想吓到她,还是忍不住将手攀上她的腰,把少女抱在怀里。
“绵绵,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好。以后你是我的妻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嗯?”
苏棉槿视线都被插在谢其昭心口的刀给吸引走了。
这么疯狂的财阀,她该怎么办呢?
她还能奔向她想要的生活吗?
她垂眸,什么也没说。
谢其昭嘴上安静了一阵,手时而把玩黑色的长发,时而将她的手捏在手心里。
院长亲自来接的,走员工通道,去了vlP病房。
苏棉槿跟在后面,借机找护土要了手机。
她拨通许秀清的电话。
电话秒接,着急的声音传来:“绵绵,是不是你?”
“是我,我没事。”
“谢其昭发什么疯?把你带去哪儿了?他是不是又要伤害你。我让爸爸去国外雇雇佣兵来救你。”
“不用,我在医院里。谢其昭把自已刺伤了,目前他不会伤害我。你早些回家,我早上看到了杀人预告。”
“好。要不以后,来我家学习吧,我让司机来接你。”
苏棉槿顿住,起身望向病房里正在手术的少年。
如果她去许秀清家里,谢其昭会报复吗?
“算了,没事的。”
“绵绵,都怪我太弱了。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经营我爸爸的产业,干掉sk集团,让他谢氏吃不了兜着走。”
许秀清声音里带着哭腔。
苏棉槿却忍不住被逗笑了。
“那我去做你们公司的金融分析师。”
“这是自然的。”
电话挂断,她坐在门口候着。
没过一会,身穿西服的男人走到她跟前。
苏棉槿抬头,眼里带着戒备。
男人毕恭毕敬对她鞠躬:“苏小姐,少爷给您买的手机。您手机的数据已经导在这些手机里了。这些手机都是少爷给您定制的,如果这里面没有您喜欢的,少爷会再让人定制的。我是少爷身边的秘书,杨奥。以后您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我。”
保镖递上来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放着一排艾风手机。
有玫瑰金制成的、有印着三丽鸥元素的、有兔子形状......
苏棉槿牵强扯出笑:“我不用,谢谢你们家少爷。”
“苏小姐,如果这些都不喜欢的话,那我们再去摸索一些新的潮流元素。您之前的手机,出于保镖人员的疏忽,已经报废了。在此,对苏小姐致以诚挚的歉意。您可以把这些当做少爷对您的赔偿。”
苏棉槿不想为难打工人,拿了一个镌刻着白蓝色玉桂狗的。
“剩下的我们就送到苏小姐您的公寓里。少爷已经帮您把所有东西都搬到新公寓了,您的奶奶也已经住进了新家。”
“你们怎么和我奶奶说的?”
“我们说,我们是汉城大学的校方,因为苏小姐学业优秀,所以赠送的一套住宅。老人家很客气,对我们很和蔼,也很配合。新房子,您的奶奶也很喜欢。”
苏棉槿拿着新手机,有些生气。
杨奥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忐忑不安。
少爷这样软硬兼施,对于苏小姐来说,怎么可能愿意接受。
他等待着女孩儿的怒火,等来的还是轻轻柔柔的声音。
“我知道了,你们能帮我搬回去吗?”
杨奥微怔。
少女没什么情绪,唯有眉间总是蹙着淡淡的愁绪。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少爷对苏小姐如此执着,忙低头回复:
“苏小姐,很抱歉。我们没有权利。”
“没关系。”
小时候,苏棉槿其实是相信天道轮回的。
老师告诉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现在,她知道,无用的善良只会招来不必要的灾祸。
她仰天。
医院天花板的灯光冰冷,冷的跟这发白的墙一样,永远都是死气沉沉的。
谢其昭做到了。
他让她以惨痛的代价明白了他曾说的一切。
医生出了手术室。
护土出来问话:“谁是绵绵?”
苏棉槿站起身。
“病人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进去看看吧。”
苏棉槿环顾了一圈盯着她的保镖,进了病房。
少年面色煞白,虚弱地睁眼望着她。
“绵绵,好疼。”
他表现得可怜。
苏棉槿坐在陪护椅上。
不得不说,谢其昭唯一能看的皮囊确实是不错的。
眉眼深邃,皮肤病态的白,现在微红的眼眶,配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像是受尽了委屈,即将凋零的花枝。
她避开谢其昭的目光:“没有打麻药吗?”
“没打。”
谢其昭盯着,用力去够绵绵的手。
直到触碰到少女的小拇指,抓在手心里,他才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苏棉槿想逃。
病房里的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她没反抗,乖巧出声:“你说好不影响我学习的。”
谢其昭愣住。
隐隐带着撒娇和埋怨的口吻,让他笑得更开心。
“我错了,你回去学习好不好?明天来我家和我一起学。我知道许秀清和你是最要好的朋友,我让sk集团和许氏合作了项目。许氏没有技术、没有人才,只有资源。我借给他们人手,扶持他们。”
苏棉槿心一紧。
如果她以后跑了,谢氏会不会忽然抽走人手和资金?
答案毋庸置疑。
她呼吸不上来,意识到谢其昭编织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想将她囚禁生生世世。
“我和你一起学习,会影响到我进度的。”
“为什么?”
苏棉槿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我会分心。”
谢其昭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你和许秀清在一起,我不影响你。等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苏棉槿没应,转移话题:“你伤口会影响到你考研吗?”
“绵绵原来这么关心我,不会影响到我的。”
谢其昭稍稍用力,将雪白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胸口扯得疼痛,他没露出任何痛楚,脸上全是笑意。
他抓的很紧,空落落的心在此刻被填满,找到了归处。
“我回去了。”
苏棉槿尝试抽手。
自那晚以后,她很讨厌男生的触碰。
“等等。绵绵,你考汉城大学吗?”
“嗯。”
她考济州大学,在济州岛,离汉城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