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手机铃声在空旷的崖底阵阵回响,让幽魂都有些毛骨悚然。
我伸手想将电话按灭,却扑了个空。
彪哥被吵醒,骂骂咧咧地飘了过来。
“谁啊,真没素质,大晚上打电话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有些抱歉,指了指地上的手机。
“能接吗?”
彪哥摇摇头:“一天就能打一次,过了零点再打回去吧。”
于是乎,我们只能飘在一旁,看着那电话一次次响起。
彪哥比我着急,活像只无头苍蝇。
我本以为他是为我接不到电话心急,却不料他一嗓子嚎了出来。
“我的电啊!”
“这就只剩三十几的电了,你不充电就算了,怎么连电池都不带啊?”
我摇摇头,耐心给他科普:“现在手机都没备用电池了,早就是一体机了。”
彪哥一噎,又尴尬地找补:“我当然知道了,我就是一时没想起来,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你妈妈还挺关心你的哈,这得着急坏了。”
我一愣,缓缓摇头,嘴角噙出苦涩的笑。
她怎么会关心我?
我从小到大都没尝过被妈妈关心的滋味。
零点一过,彪哥比我还着急地按下了拨打键。
电话接通,对面果然传来劈头盖脸的痛骂。
“安知愿,你死哪去了?半个月后就是画展了你不知道吗?”
“你明天立刻给我滚回家,不然就永远别回来了。”
她的话渐渐变得难听,越来越口不择言,但我只静静听着,心中是一片麻木。
这样的话,从我记事就听起了。
更可笑的是,我几天前就已经成了个瞎子,他们却毫不知情,还催促着我回去办画展。
难道想让我成为油画界的贝多芬吗?
等了许久,妈妈终于发完了火,我才能开口。
“妈,我出了点事,你能来看看我吗?”
直接说我死了她肯定不信,只能让她来亲眼看到尸体。
可妈妈却只是冷笑一声:“我管你出什么事,就是死了也得过来开画展!”
这是最后的通牒,她说完便直接把电话挂了。
手机传来阵阵忙音,但妈妈的话却还似阵阵回音飘荡在空气里。
我漂浮在手机上头,就这么久久沉默着。
彪哥有些尴尬,眼里还有些同情。
半响,才没话找话地问我:“你原来还是个画家呢?”
我回过神,摇摇头。
“我姐姐是。”
我的姐姐,名叫宋姗语。
她早在五年前就死在了国外。
因为染上了药,死在了一场疯狂派对的狂欢里。
警察破门而入时,一屋子的人,全都一丝不挂,也全都没了声息。
可宋家百年艺术世家,须得是清流。
于是死者便不再是继承衣钵的画家宋姗语,而变成了我安知愿。
我匆匆赶回家,竟看见了写着我名字的葬礼。
父母哭得伤心,将我拽到灵前:“姗语,送你妹妹最后一程吧。”
他们那样掩面啜泣着,一夜便白了头,可那宽大衣袖下的手却掐的我生疼。
葬礼结束后,我便被马不停蹄关去了国外。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宋姗语。”
自那以后,我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成了个‘死人’。
而那样的死法及不体面,在国外国外都闹得沸沸扬扬,‘安知愿’这名字被骂的体无完肤。
彪哥挠挠头,有些不解:“你姐姐是画家那为啥找你啊?”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这些事,光是想起便已耗尽了心力,我实在没办法将它宣之于口。
见我不语,彪哥叹了口气。
“家里人这么对你,老公也不关心你,也难怪你会自杀。”
我不由看向不远处我那凄惨的尸体,摇摇头。
其实南景和曾经对我很不错的,几乎是我如湍急洪流的人生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还记得,我有生以来过的第一个生日,就是他陪着过的。
那天的蛋糕丑得出奇,上面歪歪扭扭地挤着几个大字:‘生日快乐’。
南景和还得意朝我一笑:“我自己做的,喜欢吗?”
“喜欢啊,可太喜欢了,简直就是艺术。”
我说得阴阳怪气,南景和却仍点头。
“看来你的病已经好透了,面对这么完美的艺术品都不害怕。”
回想着,我不自禁笑了,但渐渐笑意又僵在了脸上。
若是能选择,我多希望能死在那一刻。